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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这一日贾赦领着进了苏州城,林家老宅早使了去清扫安置,一行到了直接拎包入住。
黛玉去京里这些年此处有林家老仆守着,见自家姑娘回来涕泪齐下。黛玉不禁思念父母,也落了一阵子泪。迎春旁劝了会子方好了。
此番下榻之处既为林家,自然黛玉做主。她天资不凡,这两年又帮着迎春管家理事,气度早练出来了。先是将众安置了,又安排些日常事务,吩咐厨下众的口味,又四下查看一番可有不妥之处。宅中林家的下并不多,倒是他们带来的下多。因黛玉荣国府帮着理家两年,贾家的倒比林家的还好使唤些。
贾赦早叮嘱了迎春莫要插手,这是黛玉的地头,横竖让她忙去,自己领着贾琮逛家园子去了。贾琮见了树便想怕,让贾赦拦了。他想着林海贾敏那两口子太斯文,想是不愿意这淘气小子有碍观瞻的。迎春本想着黛玉年纪小、又乍回老宅,当帮上她几手。听她爹这么一说也明白了,故此屋中指挥手安置行李,想着不添乱便罢。待贾赦回了屋子,见床头加了一个小几,上头搁着一套茶具一小碟果子,心下稍暖。玉儿这孩子是个有心的,知道他有时候躺着喝茶吃点心。
如此先歇了一日,次日去给林海贾敏两口子上坟。贾赦对于上坟这种事从上辈子开始便不喜欢,只是不能不去。对着两个古的坟,他脑子里想的全是后世的博物馆……所幸没注意他。黛玉自然又垂泪不已,两个丫鬟上来搀扶相劝;姜昭倒是认真给未来的老丈丈母娘磕了三个响头,默默祷告了一番。
接着便得安排祭祖。因这里头的规矩黛玉不甚清楚,正欲去向贾赦求教,紫鹃一旁笑道:“前些日子金陵的时候,二姑娘祭祖,老爷说他什么都不知道,都是姜少爷安排的。”说的黛玉脸儿一红。紫鹃接着说,“只怕姑娘去问老爷,他倒是去寻姜少爷呢。”
黛玉道:“啰嗦什么,让去找舅舅就去。”转身往里头去了。
紫鹃只得笑着去找贾赦。
贾赦委实不会这个,果然让何喜领着紫鹃去找姜昭,只带去一句话,“能者多劳”。
姜昭自然乐意得很,立时应了,紫鹃笑着旁替她们姑娘谢了他半日,谢得姜昭并他身边的都个个眉开眼笑的。何喜见了心里直番嘀咕,转头悄悄回了贾赦。
贾赦本来压根没想得起来紫鹃这一号物,听了这话忽然忆起古代这该死的陪嫁规矩来。小姐的贴身丫鬟通常都是为姑爷预备的,连原着里宝玉都同莺儿道“不知那一个有福的消受们主子奴才两个呢”,别是这丫头有什么念头了吧。
他想了想,这种事现不出、早晚要出,干脆让把黛玉找来。
黛玉忙丢下旁的过来问她舅舅何事,贾赦也不多解释,让她避去屏风后头,紫鹃雪雁则哄了出去。又让去请姜昭,黛玉听了立时低头老实坐着,心中如井轱辘一般七上八下的。
不一会儿,姜昭来了。贾赦因指着椅子让他坐下,姜昭瞧这架势便知道他大概有什么话要说。
贾赦先让上茶上点心,然后坐他对面慢慢悠悠的跟他讲故事。说的是极南边的草原上有许多狮群,当中唯有一头公狮子,是整个狮群小狮子的爹。然若这狮子让旁的公狮子打败了,新来的公狮子总能想办法找到母狮子藏起来的先头那公狮子留下的小狮子,咬死。
这不是一个令开心的故事,听的面前的姜昭与屏风后头的黛玉都恹恹的。
贾赦道:“这便是不肯让女婿们收通房小妾的缘故。”
姜昭愕然,好一会子才说:“非禽兽!”
贾赦叹道:“可比禽兽可怕多了。家祖父与老子尚未告诉后院阴私么?”
姜昭愣了愣,摇头:“父唯有两房妾室两位通房,都不曾生养,平日很是安分。”
贾赦哼道:“因为不曾生养,故此安分。说句话来,必然不信。”
姜昭问何话。
贾赦道:“隽之那四房姬妾不能生养,五成与母亲有关,三成与外祖家有关,剩下那两成与旁有关。横竖单单与老天爷没关系。”他这是信口雌黄,想姜昭这孩子也不可能去与说这些。
姜昭断然道:“绝无此事!”他母亲何等贤良。
贾赦并不争辩,他上辈子也没少看小说电视剧,纵不记得演员主角的名字,故事情节还是记得不少的。因滔滔不绝说了许多宅斗例子,各种防不胜防的女间为了儿女互相算计旁的孩子。什么指甲缝里的药、常常淹死孩子的荷花池子、马鞍子下头的针、藏着天花病血痂的小被子小衣服、吃不干净东西的乳母云云。又有各色让女子不孕滑胎的香料药物或是吃食,满花园子乱淌乱堆乱滚的油渍水渍、冰碴子小珠子,甚至到处乱撞的小丫头子。说得姜昭悚然半日不敢则一声;屏风后头黛玉更是从未听过这些,吓得握住身边的柜角瑟瑟发抖。
末了才道:“男总觉得后院都是小事,又觉得女没那么大胆子。可告诉,这女胆子大起来比男胆子大,且心细如发,纵事后细细去查也未必能查得出来,多少孩子因这等事意外身亡或是患病夭折。况为母则强,女为了孩子连佛祖都敢惹。真出事了,将凶手再如何也挽回不了孩子的性命、有个屁用。”
姜昭除了默然还能如何?
又等了许久,贾赦才说:“虽知道这些,偏也只是知道罢了,竟不知该如何防着。故此唯一一个笨法子,便是嫁女儿甥女前与女婿家说好,要娶家姑娘女婿得终身不纳二色。因不敢冒险、不敢拿日后孩子的孩子冒这等大险。若真有那么一日,可不知道自己会干出什么来。”
这话听着平淡,实则暗有威胁之意,姜昭并未听出来,终是立起来向他施礼道:“小侄明白了,伯父放心。”又望了望屏风。黛玉之低啜隐约可闻,故加了一句,“亦请林姑娘放心。”
贾赦点点头,让他去了。
待他没影儿了,方绕道后头去看黛玉。
小姑娘早哭红了双眼,还一直不停的抹泪儿。
贾赦揉了揉她的小脑袋:“不过防患于未然罢了。”
黛玉默默垂泪一会子,忽然问:“母亲……”
这种事连红学家都不知道,贾赦怎么会知道?因想了想,安慰道:“母亲对这些不甚明了,她是个好姑娘。只是……”对不住了,这个黑锅只能请贾母来背了。他干巴巴的说,“当年她陪嫁的时候,外祖母特带了几个能干的……”
黛玉惊愕了好一会子,忽然笑起来。她立起身来向贾赦娉娉婷婷行了个礼:“可怜天下父母心,玉儿谢谢舅舅了。”
贾赦笑道:“们好好的,便是谢谢了。”
黛玉颔首道:“玉儿必然好好的。”
贾赦不曾多言紫鹃之事,留她自己去琢磨,乃与她商量了会子如何祭祖便罢了。
次日姜昭自然接过许多事务,林家的下以为他是舅老爷带来帮忙的,又知道他父亲是大官儿,倒也顺当。
这一日黛玉自家小祠堂祭祖。虽说较之那日迎春祭祖少了许多,她只不紧不慢的依着规矩来,沉稳得如长大了一般。
贾赦瞧着心里满不是滋味。迎春也是前两年忽然懂事了,玉儿如今亦如此,这些孩子怎么大的这般快。因回头瞧瞧眼珠子咕噜噜乱转的贾琮,叹道:这个还小。顺手一把捞过来揽坏中叹道:“琮儿啊,哥哥姐姐都不要爹了。”
贾琮扬起小脸:“爹,伤春悲秋了?”
贾赦捏了捏他的小鼻子捏的他哇哇乱叫:“真不可爱。”
如今正事已完,剩下的便是顽了。黛玉是东道,也说了些有趣的去处,一行四处游览。
较之上一回来姑苏乃是为着查案,这回自然舒心许多。贾赦忽然想起寒山寺那位有见识的和尚,还特去访了他一回。谁知当日因不曾问家法号,他描述半日,那知客僧并不知道是哪位大师。贾赦不死心,寒山寺转悠了好几个圈儿,仍是不曾得见那位和尚,只得作罢。
这般安安生生的逛了好些日子,因渐渐的风声出去了,总有许多帖子送上门来,又有讨好的、或是打探京中消息的,贾赦与黛玉都有些烦。贾赦还好,凭他是谁一律不给面子。偏黛玉脸皮薄,什么县令小姐乡宦千金的,来了都见见。
这一日又有几家女眷约了上门来了,这些自然丢给黛玉,让迎春留下陪着她,贾赦懒得搭理她们家的丈夫、老子,自己领了贾琮姜昭去街面上散心。
爷三个说说笑笑的走了会子,贾琮买了几样小泥儿小风车,姜昭一旁看着好笑。
贾琮见了兴冲冲攥着风车趴他耳边道:“说的可不虚?爹最爱买东西他掏钱,他可比开心呢。”
姜昭笑道:“委实不虚。”
贾琮得意洋洋才要说什么,忽闻旁边一声娇呼,只见他们身边买线的一位黄衫子姑娘不知怎的滑了一下,眼见便朝他们这边倒过来,边倒还边转过身来,一双盈盈妙目霎时泪光闪闪甚是可怜。
贾赦眼疾手快,拽了姜昭的胳膊往自己那头狠狠拖了就跑——
那姑娘恰擦着姜昭的衣服直直砸他后头的道上,半日醒不过神。
姜昭踉跄了五六步勉强站住,回头看贾赦,见他脸上挂着阴恻恻的假笑,慢慢悠悠迈步过去。
“这是谁家的闺女?也不好生照看着。今儿幸亏只是砸了青石板,来日若不当心,砸到孝子可如何是好?便是不曾砸着孝子,砸到了花花草草岂不伤了家花草的性命?”
他话音刚落,贾琮方才吓着了,这会子已然明白过来。他本来凑姜昭耳边,立的不甚稳当。忽然来这么一下子,他好悬没站住了,也踉跄了几步。见状忙扑向贾赦:“爹5爹!偏心爹!只拉姜大哥哥不拉琮儿!琮儿差点子就摔了!”扑过来的时候恰路过地下那姑娘,顺便踩了家一脚。
贾赦忙抱了他怀里哄:“乖儿子,爹见那闺女准准的朝姜大哥哥砸过去,瞧她不偏不倚的,定然砸不着。若她是冲砸过去的,爹保证拉琮儿,必不让琮儿被砸坏了。”说的跟家能把他儿子砸伤了似的。
姜昭便是傻子也明白过来了,见那爷俩一个只管哼哼唧唧撒娇儿,一个只管哄儿子,没搭理地下那姑娘,也笑着过来道:“琮儿这便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可半分不曾伤着。”
贾琮撅嘴道:“姜大哥哥才是得了便宜卖乖呢。”因扭着他爹闹,“才不管,琮儿要吃小笼包儿。”
“好~~~琮儿要吃天上的月亮也给弄一锅来炖月亮汤。”贾赦笑着搂了他,好心的绕过地下那嘤嘤哭着的小美儿,三个无事一般朝前头逛去。
四周的群哄然大笑,旁边钻出两个妇扶起那姑娘,灰溜溜跑了。
这一日回去,贾赦埋头屋里写“桃花录”直写到大半夜,什么差点让卖去青楼的、孤身路上崴了脚的、四面除了没有旁男便落水的、藏预备去的屋子里换衣服的,零零总总,看得姜昭后背直发凉。
这玩意还真派上不少用场,姜昭此后二十余年几乎样样都遇见了,此为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