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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贾赦预备给迎春的初恋弄几堵墙撞撞,让姜武逮了个正着,劈头就是一顿痛骂。
其实贾赦经过了齐周一轮唠叨恶补的,对古代风俗已有了一些大略了解,此番属明知故犯。他觉得,能控制的范围内不用太过拘泥。故此先任姜武发泄一通,慢慢蹭到太师椅边找个机会坐下,倒把姜武气乐了。
“贾恩侯,说罢,到底如何想的。”姜武只觉力气砸棉花上。
贾赦嘟囔一声:“那小子口风那么不紧,这都让套出来了。”一面问,“没有茶么?一路过来挺渴的。”
姜武哼道:“他才几岁?还能强过不成?”只得让给他上茶。
贾赦谄笑:“怎起疑的?”
姜武待上茶的小厮下去,便将他姑姑夺书一事说了。末了问他:“到底跟家孩子说的什么?神神叨叨的,急的又蹦又跳,又不敢说实话。”
贾赦摸了摸鼻子:“其实也不是那么严重。”遂从头到尾述说了一遍。
姜武听到他丢给彭楷一本《碁经》,方想起齐周的话来——“恨不能将他一掌捏死。”本来真没什么事儿,直接给迎春把婚事定下就完了,两个小儿女无非暗自神伤一会子,全然没知道,岂不便宜。
这头贾赦连着饮了两盏茶,方细细说与他:“想着,他们才十四五六的,自然许多事不知、许多事不懂、许多事不全。一棒子打死固然省事,他们虽也不敢生出什么事来,心里怕是堵着的。总要他们自己心里明白了才好。那三个孩子,外看着种种不是,瞧着个个都好。子曰,老婆是家的好、孩子是自己的乖。”
说得姜武都笑了,倒宽心了些,骂道:“子何时曰过这话,莫让家兄听见。”
贾赦抿了口茶接着说:“小彭那孩子也甚为喜欢,灵光的紧。早年刘先生与讲过一部西洋戏,叫做‘匹诺曹与其父’(美国歌舞剧geppetto),中有一句话记着呢。孩子总会犯错的,不然还要父亲做什么用呢。青春少艾谁没有?这么大的时候也爱慕过一位姑娘,却是只敢偷偷瞧家背影,连当面都不敢见。”说得贾赦一脸心驰神往,“这些年过去,时空迢迢,仍是有时惦念。故此想着,须得让孩子自己明白,不是们长辈不成全他们,是他们不合适一处。唯有两个孩子都明白了,方能各自安乐。”
“又想着,迎儿的性子委实弱了些,心中有所想却并不敢求,这半年有心纵着她,也不过给她她才拿着。似这般一辈子纵能平安,又有个什么趣。或遇上三灾五难的,愈发只敢忍着了。如今遇见这桩事,便故意引着她借机会学点兵法。一来兵法一事可以触类旁通,二来让她去求去争,也可改改性子。三来,后头有好些招数没使出来,让她见见许多事可以争、许多事不可争。”
姜武早被他说的没火气了,叹道:“看平日行事狠厉的紧。”
贾赦立时答道:“那是对家的孩子,却不心疼的。”
姜武一时想笑,又摇头道:“做得不妥帖,若让知道了二姑娘还嫁不嫁了?”
贾赦皱眉:“这却是失算。想着,若置之不理反容易出破绽,唯有给他点事情做,集中精神,倒把别的遮了。况瞧着那孩子还好,嘴挺严实的。”
姜武冷笑:“彭六郎才十六岁。一个十六岁的孩子指望他能有多严实?全的了这头全不了那头。”
贾赦心虚的直揉后脑。
姜武又道:“莫非以为十几岁的孩子学个棋是难事么?又将莫瑜放何处?”
“……”贾赦摸鼻子。他能说他把莫瑜忘了么?“不愿惊动他父母,只想着悄悄让两个都死了心……才一个月,就是天才也不可能学出什么来……”
“这分明是让他们有了想头!”姜武没脾气了。
贾赦摆手道:“不是想头,是给树了一堵墙,使之费尽气力也撞不穿,自然老实了。知道,这时候给他们学棋学兵法准保学得很快,再快又如何?不过较之平常入门者快着些罢了。家十数年的功夫是闲耗的?”
姜武颇有些不明白他,囫囵听了下去,状似有理。歇了一会子,方说:“看那小师弟好,一来他憨直,与二姑娘性情颇合。家中口简单,门第也相当。二来因们家早晚会起来,趁有许多尚未察觉,先将二姑娘许一户无实权的勋贵,免得日后让权贵盯上。”三来,莫瑜乃是自家老爷子关门弟子,来日不怕贾赦不帮着他。这个他当然不会说出来。他明白得很。贾赦肚子里有许多能让升官发财之物,偏自己不甚意,倒肯随意给他看上的。
果不其然,贾赦张口结舌。
“父从圣尚潜邸便随了圣,故此交情莫逆,圣是乐见其成的。彭老将军本为太上皇心腹重将,太原余威甚重。彭将军不偏不倚,乃一孤臣。彭楷彭氏六子中天赋最好,早晚万里鹏程。偏是个玩世不恭的,嘴里喊万岁,心里何曾真将圣放心上?昌龄郡主是圣的堂姐,性情宽厚。郡主之父荣亲王无意朝堂,特特与她寻了门不显的亲事。故此圣是信她的。的女婿若要出息时,必得是圣的。若不是圣的,就莫要出息了。”
贾赦简直要抓狂了。“这什么乱七八糟的,找什么女婿关皇帝什么事!”
姜武冷冷道:“当小齐做什么那么急着将的练兵法子给!当日明目张胆的领着立正稍息,家小幺儿都曾好奇,早晚让好事者盯上。和小齐商议,来日报与圣只说跟打赌输了,小齐随手付给抵债。如此圣想必以为不知此法有大用、不甚意,亦可认定齐周心中有君主。”乃长叹一声,“还有种牛痘,可救多少性命。加上之前那些,凑一处造反都够了。”
“有病懊好的日子不过去造反!”贾赦急了。
“自然不想造反的。只是若想造反,或是有收了、借之力造反,弄不好便能成。”
贾赦的脑子“嘎嘣”了一声。
是了,这是古代。
有说,天朝古代没有封建社会,一直属于奴隶社会。帝王为唯一奴隶主,含贵族阶层内,全体民众都是他的奴隶。即使贵族们本身也有奴隶,他们依然为帝王之奴。这便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所以旁的一切都是帝王的。
不论妻子儿女、不论财产思想,都必须先想着主子。谁都不准比主子强,谁都不准有可能给主子带来风险,否则便大逆不道。
呵呵,真无聊。
贾赦咧嘴一笑,向姜武重重行了个大礼,“浩之,多谢。多谢小齐。”
姜武见他笑得阴恻恻的,有些忧心。忍了许久,问:“不会想造反吧。”
“这样懒的,会造反么?”贾赦那嘴咧到耳根子上了,“况当今真是不错的,换了随便谁也未必有这么好说话,算得上一位明君。只是既然给了圣这么多好处,他难道不该回点啥的?或是纵容点啥?”
姜武松了一口气:“莫过了,圣多半肯纵容。”
贾赦走到院子里望了会子天。虽春雪初霁,仍冷意逼,薄薄几缕阳光简直穷得寒碜。又手欠掐了家堂前盆景儿一根枝子,走回来。定定看着姜武道:“栽给龙脉图的,们几个知道了是不是?要是没猜错,是太上皇?”
姜武没吱声。
“起先没想到他头上,横竖得罪谁也不曾得罪他。方才想起,此番显见是有诚心对付,且既然不曾惹到乐善郡王,偏能让他恨极了,这个栽赃之必然是乐善郡王极其信任的。小齐说,家有藏宝图那事,换了他,除非和琏儿亲口,他必不信。换而言之,若是老圣亲口,乐善郡王当是能信的。”
“先绝了同先义忠亲王一脉,又借他的手离间同当今圣。嗯,只怕也对圣做了些什么,不然姜文不会一直不敢提醒。再捎上诸位心怀叵测的大小王爷皇子。谁能得利?若不是姜隽之后头帮着辩驳,圣肯信?自然摇摇无所托了。”
“四王八公本是他的旧部老臣之后,率先向圣投诚了,还投诚之后让儿子入了圣把持的户部,这个儿子还挺有本事。老了,最容易极端。太上皇大约看是叛徒吧。若不是隽之和那一出献宝计,大约只能求了家老太太,入宫去求太后了。”
“另有冯唐可是他的?先前们家几个一直让蒙鼓里,倒是冯紫英先来捅破的。呵呵,这一招版杀游戏里头杀手常用。”
姜武插话:“版杀游戏是什么?”
贾赦翻他一个白眼子:“劳驾留心重点可好?”
姜武大笑:“前头都不差,冯紫英是家兄求了圣提点们的。当老圣那么好心。”
贾赦怒道:“合着们早知道了,不肯告诉。”
姜武叹道:“家兄也是前几日才琢磨出来的。是个睚疵必报的,家兄怕出了什么阴狠主意,使圣担上骂名。”
贾赦愣了愣:“出的主意,圣可以不用啊!况隽之若以为不合适也可不告诉圣不就完了?”
“……”姜武发现自己刚才那一瞬间以为贾恩侯靠谱了是个错觉。
“啊对了。”贾赦状似忽然想起一事。“们家里采买物品有张流程单,唤做跑单,不晓得圣有无兴趣。拿那个给闺女换个御赐或是御封的嘉奖什么的可好?”
姜武倒是听齐周提过此事,大赞其绝妙,有了那个采买上便难以捞油水了。虽知道太上皇只怕让他惦记上了,也不曾多想,便答应替他当中间。
这算是个潜规则。贾赦回去依然喊了黛玉来替他写四六骈文谢恩,黛玉虽替他写了,倒特特叮嘱她舅舅务必自己再抄一遍。气得贾赦直嚷嚷:“舅舅有那么懒么!”又使去档案班取了一套跑单案底来,连同折子一道封起来。
圣因离贾赦远些,所谓距离产生焦距,反而更清楚贾赦此性情急躁、睚疵必报。听了姜武的话,早就猜到此物必然有用,故拿起来细想。不多时便猜到其用意。此物看着乃是一步步限制采买上的油水,又何尝不是限制众权力?唯有跑单中有名字的方能看到此单、看到此单者也只管其中一项。若朝廷用上,许多事务只需将单子中每一步选依着规矩定出来,全然到不了太上皇那里。可惜免不了有会去上报,然亦可堂而皇之将许多事务不及时让上皇知道。深赞那位刘先生果然神,又叹贾赦不知运用。莫非上天借其手授诸多奇法予朕?圣愈想愈觉得没错。
次日便是荣国府庆贺升爵,各色宾客络绎不绝。这日贾赦终于见到了原着中的另一个主要角色史湘云,只是年龄实太小,看着倒是比87版那个演员可爱些。
贾赦趁机将王子腾拉到书房,向他请教朝堂局势、各方马。倒不是信不过姜文,怕只怕他嘴里说出来的太偏向圣。
原来如今圣的日子并非他原以为的那么舒坦。京中有老圣心腹把持不少高位,各位兄弟又地方上颇有势力,许多政令推不下去。前次贾赦建议的政绩考核会签,推了一阵子,乃因老圣出面夭折了,姜文还当替罪羊挨了老头一顿臭骂。贾赦心中暗笑,如此倒好。至于姜文替他挨骂,他可一点不心虚。
转头又悄悄拉了贾珍,让他给乐善郡王传句话。贾珍大喜,忙问什么话。贾赦道:“狐狸告诉豹子,家被猫头鹰偷了,豹子气得去砸猫头鹰的窝,回家发现家里没少东西!请问这是为什么?”
贾珍糊涂了:“叔叔,说什么呢!”
“只管说给他听便是。”贾赦咧起左半边嘴,笑得十分和蔼,偏有几分寒碜。“他若问为什么,告诉他,只说说的,狐狸骗了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