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话说乐善郡王的心腹谋士白乾因主子事败落入死囚牢,可巧让贾赦买活丁的时候买回来，欲请贾赦相救。贾赦纠结了几日,终是齐老爷子一锤定音，收了,

贾赦叹道，“您老家回来,真是吃了定心丸了。这不靠谱，许多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便乱来。虽有时误打误撞的结果也不错,终是替旁添了不少麻烦。”

齐老爷子笑道,“无妨,这般甚好，若精细了必不容与帝王，只能去当皇帝或土匪了。”

贾赦噗哧一笑，终于明白齐周为何那般同自己投脾气了，合着他老子也是这么个。

齐老爷子叮嘱道：“白乾既投入死牢，也算对乐善郡王尽忠了。他如今只当再世为，有恩与他，想是会好生辅佐与的。莫计较他不曾死忠于乐善。”

贾赦大乐：“怎么可能？瞧着他够不错了，临末还带着乐善世子逃跑被抓。他自己逃跑也天经地义的，且准能跑的了。他又不是乐善的亲戚，不过拿乐善工钱替乐善卖脑力罢了。”不就是跳个槽么？不对，前公司倒闭了才跳槽都不算跳槽，只能算重新找工作。

齐老爷子笑道：“刘先生到底如何教的，主公和东家岂能一样。”

贾赦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心说，们毛太祖早把主公们打倒了。

如此他回府果然让将白乾悄悄带来。

那巡防队员忙替白乾寻了身干净的衣服，又洗漱一番，亲领着他过来。

白乾狱中做了这么久的苦役，早不复当年那白面书生的模样。又黑又瘦，身子骨依然挺得颇直，精神足的很。见了贾赦惊愕了片刻，叹道：“不曾想是荣公。”

贾赦哼道：“不比乐善强么？”

白乾苦笑：“当日只觉荣国心胸狭窄，为粗莽，难成大器。”

贾赦冷笑：“乐善倒是礼贤下士、宽容大度，却将一个帮他做事的女直接绑给对手。”

白乾一愣：“那妇原本居心叵测，乃是诚心挑拨事端的。”

贾赦摇头：“那又如何？乐善不想着对付，她说什么都没用。惹了麻烦倒将下面的抛出去当替罪羊。们觉得是弃卒保车吧。”

白乾点头。

“然不是棋子。棋子是死物，是活物。活物一旦死了便不可重生。就如同这茶盅子，”贾赦举起手中的茶盅，“一旦砸碎了便不可再完。哼，连自己都不吝惜。却不同。不论形势多糟糕都先保住，必能齐心合力。总有一日他的卒子渐渐被他弃没了，只剩下光头车；的卒子必越来越多。一群卒子非但可以把他的车灭了，的卒子一个不损。”

白乾听了怔了半日。

“若要跟着，须先记着这一条：什么都可以弃了去，唯弃不得。”

白乾自幼学的是便是权谋之术，以替主公谋国为己任。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从来都是天经地义之事，竟不曾听过这般言语。半晌道：“自古以来天下相争岂有不弃的。”

贾赦道：“乃因自古以来天下相争者悉数将当棋子、一般无二之故。”

白乾细思许久。荣国这般作为可将心牢牢捏拢，一旦发动，势不可挡。忽然问：“国公可有意天下？”

贾赦翻了个白眼——他最想做的便是造反好不好？可惜穿来这么个身份。若穿成李三或路甲他早反了。“这辈子没机会了，下辈子考虑一下。”

白乾笑了。向贾赦一躬到地：“愿效犬马之劳。”

终是齐老爷子替白乾报了个重伤濒死，特将他扮成让木料砸了一下、有气出没气进的模样请了牢头来瞧。牢头压根记不得这个犯是谁，匆匆记下，讹了齐老爷子一笔银钱，这事儿便算了了。

齐周设法替他另弄了一个身份，乃是白乾祖籍所的川蜀，依旧姓白。一日贾赦特问他可有乳名，白乾只当他随口问问，便答道乳名安郎儿。后收到路引竟见那上头写着“白安郎”三个字。贾赦笑道：“总归是的名字。”白乾心头一热，暗叹道，难怪齐大早离了荣国府依然对赦公忠心不二，哪有主公替下属这般着想的。便是当年的乐善郡王，虽视他如心腹，也不曾如此。

从川蜀来的白安郎自此便成了荣国府的文书相公，贾赦再也不用担心黛玉嫁后没替他写折子了。

贾赦素来用不疑，直将前几个月险些遭算计一事说给他。

白安郎略有几分纠结，乃道：“国公想的不错，必是太后无疑。”因叹道，“清平道乃圣心腹，绝非旁可收买的，大约他的弟子玄成道多有功劳。数次往钦天监商议以至于让旁察觉，想来也是心下有几分怀疑之故。”

贾赦皱眉：“这个玄成道跟太后什么关系？听说太后救过两个清平的弟子，想必有他一个？”

白安郎笑道：“岂止，太后还救过他父母妹子。他妹子便是太后身边的云梅姑姑，此事大约唯有太后、乐善郡王、并他兄妹二知晓罢了。”

贾赦这才明白。合着家太后的手早伸到圣心腹身边去了，自己这亏吃的不冤枉啊，家底牌深。

白安郎又道：“只是国公那异国烧鸡的笑话一传出来，清平道大约有几分怀疑。许是疑心国公爷，许是疑心玄成。”

贾赦点点头：“既然如此，知道该如何了。”

既然说到这儿了，贾赦顺便问问他瞧忠诚王爷如何。

白安郎笑道：“那位忠诚王叔，乐善王爷从不曾当他是对手。乐善王爷唯有两位对手，圣与死了的忠孝王爷。”

贾赦奇道：“司徒塬那狐狸不厉害么？”

白安郎道：“若旁的王爷皇子都无有兵权，他倒是有几分机会。”

贾赦立时明白了。原来自己的眼光没错，原老五果然输手中无兵上，家随时可以跟他来硬的，他到时候只能束手就擒。

随即选了一个日头舒服的日子往白云观而去。

白云观修得很有些气势，层层叠叠的楼宇牌坊，树木修剪得很是繁茂。若非出入的多为道士，还当是豪门贵府呢。

贾赦一副游客的模样，倒没太注意他，他领着几个直往里头去了。

到了里头溜达一圈儿，向一旁的小道士道：“烦请小道长通禀一声，有个叫贾赦的求见清平道长。”

那小道士见他衣着不凡，忙往里头去了。

不多时，有位长着马脸的中年道士迎了出来，说是师尊有请。

贾赦随着进去，七拐八弯的到了一处院子，当中立着一位穿半旧道袍的道士便笑了：“既然来了，必打听清楚清平道长什么模样、多大年纪。若所猜不错，是玄成道罢。装的倒是蛮像的，只是忘了这尖脸不论换了哪件袍子也变不成四方脸。”

说得那道脸上刷白，干脆撂下脸来：“这祸害，家中分明有害国根本之妖物，竟先一步哄骗世。”

贾赦嗤笑道：“若阁下心中无鬼，何必装做令师这里等？”

那道哼道：“师尊岂是说见便可见的。”

贾赦懒得搭理他，让手边带着的两个去外头嚷嚷，说他们白云观诈骗。

那道何曾见过这般无礼？忙上来拦着。他不过一双手，哪里拦得住？不一会子便聚了不少道士来围观——谁说出家不爱看热闹？一时间四下里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终是外头一声断喝，有喊：“玄阳师伯来了。”

外头进来大步子进来一位老道，年纪少说五十多了，仍是步步生威，肃然问：“何生事？”

贾赦举手道：“来告状！”

那玄阳老道打量了他一番：“老丈欲告何？”

贾赦心里一阵不乐意，自己才多大，就变成老丈了？“告一个叫玄成的道。”

玄阳老道立时瞧了一眼方才那位，贾赦不禁笑道：“果然没猜错，他真的是玄成道。”

玄成道却是不急，长叹一声：“罢了，与去见师尊。”

贾赦拍了拍巴掌：“早这么利落，何须哄骗一番？”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玄阳反是狐疑的瞥了玄成一眼。

一行终于到了内院，这回终见着长着方脸、留着修剪整齐的长胡子、穿着半旧道袍的清平道了。

贾赦见了这老头还是颇有礼貌的，几客套了一番，清平道让玄阳避出去，方问贾赦何。

贾赦笑道：“就是好悬让道长冤死满门贾恩侯。”

清平道叹道：“天机之事，委实不敢轻下定论。然事关国运，纵折了修行又何妨。”

贾赦哼道：“们当道士的都这么好骗么？一本假书们就信了？”

清平道一愣：“假书？”

贾赦道：“乃是京师造古本好手郭二的手笔。”

玄成抢先道：“绝非郭二手笔。”

贾赦“咦”了一声：“那说是谁的手笔？”

玄成忙道：“那委实是唐物。”

贾赦嗤道：“怎么知道是唐物？妹子云梅姑姑告诉的？她宫中见过那本书？”

玄成登时懵了，如泥雕木塑一般。

贾赦笑指他道：“瞧，他脸上写着一行字：此等机密他如何知晓？”

清平道何许也，还能不明白么？不禁问他：“何故如此？”

玄成急了：“师尊，那书绝非郭二所做。”

清平道凝视他了半晌，道：“如何知道绝非郭二所做？”

玄成张口结舌：“师尊，……”

贾赦一旁道：“替说了罢。救命之恩总得相报，何况是救了阖家性命。既然太后要弄死那个叫贾赦的替她亲孙子报仇，因果罪孽也顾不得了。”

良久，清平道长叹一声，颓然摇头。终向贾赦行了个大礼：“贫道一时失察、险些害了忠良。”他终究是圣的，跟太后那可是尖锐对立的。贾赦帮了圣多少事，旁不知道，他却样样皆清楚。

贾赦也叹道：“他们藏的太深，若非凑巧，至死都不知道是让一个深宫中的女算计了。”过了一会子，又道，“竟没想到女有这么大本事，委实不可思议。”

清平道道：“太后又岂是寻常妇。”回头看看玄成，颇有几分不忍。

贾赦笑道：“心都是偏着长的，既从不曾公正，自然不求着道长公正。只要您知道这回事便成了。们道家不是顺其自然么？既然心有所偏是自然，何须强扭着它正过来？”

清平道不禁赞道：“国公好通透的性子。”

贾赦笑道：“不过是承认自己很俗罢了。许多心中也是俗的，只自以不俗，事事以不俗来强扭着自己。何苦。”

清平道颔首道：“恨不能早识国公。”

贾赦笑道：“有缘早晚能相识。”

清平道看了看喜爱的那位弟子，终向贾赦道：“不若此事就此了结可好？”

贾赦点头：“天知地知知知。”

清平道道：“贫道欠国公一个情。”

贾赦笑道：“那可好了，来日寻算命，还请算得准些。”

二齐声大笑。

一时贾赦回去将此事原原本本告诉了白安郎，笑道：“如此，太后那头只交给这老道便行了罢。”

白安郎叹道：“乐善郡王府多年，知道许多事，方能猜到清平道长必会出手对付太后，国公与其初次相见亦不曾深交，如何猜出来的？”

贾赦笑道：“一个道士能做了帝王心腹，圣夺嫡之时想是没少帮忙的。这等，凭他是和尚道士大儒，必以主公利益为上。圣非太后亲子。如今太后身处那般境地仍有余力险些害死忠良，又岂知她来日无力损圣基业？”

白安郎一想也是，苦笑道：“国公爷这般通透，乐善王爷输的不冤。”

贾赦摇头道：“他不是输给，是输给了圣。不过因插了一手他输的更快些罢了。”过了会子，忽然笑道，“幸而咱们家近年无嫁娶。”

白安郎与他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

想来不久便有国孝了。

因撇过不提。

这一日荣国府的大兴土木终是完工了，贾赦得意无比。荣府的各位主子虽心中也暗暗嫌弃他闹得太大了些，然新的抽水马桶委实较之从前干净，倒也罢了。贾赦竟干脆阖家摆了宴席庆贺使用新马桶，又将莫鲲一家子请了来参观，其实不过是想见迎春罢了。这年头女儿出嫁了回娘家不多，逮着机会他便想让闺女回来瞧瞧。

莫鲲也乐得跟与荣国府多来往，又让长子莫瑾多与贾琏交好。莫瑜如今已同他恩师姜老爷子并十几位同门师兄弟一同编纂拼音字典，遇上麻烦老姜时常打发他来寻贾赦帮忙，师徒两个倒是都不客气。

迎春回来自然先去各处走了一圈儿，最后方来见他爹。

贾赦等了半日可算等来了，忙拉了女儿细看了一回，见她虽换了妇装扮，仍是那张孩子脸，又瞒怨道：“这么小的孩子，就嫁给家了。”

迎春抿嘴儿一笑。

贾赦又道：“气色不错，看来过得还不算差。”

迎春笑道：“哪里会不好呢。只管着院中那些事务，不过一个月理理嫁妆里的账目罢了。闲了只搜罗整理些棋谱。”

贾赦因问：“那个大嫂子呢？”

迎春道：“见当真不欲沾惹中馈，亦无意家业，黛玉与姜家的亲事前阵子也传出来，如今倒有几分巴结呢。”

贾赦奇道：“莫家门户不低啊，怎么娶了这么个沉不住气的大儿媳妇？”

迎春叹道：“大爷长了二爷十二岁呢。大爷议亲那会子先义忠亲王还是太子，公爹早年将他得罪狠了，若非仗着婆母娘家之势，一家子不定让踩到哪里去了。高门大户的好女儿哪里肯给们家。大嫂子之父至今不过从四品罢了，少年时家中还颇为清贫。她兄长前科中了进士一直等候补，至今未曾补上。”

贾赦点头道：“既这么着，显见是比她的娘家高了，她起先有些怕夺中馈也是情有可原的。横竖咱们家不图他们家什么，只管开心过日子，一家子和气些。婆母见了自然觉得懂事。”

迎春笑道：“婆母待很好。”

贾赦笑道：“有福气娶到闺女，能不好么？”想了想，又说，“莫家没有台球桌子吧？明儿送一张去，闲了也可顽会子。”

迎春低了头不支声。

贾赦笑道：“家迎儿台球打得那么好，不顽可惜了。难道如今真的不爱顽那个了？”

迎春哪里是不爱顽了，不过那东西扯着一段往事罢了，有些羞愧。

贾赦拍了拍女儿的肩头：“坦然就好，爹年轻那会子也有这么一出，寻常得很。”

迎春闷了一会子，半日才说：“家里也没有会。”

贾赦笑道：“教他们。”

父女两个又说了会子旁的，外头有来喊开席了才出去。席中自然热闹一番不提。

次日，贾琏忽然来寻他老子，支支吾吾的说了半日，贾赦全然没听明白。贾琏终于直言道：“媳妇儿道，咱们家那个马桶有趣，不如也请她叔叔婶婶来瞧瞧。”

贾赦一愣，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问道：“觉得爹偏心么？”

贾琏笑道：“父亲不过是想见二妹妹，寻个借口罢了。”

贾赦也笑道：“可不呢？虽说都是亲家，明面上须得一样。可哪里是想请亲家赴宴？分明是想见女儿。既然明白，媳妇儿不明白？”

贾琏笑道：“同她说了。”

“她仍然是觉得偏心么？废话，女儿和媳妇能一样么。”贾赦哼道，“说什么把媳妇当自家女孩儿一般，一千户里头有一户就不错了。”因笑道，“既然她闹别扭，明儿个也去请子腾来赴宴吧。”

贾琏方才听他道“女儿和媳妇能一样么”还只当不能了，闻言反而一愣。

贾赦笑道：“媳妇和女儿自然不一样，媳妇和女婿却是一样的。她若哄的儿子开心，哄哄她开心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