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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临行那天,沈家上下老少出来送行的几近百余口,一直依依相送到城外十里。这边送行的才散,就见前方不远处的长亭里走出来几个。为首的,正是蕙如先前见过的莫家表哥莫黎。
莫黎先去拜别了老夫和郡主,又来到沈玫如身前,摸出一只荷包来递给她:“玫姐姐此去京城,一路上多多保重。小弟明年便要上京赶考,到时候再去见姐姐。”
玫如点头:“平素里读书也要注意着些身子,年纪还小,来日方长。”
说着接开荷包打开一看,却是一千两的银票。
“弟身无长物,知道此番姐姐京里要安置下来,”莫黎笑了笑,将玫如递过来的手轻轻推回去,“姐姐想京里头置个产业,只会读书,对这个也不懂,若姐姐不嫌弃,拿着这点银子当部分本钱,以后若赚了,每年分给小弟一些红利,小弟将来也好存留着点私房。”
玫如笑了笑,知道表弟这是借着名头送钱给她,当下也不跟他客气矫情,谢了一声将钱收了起来。
那边莫婉儿拉着沈菀如,二依依惜别,洒了不少眼泪。
而莫黎蕙如面前颇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一点没有玫如跟前的从容洒脱。
“蕙妹妹京里住着,什么新鲜的玩意儿都有,也没什么好送的,前儿得了这个,觉得几分有趣,便想着要送来给妹妹玩儿,妹妹别嫌弃。”莫黎赤红着一张脸,结结巴巴将话说完了,才将一只雕着如意花样,精致的朱漆行递给蕙如。
这盒子四角镶着玳瑁和砗磲子,掐金走银,精美的雕饰上嵌着松绿石和真珠,盒顶一只洁白的羊脂玉莲花,莲心以黄玉镶饰,只这一只行子,便价值不知凡几。蕙如知道莫家是大商户,有这么奢华的盒子却也不出意外,只是当她打开盒子,却又愣住了。
价值千金的盒子里,端端正正放着两只用青竹篾儿编的蚱蜢,须翅宛然,栩栩如生。蚱蜢的中间放着一只核桃雕的小舟,喻义一帆风顺。
草蚱蜢和核桃舟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晋阳城里一个大子儿可以买好些。难得的是这份情谊。
莫黎深深看着她,突然作了个揖,逃也似的离开,只留下蕙如不知所措地站日头底下,捧着个千金的盒子,看着盒子里只值几文钱的玩意儿发怔。
不远处,昌平郡主拿手肘儿轻轻捣了捣老夫,指着蕙如的方向窃窃而笑。老夫看着蕙如,又看了看满面羞红躲远处偷偷看着蕙如的莫黎,恍然大悟,眯着眼睛想了想,也不觉笑了起来。
莫家虽然是商贾,但家风正派,莫黎自小便以才名闻于晋阳,将来说不定也能考中,不怕没有个好前程。
且又是蕙如的堂姑姑的儿子,正经的表兄,亲上加亲的好事。家里有姑母照应着,也必能顺风顺水。
细想想,这可真是桩上佳的亲事!
老夫喜兹兹地打算着,却不知自己另外一个孙女儿和莫家婉儿正说着蕙如的闲话。
“她真的以前是个傻子?”莫婉儿远远瞅着蕙如,看着阳光下那越发显得精致的面容,心头浮起一股厌憎,“那前儿问的时候,还不肯说?”
菀如拿着绢帕子微遮着唇,低声道:“那总归是妹妹,虽说她生母是个见不得的外室,靠着一身子狐媚功夫硬是缠上了父亲进了府……唉,好妹妹,只跟一说这话,只放心里即可,可千万莫与旁说起。再怎么不好,她身上也有父亲的血脉。她那,最是两面三刀,当面前一副温柔娴淑的模样,背着便如乡间泼妇,不止,连母亲也受过她的气。只有们家老祖宗被她那表面上的沉静婉约给骗了,偏疼着她。如今家里什么事都要听着老祖宗的,她现下便比着嫡小姐的作派还要张狂,否则母亲怎么肯让她记自己的名下?”
“真是知知面不知心!”莫婉儿忿忿地看着蕙如,“姐姐以前肯定也没少受她的欺负!”
菀如幽幽一叹,拿了帕子擦了擦眼泪:“也没法子,谁让她惯会作戏,不像姐姐是个蠢笨的,不会讨老祖宗欢心。只是将来不知哪家倒霉,若娶了她作媳妇,可是要家宅不宁的。”说着,仿佛突然发觉自己说错了话一般,急急掩了唇,“刚刚是胡说的,妹妹可千万别当真啊。”
翠鸳小心翼翼地将菀如扶上了车,伸头向外看了看方才小声说:“怎么奴婢瞧着那莫家少爷似乎是对六姑娘有些心思?”
菀如啐了一口道:“呸,就她那外室生的贱胚样子,莫家是大商贾,家里想娶什么样的好媳妇娶不到手,莫家表哥又有才学眼光,若知道她的出身,连拿正眼瞧她也不肯的。”
虽是这般说着,但那心里倒底是如同打翻了醋瓮,酸涩发疼。她沈菀如哪里不如那个死丫头了,偏偏莫黎那个眼瞎的小子会瞧上了她?
不过个商户子,就算那莫黎长相不差,家里又有银钱,便是求到沈家门上来,她也未必能看上。
只是,就算她自己瞧不上莫家,她也不愿看着蕙如稳稳当当地嫁过去当正头少奶奶。
只会祖母和郡主跟前讨好卖乖,再怎么说,也不过是个外室生的贱丫头!
菀如冷笑了一声,重重拉下了车帘。
车队扬尘而去,莫黎怔怔地站路旁,看着车队远去的背影出神。莫婉儿拉了拉他的袖子:“哥,走吧。”
“嗯。”
见莫黎只应着却不动身,莫婉儿有些恼了,伸手去遮他的眼睛:“别看了,心里还想着那个沈蕙如是吗?告诉,别想着那了,回头便去与母亲说,凭娶哪个都成,就是不能娶那个女!”
莫黎惊讶地望着自己的妹妹:“说什么啊?”
莫婉儿哼了一声,背转身去:“说,那个出身卑贱的女,别想踏进莫家的门当的嫂子。就她那样儿的,不配!”
不说那兄妹二之后如何争执,只说老夫一行,安安稳稳出了晋阳,路上缓缓行了两三天,该做的事都已做完,众也没有归心似箭的那般心情,陌上花开,正合适缓缓归矣。
离开晋阳之后,玫如的精神益发好起来,虽是外行走不如家里方便,但原本瘦削的小脸儿这几日却是一日比一日饱满红润起来。菀如之前虽也同情她的遭遇处境,但一路走过来,眼看着玫如像吸足晨露的花朵儿一般日渐丰腴靓丽,却又禁不住想着她是被夫家嫌弃过的,又是嫁过的妇。不知怎的,便周身不自起来,觉得与她多话也会沾染上霉运,于是躲得远远儿的,也不肯与她亲近。
玫如也不介怀,成天与蕙如混一处,二同坐了一驾马车,商量起回京后的新买卖。玫如是管过铺子的,蕙如与她往往说了没两句,彼此便都明白了意思,倒是同车的两个贴身丫鬟听得一头雾水。玫如知道蕙如手上管了一间脂粉铺,心中羡慕,却不知她小小年纪却见多识广,对生意一道极有见地,很多想法都出意料却又让有醍醐灌顶之感。感情上受挫的玫如本就要将生意当做自己今后生活的目标和意义,与蕙如的想法有些不谋而和,两一起处了几日,便处成了知己。
二商量来商量去,觉得京里拽多,这嫁娶喜事的生意最是靠谱。虽说京中豪门勋贵家娶妻嫁女的绣活喜帐都是自家的针线房备的,但嫁妆多,针线房还要顾着日常生活所需,那一般的铺箱底的货大多还是要去喜铺子里买。而平常百姓家的姑娘哪有那许多功夫手脚去绣全套嫁妆,很多也是托了信得过的喜铺子来做大头和零散细活。蕙如记得七和香旁边隔着一间的铺子似乎正寻租客,便商议着要租下来,绣娘可以先请两个,找些散活做做。一家做喜铺,一家做脂粉,倒也合拍。
如此缓缓而行,不几日,已到了京城外的泗水。
离着京城已不远,按这速度,再过一日便能返家,离家快一个月的沈家众于是都打叠起了精神,这车马的速度也不知不觉快了一些。
只是这日刚启程不久,天上突然降下豪雨。都说春雨贵如油,但现已是近夏,这么大的雨水便有成涝的可能。
路两边的坡地被雨水冲刷着,浑浊的泥水全都漫上了官道,外头掌着车架的下连眼都没法睁开,这路是走不成的了。
郡主和老夫商议了一下,让家们将车马全赶到旁边,给牲口搭上蓑衣,等雨下小一些再走。没走几步,突然听说,好似前面不远处的坡顶有间庙宇。能找处遮蔽风雨的地方就太好了,当下众便将车子全向着那小庙赶了过去。
没想到那庙里已先到了另一队车马。管事上前探听过,赶紧回来报:“老夫,里头是卢国公的家眷,也是途中遇了这场大雨,到庙里暂时避雨的。”
老夫听了心中一惊,忙问道:“可知是卢国公家里的什么亲戚?”
那管事说:“是卢国公夫带着她的几个娘家外孙女儿。老奴瞧着,那里头应该还有别的贵,但家未明说……”
老夫忙让那管事去后面的马车里去请郡主,然后让跟车的嬷嬷拿来雨具,披了件斗篷便要下车。
“这么大风雨,斗篷和伞也遮不住雨啊!”身边的妈妈急忙来劝,“若是要进去见礼,等雨小些也不迟。”
老夫摇了摇手,那边昌平郡主已急急地赶过来。
“她们如何来京里了?”郡主亲自扶了老夫下车,又叫拿来件蓑衣给老夫披上,这才踏着一地的泥水走进小庙的殿堂里。
不大的佛堂里挤了不少,看着都是女眷。老夫抬起头,看见正中一张锦杌子上端端正正坐着一个老妇。这妇梳着简单的圆髻,头上只簪了根乌木的云纹如意簪,穿着一件赭色的素缎斜襟宽袄,眉眼端丽庄惠,面色沉静,态度娴雅,周身的气度。
老夫和郡主紧走了几步,上身福身施礼:“不知里面的原来是卢国公夫,实是打扰了。”
卢国公夫站起来,回了半礼,让下端了小杌子来请二坐下:“道是谁,原来是沈国老的夫和昌平郡主。昌平小时候也常来卢国公府玩耍,可还记得老太婆?”
昌平郡主连忙起身:“小时候忒淘气,还打坏了老公爷生前心爱的端砚,被父亲好好教训了一顿,再不敢忘的。”
一句话,勾起了国公夫的回忆,脸上泛出了一丝笑意:“是啊,那时候才这么点高。”说着拿手掌身前比了比,“又机灵又漂亮,像个玉娃娃一样,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一转眼就长大嫁了,现也当了母亲吧。”
昌平郡主脸上微红,点头说:“现家里有四个小淘气了。”
国公夫笑了起来,对沈老夫说:“郡主倒好生养,是个有福的。”
老夫也笑着说:“可不是吗。这是们沈家的福气。”
国公夫见着她,不免心生感慨,说道:“当年还没出嫁时,曾随着夫君去汾阳侯府做客,那时也不过是双十年华,没想到如今都已生华发,是当祖母年纪的了。”
“是啊。”老夫忆起往事,不觉湿了眼角。
卢国公夫当年是京中出了名的美,嫁与卢国公也算是门当户对,郎才女貌的一对佳偶。卢国公三十岁承爵,之后不到半年,狄戎犯境,他带兵荡寇以身殉国,留下年轻的妻子和年幼的儿女。因为感念卢国公的功绩,先皇特意下旨,卢国公爵位世袭罔替,不用像别的勋贵有三代降爵的烦恼。
后来卢国公的一双女儿长大,一位嫁与了当时的太子,现的皇帝为妻,一位嫁与了宣王,成为最受京中女儿羡慕的一家。
嫁与太子的长女,如今贵为皇后,而嫁与宣王的次女却已香消玉殒,只留下了一位世子。
次女早逝,对卢国公夫打击颇大,她便接了外孙子出来,回去了老家茂平。
“国公夫怎么想着要进京?”老夫问。
“好些年没回来,趁着还走得动,回来看看。”国公夫微微一笑,“老了,便想跟着子孙们一起。这次回京,就不打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