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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宣这带些惊慌的一声喊,却是让慕汐颜蓦然惊醒过来,想起自己方才的失态不免微有赧然之色。定睛去看坐身边的炎无忧,却见一向十分淡然的她将手中拿着的那本《诗经》往书案上轻轻一放,眉尖蹙起,转头看向书房门口。
此刻书房门口的帘子被挑起,彩宣一步跨了进来,看到炎无忧和慕汐颜,忙向两蹲身行礼,炎无忧说了声:“起来罢。”
待彩宣直起身来,炎无忧方继续说:“彩宣好生说话,这么毛躁像什么样?方才说庆成郡主来了?”
彩宣喘着气道:“正是……方才夫房里的大丫头牡丹来传话,说……庆成郡主私自悄悄从邓州而来,一进府,夫忙带着姨娘们去迎她。她见了夫就说此番特意从邓州而来,寻去参加什么‘赛诗会’,怕又似去年一般百般推脱,故而此番特意亲自来请。夫请她坐下喝茶,她也不肯,径直要往姑娘房里来寻。于是夫忙让牡丹跑进来传话,叫准备着迎接庆成郡主。”
歇了口气,彩宣继续说:“奴婢方才院子门口撞见急冲冲跑来的桃花,得了这消息便忙忙的跑进来找姑娘了。”
炎无忧听完抚了抚额,随即吩咐彩宣:“回去叫彩桃准备给梳头换衣。”
“是,姑娘。”彩宣应声而去。
等彩宣出去后,炎无忧方转脸看向汐颜无奈的笑道:“这两日怕是没有空进书房教读书了。这庆成郡主最爱胡闹,她一来,这里就难得安静。”
汐颜闻言便好奇得问:“这庆成郡主是谁?”
“她是豫王的幼女,今年和一样及笄,三年前爹爹带去参加她主持的‘赛诗会’认识。后来她便常跑到洛州来找玩耍,每次来总要呆上三五日……”
炎无忧的话还未说完,便听得门外一阵环佩叮当之声,伴随着数的脚步声,还有外头廊子下一片丫头们的道福之声。然后是一个脆生生的娇媚的声音响起:“无忧姐姐哪里?来寻玩耍了!”
就有外头丫头彩书的声音答道:“回郡主的话,家姑娘书房中呢。”
炎无忧摇摇头,从圈椅上站了起来,慕汐颜见状也从锦杌上起身站起来。两俱都转头往书房门口看去,只见那四合如意云纹的帘子被外头的丫头们打起,一位上穿大红柿蒂纹折枝花刻丝通袖袄,下着月白色织金飞鸟染花综裙,梳着双缨髻,髻上插戴着金镶群凤衔珠钿花,耳边戴着金摺丝点翠四珠二面红宝石耳环,如春晓之花般明媚娇艳的女子眉飞色舞的走了进来。其身后跟着罗氏,王姨娘和焦姨娘,还有些服侍众的丫头仆妇。
这女子进屋后三步并做两步的向炎无忧走来,脸上的笑意更盛。
炎无忧一见到她便将身后的圈椅推开些,向她蹲身一礼道:“炎无忧见过庆成郡主。”
“无忧姐姐,快起来,之间讲这些虚礼做什么?叫若曦,最喜欢听。”那女子忙笑吟吟的伸手将炎无忧扶起。
原来这庆成郡主是豫王羽承光之幼女,名叫羽若曦,私下里和炎无忧很是亲近,喜欢炎无忧叫她的名字若曦,而非郡主。
炎无忧淡道:“郡主一年年大了,今年也及笄了……”
一旁的汐颜听炎无忧这话的言下之意是说要有尊卑之分,要有个女儿家的样子,所以不能唤她名字么?这是特意保持一种疏离吧?不知为何,一见到这位满身贵气,容颜娇媚的郡主看向炎无忧的那璀璨的眼神,她就觉得心中隐隐有些不适。好姑娘对那郡主淡淡的,这让她稍微好受些。
“及笄了又怎样?难不成无忧姐姐这是嫌弃了么?大了是不是就不能来找玩儿了?”羽若曦拉着炎无忧的手臂嘟着嘴撒起了娇。
炎无忧不及说话,后头的罗氏就满脸笑得答话道:“郡主说哪里话,家无忧可是常念叨着呢,巴不得常来玩儿……”
“无忧姐姐,是真的么?知道一惯面冷心热,口是心非……”羽若曦欢喜得冒出一串话,突然伸出粉红的小舌停顿了下,对着炎无忧讪讪笑道:“呃,又说错了话,无忧姐姐不要生气,不要计较好不好?”
慕汐颜见这位郡主拉着炎无忧的手身子像扭糖似的扭来扭去,一副娇憨的模样,实不敢相信这是一位尊贵非凡的郡主,她这样子哪有一点皇家的威严,倒像是哪一家扭着大要糖的孝儿。
炎无忧看了罗氏一眼,嘴角一抽,知道自己的娘亲和爹爹都很喜欢自己和这位豫王的幼女来往,只为了这位郡主的爹爹是权势滔天的物,当今天子甚为宠信这位同胞弟弟,朝中也很是说得上话。所以罗氏明知这位郡主闹腾难缠,每次一来都如祖宗般供着,但仍是一如既往的对她十分热情。连带着要自己也要对这位郡主有求必应,相伴左右,可是自己实是头疼啊。
“好了,不生气。站好……”炎无忧拉住她一只手臂轻轻拍了拍,像哄一个孝儿似的口吻。
羽若曦果然一听便停止了扭动,随即乖乖的站好唇角含笑的看着炎无忧,黑白分明的眸子亮晶晶的。站一旁的汐颜暗暗吃惊,心想,这位郡主还真听姑娘的话,这一静下来不闹腾了,身上那股子皇家血脉特有的尊贵之气压也压不住的即刻显露了出来,让偷眼打量她的慕汐颜也不自觉得低下了头去。
炎无忧见她安静了下来,面上一松,随即问:“郡主,记得那‘赛诗会’还得有几日,不是每年十月十日开得么?怎么今年提前了?”
羽若曦刚欲张口回答,忽地瞥见炎无忧身后站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子,正眼观鼻,鼻观心的低首站着,只见那女子乌鬓堆云,肤如初雪,十分的温婉秀美。才将进来时,她满心的喜悦,一心只看着炎无忧,倒没有注意到这书房中还有别的。
这时看到了,自然张口就问:“无忧姐姐,身后那是谁?”
虽然这话说得极为随意,但汐颜明显得感觉到了她的一丝不悦和些微的紧张。
炎无忧勾唇一笑,转身将慕汐颜拉过来道:“这是新娶进来的媳妇儿,也是房中的书童儿。”
“什么?”羽若曦目瞪口呆,声音猛地拔高了些大喊出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炎无忧看着汐颜,眼中带着些促狭的笑意,见慕汐颜被她刚才这打趣的话羞得红了耳尖,想笑,但忍住了。转脸看向羽若曦道:“难道郡主没有听清楚么?”
羽若曦懵了,呆呆的立原地不动,那看向慕汐颜的眼里有浓浓的惊色和不豫。
“郡主,别听无忧胡诌,是这样的……”羽若曦身后站着的罗氏忙笑着向她解释了炎无忧病重,张真批命,慕汐颜嫁进么儿冲喜,又怕她无聊让她进书房中去服侍自己女儿读书等事都仔细的向羽若曦讲了一遍。
听完罗氏的话后,羽若曦松了口气,面儿上又有了笑意,一把抓住炎无忧的手臂,使劲上头一掐,嘴中嗔怪道:“无忧姐姐忒没正形儿,竟然这么着哄作耍!”
炎无忧“嘶”了一声,忙将手臂从她抓住自己的手中扯出来,眉头皱起,连连摇头,嘴中道:“这大了手劲儿越发大了……”
慕汐颜什么时候看见过这平日脸上一派冷清之色,端严方正的大小姐也有被掐的时候?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忙半侧过身去抬起手捂住嘴偷偷的笑了几声。心想,听姑娘的话,这庆成郡主怕是自打认识炎无忧时,就下过手,否则也不会听到她抱怨着说什么“大了手劲儿越发大了”这句话。
炎无忧却因为慕汐颜偷笑她,脸上有些下不来,心中怪她看自己被掐了竟然还笑,难道一点儿都不心疼自己?转念一想,自己这么着到底算什么,家凭什么要心疼自己,或者是她对自己的那些痴痴的眼神只不过是像小女儿家喜欢好看的花草或者首饰一般,其实并没有深意。
自从那一日到普渡庵礼佛,看着她粉嫩的唇瓣象着了魔一般想一亲芳泽,后来又那土山上的观音庙前被她舍身忘死的一扑救下后,本来摇摆不定的心已然是毫不犹豫的向她靠了过去。
昨儿晚上听到爹爹说什么“对食”和“磨镜”后,她一开始也因为自己对那丫头产生了那样的感情而不安,特别是看到娘亲对彩墨的厌憎,更让她无比的心情沮丧。以至于回房后想了半宿都不曾睡着。可是一早起来,一进书房中看到那进门儿为自己冲喜的“媳妇儿”清爽温婉的样子,看到她清澈的圆圆的眼,甜甜的笑,她的心便如沉醉春风一般,沉醉她书房中静静坐着的空气之中了。
喜欢,终究是极为喜欢,她没法改变自己。
可是她现越来越想要知道那个丫头对自己会否有同自己对她一样的情感,如果她对自己并无一丝儿特殊的意思,自己又何必去吓着她,将她带入漩涡之中,带入未知的多舛的前路。但是,如果她同自己一样的话,虽然这可能极小。读了那么多书,炎无忧知道两个女子两情相悦之事太少太少,所以她总是非常谨慎,不太自信。
若是她对自己的情也是同自己对她的情一样,她自然会做另外的打算,而不是静静等待着去嫁为妇,去过自己并不想过的日子。
其实她哪知道汐颜忍不住“噗嗤”一笑后,随即心中就有些惭愧起来,才将看姑娘皱着眉的样子,想来郡主一定把她掐痛了吧。又想起她如玉雕就的手指,联想到手臂上的肌肤也一定是如玉般白皙通透的,此刻那上面定然多了红痕,若是重了,青紫也有可能,心内马上就心痛起来。要不是看那个掐她的是尊贵的郡主,怕是要出口叱责她了,好好的说话,掐做什么呀?又想到看那郡主随手就炎无忧臂上一掐,看来是何等的亲密呀,总觉着有打情骂俏的意思里头。
打情骂俏?慕汐颜猛然把这词脑中卡住,随即心中竟然咕噜咕噜冒出酸水来……
而此时跟着羽若曦进来的罗氏等见此情景也俱都后面笑出了声。
羽若曦也跟着笑了两声,偷眼去瞄了炎无忧一眼,见她好看的如玉的容颜上不知是不是着恼了,微微浮上一抹绯红,眉头微蹙,看起来像生气的样子,但这生气的模样也是那么让喜欢,让着迷,不由定定的看着转不过眼去。
旁边一直看着的慕汐颜见此情景,只觉那酸味从心中一阵阵的涌出来,直到嘴中,满口既酸且涩,全不是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