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话说贾琮使缓兵之计将捉拿李三的官兵糊弄过去了，李三夜半无时分逍逍遥遥的顺远路爬树溜回贾赦他们院子里。

贾赦见他灰头土脸,先喊弄水让他泡了个澡,然后告诉何喜：折腾完了让他睡去,横竖这回带来的不少,先混巡防队里头便是。

次日睡足了起来喊店小二来问昨晚后来如何了,小二道,那贼跑了。贾赦摆了摆架子,老板亲来赔礼,又说了许多好话,贾赦便一副懒得动弹的模样,就坡下驴没有换地方住,见众都收拾好了出门的衣裳,照常去富春茶楼吃包子,上扬州城里逛逛风景，跟没事似的。

那些来捉李三的原本还有些疑心，留了几个盯着他们。见他们无半点不寻常，也只得死心回去了。

李三他们院子里藏了一整日，也睡了大半日，精神头儿整个活了。等他见到贾赦的时候，家领着一家子外头游了一整日直至用完晚饭回来。

贾赦收拾妥帖了，又安置好了孩子们，还跟姜昭费了半天话，这才回到屋子寻他来问经过。

原来李三高邮的一处住处让手下出卖了，前日半夜遭一直寻他报仇的两江总督的围了个严实，幸亏他有条暗道可以出逃。半路忽然想起前两日接到贾赦的消息，他们正扬州游览，便往这边逃来。昨晚他原藏一家青楼，预备过两日悄悄来见他，不料他那相好的早让盯上了，故又是半夜鸡飞狗跳的逃跑。因一来扬州便打探到荣国公住此处，他也没往别处转悠，直上这里来了。

贾赦惊了一身冷汗，瞒怨道：“没探听到带走女眷的么？”

李三笑道：“横竖不会惊扰先生的女眷，又不傻。先生自能护周全。”

贾赦哼道：“也不怕将卖了。”

李三忽然正色道：“先生不会。信先生。”

贾赦横了他一眼，问：“可歇足了？”

李三道：“这会子能上阵杀敌。”

贾赦摇头：“太平盛世打仗的是傻子，尽量跟官府相安便是。”

李三愁道：“倒是想相安呢，是那位同宗不肯相安的。”

贾赦知道他说的两江总督李大，乃笑道：“无事，他那位置坐不了太久。他是先义忠亲王的。”

李三奇道：“听闻已转投了圣？”

贾赦笑道：“忘了当日同说招安了？他这难道不是招安么？他的手下颇有些才，圣是舍不得的。他自己么无非得了善终而已，还是看他手下的面子上。”

李三摸了摸脖子叹道：“朝廷贵真不爽利。”

贾赦因问他这两年诸事如何。

李三向他细说水寨与经商之事，中有许多机密，毫无隐瞒。贾赦穿来这几年多次有过反心，一来懒得，二来理智压着他不能为而已，故此心中对李三这位反贼颇为赞成。李三因说已经寻到上回他说的几十个锭子的大纺车，现招募了上百名织女弄了个大作坊。

贾赦连声盛赞。因说：“李三，莫瞧不起这点子小事，保不齐能名垂青史的。”

李三一愣：“先生，您哄呢。”

贾赦叹道：“哄作甚。的这个大作坊日后越做越大，赚钱了的织女自然少不了薪水，这些女子也能养家糊口了，男子便可去做些旁的。”

李三恍然：“还想着先生前番说的‘省下来力’一事。本是女子纺织、依然女子纺织，如何省力？原来如此。”

贾赦压根没想过这个，只顺口说的罢了，因一笑掩过。又道：“已请海商去西洋求购蒸汽机去了，过些日子便能买回来，到时候与学校的师生研究着如何改良一番，日后拿来给。此物必能使占了青史一页。”

李三先愣了好一会子，仿佛不信，才问蒸汽机为何物。

贾赦笑道：“一时说不清楚，日后见了便明白。”就此揭过，又说旁的。

倒是李三起先甚是惦记“青史”，偏贾赦不再说起，也没奈何。又谈起许多旁的事务。

末了贾赦悄悄问：“们那水寨中可有女子？”

李三道：“有啊！许多呢。”

贾赦因悄悄拉了他说些话，说得李三目瞪口呆，半日才道：“这……先生这是做什么呢。”

贾赦笑道：“反复掂量了许多日子呢。看着，此计可还有疏漏？”

李三啼笑皆非：“难为先生想的。”

二又商议许久，李三趁天色未明抹黑而去。

贾赦次日只推未曾睡好，不去外头逛了，留屋中补觉。他不去，迎春黛玉自然也不便出去，便歇息了一日，唯有贾琮闹着姜昭陪上去街面上逛了一回。后来听跟着的说，贾琮一路给姜昭找麻烦。

又呆了两日，一行起身往金陵而去。

此时圣已将甄应嘉一撸到底，甄家除了不曾抄家、气焰早没了。应天府尹乃是姜老学士门生、姜文的同门师兄，故此他们此行很是安生。

到了金陵老宅安顿下来，又是见族老族少、又是问些族中事务，方预备了让迎春祭祖。贾赦对这些古代规矩一概不知，幸而姜昭小小年纪全都知道，贾赦趁势一缩手悉数丢给他，这么好的苦力不用白不用。闹腾了半个多月，祭祖礼总算庄严肃穆的完成了。

歇了两日，贾赦领着几个孩子去游湖。

玄武湖委实不小，他们坐了一艘画舫悠悠哉哉的晃了一整日。晚上就船上吃了船家菜，味道委实不错。因天气暖和，贾赦又贪玩，月色又好，一群船上赏月吟诗，风光无限，端的舒畅。

所谓乐极生悲，忽听一声疾呼“漏水”，船上一阵大乱。

贾赦忙问怎么回事。

不一会儿有过来回到：“船底不知为何漏水了，幸而有搭着小舟，请主子们速上小舟先行离去！”

贾赦吓得赶忙将孩子们带到甲板上。有下解了应急用的小舟过来，贾赦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将黛玉姜昭塞到一条船上，又将迎春贾琮塞上一条船，自己也跳了上去。急中出错，忘了黛玉那船上没有下，黛玉与姜昭都不会划船，黛玉还带着纱帽，晚上愈发看不清楚，两个乱糟糟的一个拽了一支桨乱划，不一会儿便随着湖水越飘越远。

等他二将船稳下来，环顾一圈儿除了水便是天边月，老远唯见依稀有船影子晃动，四面茫茫无烟。姜昭尚不足十八岁，黛玉才满十四，分明是两个孩子！哪有不怕的。这会子什么男女大防也顾不得了，手拉着手坐小舟上茫然无措。

过了一会子，姜昭安定下来道：“林姑娘，莫怕，不过少许伯父便使来寻咱们的。咱们只需候着便是了。”

黛玉“嗯”了一声，忽然笑道：“不怕的，舅舅才舍不得丢下。如今天地一孤舟，古之境稍知。”

姜昭也笑道：“可稍稍怕一会子好了。方才都有些怕的。”

说得二都笑了。

又说笑了一会子，夜风吹来，略有些凉意，黛玉不禁缩了缩。

姜昭忽然想起前日他小叔子贾琮的话：“姐姐热了要替她扇风、姐姐冷了要替她披衣。”又想着旁边这个小女子日后便是他携手一生的妻子了，心下怜惜，乃解下披风轻轻围黛玉肩头。

黛玉稍稍愕然，霎时羞红了脸，低头不语，双手却是紧紧抓着那件披风裹了。

两都静静坐着，唯有湖心月如沉璧，耳畔风如私语。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姜昭只觉脚下有物，轻轻一拨，疾呼：“们这船也漏了！”

黛玉大惊，伸手一探——果然，水已然没过靴子底了。

偏此时仍四面无，叫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他两个俱是聪明，忽然脑中闪过一念：莫非要命丧于此？

黛玉不由得潸然泪下：“耽搁了公子。若非同南下，公子此仍京中好好的。”

姜昭道：“天无绝之路，莫急，即便船底漏水了，船身是木头的，咱们可以趴这上头等来救。”

才说着，忽听有喊：“咦？那船怎的一动不动？”

二扭头一看，只见一叶小舟上几个影儿，飞快的过来。因这晚月色颇明，清晰可见船首立着一位渔婆，船上还坐着三位渔女。

姜昭大喜，忙喊：“们的船漏水了９请相救、必有重谢。”

那小舟因他们船前停了下来，此时水已经快没过脚背了。那渔婆皱眉道：“竟是漏了，谁做的破船！只是们这船太小，载不动们两个，若加了俩们这船也得沉了。只能上来一个。”

二一怔。

黛玉“呼”的站起来决然道：“本是连累姜公子，请搭这位公子先回岸上。”

姜昭急道：“岂有此理！哪有让妇孺置于险境的。林姑娘，先搭她们的船去寻贾伯父。健壮的很，便是船沉了也可伏船帮子上等。”

黛玉急道：“不成！也可以伏船帮子上的。”

他们还要推让，那渔婆笑道：“二无需如此，瞧着，这船一时沉不了的，不如这位姑娘先上们船来，们船上都是女孩儿，也轻便些，去喊当家的来，他的船不远。”说着已将自己的小舟稳稳的搭上他们的船停住了。

姜昭听了连声道谢，不管不顾只推着黛玉往那边去。

黛玉自知只得如此了，不曾犹豫爽利的搭着那渔婆的手过去，回头向姜昭道：“公子放心，必立时回来。”

姜昭笑道：“等姑娘。”

那渔婆暗暗点头，手上举起竹篙轻轻一点，小舟如活了一般离去。

黛玉先向那渔婆道了声“大恩不言谢”，船上屏气凝神肃然不语，也不曾回首去看姜昭。

不一会儿，湖面上又来了一条小舟，黛玉立时站了起来。因见船上的与渔婆说话，她忍着不曾言语。不过片刻功夫，她们这船上的三名渔女刷拉拉跳去那小舟上了。黛玉急问：“咱们可回去救姜公子了？”

渔婆笑道：“莫急，这就去。”因掉转船头，如离弦之箭朝姜昭那船划去。

眼见姜昭负手立于待沉之舟上，背映明月，越来越近，黛玉眼圈儿终是红了。

两船相接，姜昭一步跨上自己坐着的这条好船，黛玉一口气吐了出来，不禁喜极而泣。

姜昭笑道：“说什么来着？可是天无绝之路？”

黛玉只顾着抹泪，懒得搭理他。姜昭哈哈大笑，笑声迎着湖水撒开去，月色愈发如洗。

那渔婆也大笑，口里唱起一支船谣，摇舟而去。

不多时，她依着姜昭指点寻到了贾赦那艘画舫。

原来画舫那点子小漏水早让船工给堵上了，贾赦、贾琮、迎春都回到画舫之上，也不知派了多少出去寻他们两个。

见两个孩子平安回来，贾赦拍了半日胸口，忙让他们进去换湿了的靴子，喊送了滚滚的茶水来驱寒，又说明日找个大庙拜佛安神。因大大的谢了那渔婆一锭金子，甚至不惜身份亲送她回小舟上。临了悄悄向那渔婆道：“多谢，也谢谢小李子。”

那渔婆也悄悄笑道：“难为国公爷想的出来这一出，老婆子竟是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