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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与我学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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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山陡峭,迹罕至,去年冬天几场大雪落了厚厚的积雪,如今方才二月,积雪难化,更是寸步难行。

殷梨亭小心翼翼地寻着路往上去,远远地看到前面雪松下似有二,一个是小孝童,裹着棉袄皮帽,一个是蓝白道袍的少女,腰上佩着拂尘,头上却已经束发戴了莲花冠,一副道士打扮,殷梨亭不由得愣了一愣,心道下山时小师妹还没戴冠。

瑶光低头看着冻的瑟瑟发抖的小男孩,轻声道:“青书,若与学剑,可要比现苦的多了。”

宋青书吸了吸几乎要冻住的鼻涕,大声道:“不怕苦!”

瑶光盯着宋青书看了会儿,见他冻得小脸通红却一脸“一定能行”的坚定志气,不由得笑了起来。

“……好,就教学剑。跪下。”

殷梨亭耳力不差,顺风听到这几句话后更是一愣。

小师妹教青书读书原也不算什么,但若是连武功也一并教了,那就是实打实的师父了,她要青书下跪也不算什么,但是……

殷梨亭仔细想了想,他虽常见小师妹带着那柄木剑,却没见她用过,她如今能收徒了吗?

宋青书早听宋远桥叮嘱过,此刻听到瑶光说要下跪,他也不犹豫,膝盖一弯跪了雪上,小腿立刻被雪埋了个彻底。但他抬头时却是一愣,他面前竟空无一!

宋青书急忙转头,这才发现瑶光旁边几步外,显然是故意让开了他跪的方向,他不禁疑惑地问:“师父……?”

瑶光摇头道:“不必唤师父,也无意收为徒。师叔教师侄并无不合理之处,只当是代大师兄教就是。让跪,是跪剑道,并非跪。从今而后,求学剑道,须持恒勤勉,不负手中剑,不可滥杀,不可丧志,不可残杀同门,不可助纣为虐。否则,必断手中剑。”

宋青书略有些懵懂不明,却还是乖巧地点头应下,看到瑶光示意站起他就站了起来,心里琢磨要回去问问父亲这是什么意思。

瑶光看看手中那柄伴她多年的桃木剑,拔剑出鞘,运气于上,一剑破空。

无形无色的剑气削过雪松树梢,树顶的积雪就像被什么切割过一般,整整齐齐地落了下来,整棵雪松就如被狠狠椅了一般,又是一阵颤动,过了会儿,枝叶间的积雪全都落了下来,露出一片苍青,而枝叶梢头半点未损。

宋青书看着这如同神迹的一幕,呆了半晌,张大嘴巴“啊”了几声。

瑶光还剑于鞘,将桃木剑递到宋青书面前,微笑着道:“这便是教的第一课。习剑之须谨记,剑术根本,不剑。”

宋青书激动地接过桃木剑摆弄片刻,确定这只是木头削的剑,更是以看神仙的眼神看着瑶光,连连点头。

还有什么比瑶光这一手更能说明剑术根本不剑的?

一柄木剑也有如此威力,显然不是因为剑本身,而是因为剑客。

殷梨亭看着这一幕,脚下一滑,跌坐雪地里,情不自禁地想起四哥曾经说的那句“小师妹还是不要入江湖为好,免得青年才俊俱无颜面”……

这般剑术……

果然还是……

殷梨亭顿时感觉到自己剑上下的功夫还远远不够。

宋青书拿着瑶光赠予的桃木剑翻来覆去地看,喜滋滋地说:“小师叔,一定会好好保管这柄剑。”

瑶光笑了笑,道:“剑是给用的,不是用来封存的,只要好好使用它,哪怕它破了烂了断了都不妨事,再给找一柄剑就是。等到哪一天习剑有成,会再赠一柄剑,到那时候……”

她望着皑皑雪峰,刹那间眼前一阵模糊,似有氤氲扩散开来,雾气朦胧间,纯阳宫的影子白雪云雾间若隐若现。

昔年清虚子于睿牵着女童的手将她带回华山,让她拜入纯阳宫,授她剑术,教她道法……

她初窥剑道门径时,于睿让她师祖吕纯阳塑像前跪下立誓,而后将玉清玄明剑赐予她。

殷殷嘱咐,切切叮咛。

师恩深重,情意厚博,怎能忘却。

瑶光痴痴地看了片刻,闭目摇头,再睁开眼时,面前分明只有武当山群峰,不复先前。

宋青书虽有些奇怪小师叔为何忽然出神,却很是守礼地没有打扰,静静地捧剑候旁边,过了会儿,他听到小师叔长叹一口气,对他道“彼时,剑与便是一体,剑”。

宋青书抬头,只见小师叔静静地看着自己,遂用力点头,大声道:“记下了!剑与一体,剑!”

剑,剑折亡。

瑶光未竟之言如此浅显,任何一个江湖都能轻易明白。

尚且是孩童的宋青书一时间只觉得这句话很鼓舞,让热血沸腾,却还没想到那后半句话的苍凉残酷。

瑶光曾说,若宋青书负了手中剑,她必然断他佩剑,其含义便是取其性命——这般深意,宋青书直到几年后方才逐渐体会到。

瑶光忽然间觉得有种难以形容的感觉浮上心头,她情不自禁地想,昔日师尊让自己立誓之时,是否也是以同样的心情看着自己,昔日师尊教导自己之时,是否也是这般?时时惦念,担心忧虑,既怕自己误子弟,又恐学生才具德不备,辗转反侧,当亲眼看着自己的学生有进步之时,那般喜悦和自豪是否也是同样?

瑶光下意识地弯起了嘴角,弯腰轻轻摸了摸宋青书的脸颊,笑道:“这句话先记着,待剑道有成,再说不晚。算算时间,师父和六师兄差不多该回来了,们去紫霄宫迎接他们。”

宋青书欢喜地拍手,笑着应声:“太好了!太师父和六师叔回来,山上可就热闹些了。”

瑶光弯腰掸去宋青书裤腿上沾的雪,牵起他的手往下走,走出几步,看到前方不远处立着一个青年,遂笑着挥手,道:“六师兄,回来了。”

殷梨亭点点头,暗自庆幸自己已经把身上的雪都弄掉了,笑着招手回应道:“刚回来。大师兄说们后山,天冷路滑,小师妹千万要当心。”

“省得。六师兄这次回来,可带回什么好消息了?”

殷梨亭支吾了好一会儿,才十分委婉地说:“纪伯父同意了。”

瑶光眼珠一转,眯起眼睛笑道:“哦——‘纪老英雄’都成了纪伯父了?果然是个好消息啊,恭喜六师兄。”

殷梨亭面皮薄,立刻羞红了脸,有心板起面孔说几句,却被自己小师妹看得越发不好意思,最后猛一转身,含混道:“小师妹真是……”

“真是”后面的话根本已经低到了听不清楚。

宋青书只晓得太师父和六师叔出远门,对两到底去做什么毫无概念,现听小师叔说这是好消息,看看六师叔,觉得他不像是生气,再看看小师叔笑得很开心,本着小师叔一定不会说错的原则,他开心地附和道:“恭喜六师叔!”

殷梨亭愈发不好意思,加快脚步往前走,走出了一段距离才想起自己原本是有些担心小师妹和青书师侄才过来的,急忙转身去看,结果张望几眼后更是呆了呆。

豆蔻少女牵着男童的手缓步而行,步伐不大,脚步却轻,雪上的脚印浅到几乎难以辨认。

殷梨亭早知道小师妹轻功上造诣很高,却不知道她已经好到了这般地步——青书师侄才刚刚开始练内功,轻功上定不会有半点造诣,可知二的重量实则全由小师妹来承担,即便带着一个孩子,她也还能如此身轻如燕,而行止之间毫无造作痕迹,一派疏朗自然,就如庭除漫步一般。再细看片刻,他发现青书师侄没有半点惊讶的意思,握着小师妹的手笑逐颜开地低声说着什么,这也就是说青书师侄对此习以为常。

殷梨亭不由得叹了口气。

如此一来,恐怕青书师侄的轻功也得要小师妹来教了。

说起来,当年那一套脱胎自八卦的轻功身法小师妹本想取名作“凌虚步”,师父却说此步法似是昔年大理段氏传下的凌波微步,时日久远,大理段氏中这套步法也已失传,只见笔墨记载,却无练成,他曾听说过这套以八卦为基的步法,却不曾亲眼所见。小师妹丝毫不恼,道古往今来,许多东西原就是反复被发现、被遗忘,她今日所创,焉知古昔时不能创出?既都是以八卦为基,那就唤它凌波微步何妨。当时一众师兄都不得不叹服,而后众各自就不解之处向小师妹请教,推敲明白方才传授弟子。

殷梨亭每每看着小师妹又有进益,心中总有种悲喜难辨的心情,如今见到青书师侄大是有望成为武当三代弟子第一,再度涌起那般心情,百感交集,比不过小师妹或许已成了定局,可若是被师侄超过,他的颜面该往哪里搁啊。

这般警钟一响,殷梨亭原本因君子之思而旖旎纷乱的心思倒是清晰了不少,他立刻打定主意要抓紧时间补回功课,免得哪一日青书师侄捧着书来问,自己若是答不上……

宋青书一路上悄声询问,算是明白了六师叔为何那么开心。他母亲早亡,由宋远桥一手拉扯大,三岁时便开始跟着瑶光读书,不知不觉间便将对母亲和姊姊的濡慕亲近全都寄托瑶光身上,又因为瑶光对自己十分照顾,自然而然地对年长女子都有种天然的好感,觉得她们必都是如小师叔那般的,此刻听说或许不过多久山上便会多一位“纪师叔”,心中亦十分开心。

想到这里,宋青书随口问道:“六师叔要娶妻,那……过几年,小师叔是不是要嫁?”

瑶光被问得一愣。

殷梨亭也是一愣,想也不想地直接斥道:“小师妹才不会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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