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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年节已过,诸事渐平,莫家与贾赦商议了,八月初六日乃是黄道吉日,迎娶迎春过门。贾赦终于赖不掉了,只得答应。顺带告诉他们,阳春三月他要带迎春回金陵祭祖。这借口还是齐周替他想的,其实只是想带着迎春旅游一趟,嫁了再想逍遥便难上难了。
过了年迎春等便将府中大小事务交还王熙凤。凤姐儿心中大喜,嘴上仍抱怨辛苦,不得多受用几日。横竖诸事有例,她并不十分辛苦,心思依然贾茁身上,倒是不想旁的了。
正月里宫中的何贵便诞下皇八子,虽早产了大半个月,太医说皇子颇为健壮。二月初又有一位李嫔诊出有孕三个月,周贵腹中胎儿诊定为男婴,加上眼见三月底便能出世的九皇子并另一位有了五个月身孕的陈嫔,宫中短短一年竟有添丁五口之势。圣十余年未添子嗣,大喜,赐下赏赐无数,尤其重赏了皇后,道是因皇后贤能才使皇家丁兴旺。
贾赦听说了心头一阵乱。旧年忽悠元春之时他本是信口雌黄的,压根儿没想到真的眨眼间家皇帝家就添了一个儿子,还有四个孕妇待产,生怕元春真的掐点儿怀上了,他可不想卷进去——还有个司徒五狐狸旁边冷飕飕的盯着。
谁知他才跟宝玉科普的墨菲定律,就被墨菲上了。贾母这日从宫中出来喜气洋洋告诉他,元春得了一位洒扫太监的进上的秘方,大约怀上了。
贾赦大惊:“多久了?”
贾母笑道:“尚未满月,如今只悄悄的。”
贾赦抹了把头上的虚汗:“您宫里没这般喜庆给看见吧!”
贾母瞪他道:“宫中还瞒着呢。多亏了与高太医交好,他也替们娘娘瞒着。如今太早了些,恐胎气不稳、遭算计。”此时她方真心高看了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一眼。早年知道那种牛痘的方子是他送与高太医的,好悬没气断了肠子。
贾赦用脚指头想也知道那洒扫太监必然脸上无痣、又黑又瘦。也好,横竖来日方长,省的那些皇子天天凑上来,烦死。至于那司徒狐狸,无非阳谋对阴谋罢了,还怕了他不成。
镇定了一会子方道:“老祖宗,前年应了玉儿今年春暖了领她回苏州祭拜敏妹妹与林妹夫,又想带迎儿回金陵祭祖,给她添点份量好出阁。本欲三四月份再走的。若是娘娘有了,可等不得了,们立时就走!”
贾母大惊:“娘娘才怀上,走做什么?不去圣跟前立些功劳给娘娘撑些场面?如今满朝都知道是圣的隐谋。”
贾赦哭笑不得:“的好祖宗亲祖宗!宫里的皇子唯有长大以后才能看母家是谁,三五岁之前母家越强越护着他他死得越快!所谓县官不如现管,咱们家宫里头没半分能耐,决计护不上。如今宫里什么情形?明妃窦氏死后吴贵妃也蔫了!除了皇后,只剩们家贾氏元春分位最高!她这个点儿怀孕虽过了找死的日子,也是找麻烦的日子。就不能再等等么!急什么呀。”
贾母怒道:“娘娘都多大了!再等便怀不上了!这如何是好。”
贾赦叹道:“当日皇后让她上位便是诚心想让她占了一个贵妃位的。瞧,吴阁老已然失势,二皇子也渐渐不招圣待见,吴贵妃还那么稳当。如今幸而娘娘不是亲闺女,且外头都传与老二不合,老二这两三年也不敢让他升的太快,就怕惹眼。”他根本没预备替贾政疏通官路,如今倒成了用心良苦了。“赶紧放话出去,要领着迎儿玉儿去南边,让两个丫头各自祭祖。故此娘娘这回有孕绝非故意,纯属偶然,们家中全然不知情。待们预备好了就要动身的当口儿,让宫里传喜讯过来。”
贾母插道:“娘娘大约还不足一月,不可太急着说出去。”
贾赦连连摇头:“宫里头,她是算计不过皇后的。莫看着那个什么李嫔有了三个月才被诊出来,皇后准早知道了。不过装大度罢了。”再说还有个司徒塬呢。“不如早些说出来,才像是全无预备、纯属偶然。”
贾母想了想,觉得也有几分道理,因点头道:“这条依着。只是如此一来迎儿便不可去祭祖了。”她也愿意迎春出阁时多些脸面,终归是嫁去郡主家。
贾赦正色道:“非也。们照常上路,如此才显得压根没预备给娘娘撑腰。走后,让老二上外头暗暗抱怨一回,只一回足矣!多一回就假了。母亲没发现宫里头四个孕妇一个刚产子的,最高也就是个贵么?连妃都不曾有。”
贾母此时方倒吸一口冷气,手足俱颤:“如此说来,皇后压根不欲们娘娘有龙子!”
贾赦苦笑:“们怎么会信她?她傻了么?她一个皇后盼着贵妃有孕?若替元春出头,这胎指定生不下来。横竖这一年宫里还没小产过孩子,偶尔小产一个也不奇怪。若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儿还好些。圣也会疑心妃位上无有孕,疑心皇后欲控制后宫,这个没有哪个男能忍的。若元春不受待见,没准她倒可利用一二。”再说,司徒塬宫里势力不小,既然他三番四次的找上门来要合作,必然会悄悄护着元春这胎的。
贾母思忖了许久,点头道:“如此也好。让娘娘好生讨好皇后。”
“皇后自己也是有儿子的,且她儿子连儿子都有了。愈是不争的、愈是争不过的,便愈发稳当。如今们娘娘坏就坏自己份位过高、家中门第又不低、还没短处给皇后拿捏。待皇子稳了些,与老二稍稍和好些,皇后没准还为了三皇子来拉拢咱们家娘娘呢。”贾赦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忙道:“待走后请母亲悄悄放出话去,只说娘娘有孕了,本来欲放老二家的出来给娘娘长脸,赶着南下前与商议,竟是要与母亲翻脸!决计不肯。”
贾母委实预备过一会子便向他说这个,冷不防他先堵上了。因只当他演戏给外头看,自然应了。为了孙女腹中的龙子,一个儿媳妇算得了什么?又不曾短了她的吃穿用度。“只是这事若泄露出去,于娘娘名声不好。”
贾赦见她先前一刻不曾犹豫,后来只犹豫元春的名声,愈发忧心迎春和黛玉到了婆家如何过日子了。“该知道的早都知道了。”贾赦哼道,“这些绿豆大的事,日久天长的都什么都不算。”
贾母也只得点头,如今保住娘娘腹中的龙胎要紧。
见贾母的心思都元春身上,贾赦趁机告诉她:“前些日子新入阁的姜文亲上门来,欲替他长子求黛玉为配,想着过些日子便答应了他。”
贾母大惊!“不可!黛玉要留着给宝玉的。”
贾赦苦笑道:“母亲当看不出来宝玉的心思么?只是如今这些皇子王爷哪一个不盯着玉儿的?嫁妆丰厚、父有清名、舅舅乃圣心腹谋臣、表兄出息、表姐是贵妃。宝玉若是琏儿那性子也敢留黛玉给他,可宝玉是什么性子母亲如何不知?莫说三五年、便是三五十年也是这般。说的好听是纯善,说难听了就是个傻子。咱们今日将玉儿许了他,他明日走大街上就能让算计去了、咱们连蛛丝马迹都查不出来信不信?他哪里防得住那些!将整个朝野都算尽了,除了为姜家宗妇,旁的家怕是都不成的。谁让妹夫那么有钱。”他可不想跟这老太太争论什么近亲结婚。早看出来了,这老太太跟他自己是一个德行,亲疏当中还有亲疏。她是真心疼黛玉的,然跟宝玉元春一比,黛玉就让比下去了。
贾母急道:“咱们家难道就是好惹的?好歹是个国公,宫里还有娘娘!”
“的一品诰命夫的老祖宗!家是皇子!国公算个毛钱!”贾赦连连摇头,“家想拿玉儿的嫁妆拉拢朝臣、想用林妹夫的清名勾搭清流。家连亲兄弟都算计,算计宝玉有什么?宝玉那性子偏还好让算计。再说,”他眼珠子一转,“母亲且候着,圣手上心腹不多,姜文早晚位极臣。”
贾母何等物,立时便明白他意欲为元春腹中龙子夺嫡铺路了,不禁犹豫起来。
贾赦点到为止,也不再多说。
许久,贾母终是长叹一声,算是默许了。
贾赦怕她去絮叨黛玉,赶忙悄悄送了她一个好消息:“待一切安稳了,送老二一个大功劳!”
贾母大喜:“何事?”她倒是立时将黛玉要嫁给姜家的不痛快给丢了。
这两年贾赦与三味书屋的化学老师、德国洋和尚茨威格并几个出色的学生一直合力研究水泥,如今已然弄出了效果还不错的。这玩意只能整去工部。贾赦原本就打算过些日子调整好方子,借贾政之手呈上去。民用的东西上交国家最好,省了力气推广。横竖圣一看便知道是自己弄出来的,得了个兄友弟恭的名声、还能替三味书屋打广告。因故作神秘道:“再等些日子,待娘娘那头安生了再说,眼下母亲莫泄露出去。”
贾母连声叫好:“们兄弟这般互帮互助才好!这个老婆子便是立时死了也是安心的。”说着又抹眼泪。
贾赦心说,幸亏不是亲儿子,不妒忌,若是真的贾赦本尊还不得气死。一面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出来了。
另一头司徒塬也得了消息,大喜过望,向赵得福道:“贾贵妃有孕,家王爷的大计且慢慢来。”
赵得福笑道:“凭他荣国公纵是孙猴子也翻不出王爷的五指山。”
此时司徒塬做梦也没想到,他的许多计谋至死不曾让拆穿,却终被毁得无比突兀。
贾赦早去姜文家打招呼,要带姜昭一并南下。因姜昭与黛玉眼看就要订婚了,本是该忌讳的。然贾赦是从几百年后来的,便让他寻个借口随便上江南做什么去,只作搭贾伯父的顺风船一路照顾便是了。
姜文巴不得儿子跟贾赦学些本事,横竖年岁还小,又不急着让他科考,俗话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自然应了。回头悄悄与他太太道:“贾赦是个小气的,一肚子东西不随便给,偏给儿子女婿从不吝啬——看莫家那小子,跟他去了一趟江南,回来便通透许多。瞧他私下弄的那个东西可了不得,来日保不齐名动天下,必然是贾恩侯送他的点子。他那么疼林姑娘,定然也给咱们昭儿预备了好东西。”他压根不知道贾赦预备教他儿子些什么。
因借着“烟花三月下扬州”的名头,贾赦与迎春黛玉定了二月二十一日南下祭祖,贾琮死活要跟着去。姜昭欲往扬州甘泉书院拜见老山长沈潼先生,搭他们的顺风船一道去。此时尚无知晓贾赦与姜文已将两个小儿女的婚事定下了,故此不曾为注意。
二月十七日宫中有衅门来报喜,贾贵妃诊出了一个月的身孕。贾母与贾政大喜,贾赦一般般喜。三日后照常带着女儿甥女小儿子,并一个好友托付的小尾巴,登舟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