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不用回头去看，倩姐就知道这个不会弘毅。虽然他没有穿金戴银,但身上那件湖蓝色的银光掐丝褙子,玄色带毛大氅就能说明此身价不菲。那么好的料子,她过去家里的店中都没看过,而且那通身的气派,一看就是用惯了的。这和弘毅完全不同,后者虽不能说畏缩,但眉宇间绝对不会有这么自然而然的骄傲。

她过去带过不少品质团,这种团就是高收费高标准高对待,团里的大也就罢了,孝,特别是那种年龄不大的,都有这种理所当然的骄傲。也不是没有礼貌或者多么坑爹,相反，很多还非常有礼貌，卖起萌来不知道多可爱。可因为生来就条件好，被宠着娇着惯着应着惯了，那言谈举止中就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理所当然。而令诡异的是，因为这种感觉是刻骨子里的，所以一般很少会惹讨厌。

她曾和闺蜜讨论过这个问题，当时的结论是居移气养移体，古代大家的气派就是这么养出来的，现的孝还差着呢。而此时，她面前站着的这个就仿佛是大家里养出来的。

“这里都有什么？”

那孝开口，倩姐的眼瞪得更大了，这声音……是那个鬼？

“喂，问呢！”

“不卖给。”

“什么？”那孝跳了起来。

“不什么，就是不想做的生意。”

“为什么不想做的生意？”那孝瞪大了眼，一副她非常不可理喻的样子。

“就是不想做装神弄鬼的生意，快走快走，下面活还多着呢。”

那孝吐了下舌头：“听出来了？”

倩姐嘿嘿了两声。

“好了好了，不是想给开个玩笑吗？别生气啦。也别这里辛苦了，这里有什么，都包圆了行吗？”

“大少爷，别闹了。这里做着生意呢。”

“是啊，说都买了让早点回去歇着还不行吗？”

后面有不乐意了，虽然看他穿的富贵，可到底年龄不大，有就道：“前面那位少爷，们这里排半天了，说买就全买了，们这不白排了？”

“是啊是啊，想尝个鲜，买一些也就罢了，或者给东家说好明天单独给做，这别耽误们呢。”

“家娘子怀孕了，就指着这个下饭呢！”

一言一语，说的那孝红了脸，他不高兴的看着倩姐，倩姐一笑：“先来这边吧，一会儿再和说话。”

“那还要多大一会儿？”

“等忙完了吧。”

那孝跺了下脚：“这就是搞不清状况，哪有时间等忙完了？喏，这个给，以后有什么事就拿着他到雨前楼找老王，能帮的他都会帮的，反正也惹不出什么大事，就是以后别那么笨了。”

倩姐有些发愣的看着他递过来的玉扳指，没有接。那孝又道：“拿着啊，哎呀，快拿着吧。可不想欠情，特别是欠这种蠢死的笨女的情。”

说着就把那扳指往她手里一塞：“以后自己学聪明点吧。”

说完，他就跑了，倩姐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一万头神兽奔跑——尼玛啊！果然后面那排队的也不慌着买东西了，而是以一种很有趣的目光看着她：“小姑娘，刚才那孩子对倒是怪有情义啊，还知道给送东西了。”

他们家的摊子是一个长条，从倩姐开始数，从右往左一共有四个口子。倩姐是第一个，都是她这边排队交钱，然后是小桃红，她主要负责机动和弄酒酿，再之后是柳氏和尤妈子，她们一个专职炸羊肉串，一个是炸韭菜盒子带给夹饼，两身边都围着很多，要放这调料呢，要放那辣椒呢，忙起来要不是高声喊，真是听不到倩姐这边的动静。至于弘毅，则是跑腿的，送酒酿收碗抹桌子，他现手好了，所以还要负责洗碗，刚才他就正蹲那边洗碗呢。

小桃红早先倒是听的清清楚楚的，可她向来不善言辞，此时只是有些担心的看着倩姐，倩姐却没太放心上，虽然心中跑出个神兽，面上却不露：“哦，那是一个世伯的儿子，让爹去雨前楼呢。”

“啊？”

“这位大叔，想要什么，后面还排着队呢。”

那觉得倩姐这话不对，他明明听的好像不是这样呢，但看倩姐一脸镇定，又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毕竟这夜市不少，那孝临走说的话也没有提高声量，他就听到那孝说给东西，又往倩姐手里塞。他想了想，还有点不死心：“他不是还给东西吗？”

倩姐板起了脸：“大叔，别家的家事就不要打听那么多了，那雨前楼是随便能去的吗？”

这句话既满足了的八卦，又留下了无限遐想，那立刻脑补出了什么富贵贫贱之类的故事，再看看眼前的倩姐，想到家都混到出摊子的地步了，觉得那雨前楼，的确是不好去的了。他本来只想要六串羊肉串的，此时改到了十串，就算帮家一把吧！

而那边的孝，刚一离开摊子，就有来到了他面前：“六少爷，这边走。”

“知道啦知道啦，别跟的这么紧，还能跑了不成？”他有些烦躁的踢踢脚，那也不动气，就是和自己的同伴一左一右夹裹着他，目光更是死死的钉了他身上。

片刻出了长岛，就有一辆马车停那边，他上了车，就看到他大哥正就着灯光看一个蓝皮卷宗。他是个无法无天的，但就怕这个大哥，早先醒来看到他这位大哥那有些发蓝的脸，差点再次昏过去。所以现他猫似的坐了下来，规规矩矩的叫了声：“大哥。”

王道心放下卷宗：“该说的都说了？”

“说什么，她蠢死了。”他皱着眉，“让她歇歇她都不肯，露着那没牙的嘴还要做生意。那什么，大哥，把去年得的那个扳指留给了她，以后她有什么事，让老王帮帮吧。”

王道心看了他一眼：“那扳指一向喜欢，这次从家里偷跑出来还不忘带着，真舍得？”

“哪是特意带的，不过是一直带身上没摘掉罢了。哎呀大哥她不会有什么事的，看最多也就是卖个羊肉串泡菜什么的，让老王照顾一点，让她早点有个铺子就罢了。”

王道心一笑：“就那么把扳指塞给了她？”

“啊？”

“当着别的面？”

“怎么了？”

王道心笑了起来，小六一开始还有点莫名其妙，怔了下才反应过来，坏了！他无所顾忌惯了，也忘了背背，这下那傻瓜该被说了。都怪这些眼皮子浅，他给家里的姐姐妹妹要东西送东西哪有这么多事？谁也不会多想的，还会客客气气的，长辈们知道了也就是一笑。他皱了下眉，有些苦恼的看着他哥。

王道心也不多言，只是饶有趣味的看着他。过了一会儿他有些撑不住了：“大哥……”

“对她倒是怪用心的。”

“哪、哪有。”他死撑着不开口，过了一会儿才低下头，“就是，要不是她……可能已经看不到大哥了。”

他生富贵窝里，出生以来几乎没看过脸色，没受过半点苦处。家里的兄弟，有要从军有要从文——虽然不是必须，可若是没有个出身，以后前程也有碍，而他，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不闯下大祸，那泼天的富贵的就等着他。所以就算学过听过，也不知道什么叫危险。这次一时意气从家里跑出来，本来还觉得享受到了自由，谁知道眨眼间就落进了别的圈套里，再之后那真是日日噩梦，就算他时刻记着自己是王家不想落丝毫胆怯，心中却是极怕的。

那一天他又被塞到地窖里，半点光亮不见，什么声音都听不到，畏缩那里，什么王家，什么六少爷，什么未来的长平侯爷，这些统统都忘了，他就觉得自己大概是要死了，或者他已经死了。当倩姐问他是谁的时候，他脱口而出说是鬼，倒不完全是促狭，而是他真的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他那么怕那么怕，是倩姐先发出了声音，是倩姐先开的口，后来又是倩姐想办法把他们的绳子弄开了，他和那个叫王天冬的都没有弄开，后来他才知道倩姐为了弄开他的绳子弄得满嘴血，还崩坏了一颗牙。

那时候他就想，要好好报答这个，给她富贵，他家老祖宗最喜欢懂事的女孩了，有他求情，他家老祖宗一定愿意，到时候她他们侯府呆上几年，说亲也有面子了，就算嫁不到什么富贵家吧，一个举还是轻而易举的，说不定还能嫁个进士呢。到时候他们再贴补上颠嫁妆，等他继承了爵位还会给她撑腰，她那夫家绝对不敢欺负她的！

谁知道当他把这些打算说给他哥的时候，他哥却否定了：“想的怪好，可知道她是否愿意？”

“她为什么不愿意？那些亲戚家的，分支的庶出的，哪个不想来咱们府里？”他就算不太留心这些事，可也看得出来，有些亲戚家的还想做他的妾呢！

“就算她愿意，可想过她要怎么府里呆吗？那些亲戚家的不管怎么说，总是小姐出身，她呢？虽说家里请了两个帮佣，她自己还要出摊子呢！他们家一个月才赚多少，她进了府里怎么上下打点？她又没个出身，难道全靠撑腰吗？老祖宗身边的女孩还少？就算看的面，老祖宗又能看顾她几分？她又一点规矩不懂，到时候随便让捉个错处，小命都有可能丢进去。”

他唬了一跳：“哪至于如此？”

他哥看着他笑而不语，过了片刻才慢悠悠的道：“这次又是怎么回事，就算是偷跑出来的，身边只跟了个饰书，可就这么容易就落到了贩子手里？大留朝还没不太平到这种地步吧。”

“那、那要怎么办？”

“看他们家需要什么，帮着一把也就是了。”

后来他哥就安排了雨前楼的王掌柜去做这事，据说已经办的妥妥的了，他相信他哥，就是想再见见她，他还没有怎么看过她呢。他本是想带些东西到她家的，可是他哥说这么一来有可能给他们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本来他被捉这事就是瞒着的，他要是上门了不定被什么有心看眼里呢。所以他今天就到了摊子上，第一眼，他就觉得那就应该是她！

今天的倩姐穿着过年时的大红袄子，头绳却是鹅黄色的，为了怕弄脏衣服，她还穿了一件黑色掐银丝的棉坎肩，戴了两个小银坠，这身打扮比她身边的二等丫头都不如，可看起来就是令舒服。当她用那种奇怪的腔调喊着羊肉串的时候，他不自觉就笑了起来。他真想和她多说两句话，多叮嘱两句，可是他没有时间了，又不想让她觉得他多看重她，就那么匆匆的把那扳指塞给了她。

他知道他哥已经安排好了，可他总觉得有了他的信物，她更安全。谁知道却有可能给她惹来麻烦。

“哥……”他又叫了一声，“最有办法了。”

“也没有办法。”王道心一笑，随即道，“放心吧，那小姑娘比聪明多呢。”

说着他敲了敲车窗，拉开帘子，外面立刻有把小六走后倩姐这边发生的事说了一遍。王道心放下帘子，转头看向自己的弟弟：“喏，看是吧。”

小六放下了心，倒还是嘟了嘟嘴：“就知道说谎。”

“还是想想怎么把的谎话编顺溜吧，夫那边可等着呢。”

小六发出一声惨叫，抱头缩了起来。王道心呵呵一笑，目光却深邃了起来。几乎一样的容貌，差不多的年纪，这一个破了点油皮就要有挨打，另外一个却……那个弘毅他已经查的差不多了，不过要如何做还要看家家里怎么说，他就不多费这个事了。

收回目光他跺了跺脚，马车启动，慢慢的消失了夜色中。

对于倩姐来说，王小六的出现就像是往湖中丢的那颗石子，确实是能引起波澜的，可慢慢的也就沉寂了。那天她回到家拿着那个扳指看了好一会儿，以她导游的目力来看这是块好玉，价值多少还真不好说。黄金有价玉无价，但玉的无价很多时候是体现料上和工上的。这个料不光是成色还有大小。

她过去带过一个海外华走访民间集市，那买了一块和田玉的戒指，她本来以为会很贵，和田玉啊！而且据说还是正宗的老料，谁知道最后只用了两千五就买了下来，回来那笑着对她说：“这不算捡漏，玉是好玉，不过是小料，没什么看头，不过是手里一个玩意罢了。”

那时候她才知道，哪怕是好玉，但如果没什么雕工，没讲究，料又没什么发展不能再做文章，也是不值钱的。所以她收着这个东西也没太放心上，那个和田玉戒指两千五，这个扳指就算八千呗，也不过八两银子，对那样的孝来说也不算什么。所以她看过之后，也就是收到了放首饰的小匣子里，至于说拿着它找王掌柜，她现是不想的。

再见到王掌柜，她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她相信就算一开始是因为别的，合作下来，雨前楼也会知道他们的好处的。倒是柳氏私下对她说：“过去就听姥爷说，越富贵的家越知礼，看看这王掌柜，嫩是好说话。”

倩姐一笑，也不说破。

衙门里上了档，立了契约。倩姐就拿到了剩下的十两，而当天，王掌柜就订了一百份砂锅调料，和一百份泡菜，这部分钱也是一块给的，一百份调料是二百文，一百份泡菜则只有十八文。章文庆看看女儿的二百文，再看看自家的十八文……虽然是一家，也不免有种怪异的感觉。

“那就明天上午派来弱了？”王掌柜拱着手笑道，“那里的刘师傅可等着看这调料和别家的有什么不同呢。”

柳氏一笑：“这是自然，不过王掌柜，您这砂锅和周家不是错了料上，而是错别的上面。”

王掌柜一怔：“什么地方？”

“周家用水来做，们自可以用鸡汤来做，再加入枸杞桂圆，岂不是又鲜美又滋补吗？”

王掌柜愣了下才反应过来，竖起大拇指：“娘子高明，王某受教了。”

柳氏一笑道了个福，王掌柜笑着走了，待他的身影看不见，章文庆还没反应过来：“们说什么？”

柳氏看了他一眼，昂着头走了。倩姐道：“娘刚才和王掌柜说一个配方，不懂也没关系。”

……章文庆的嘴角一抽，什么叫他不懂也没关系啊！他是秀才，是秀才，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的！

妻子和女儿都前面走了，他想了想只有也跟上。

倩姐过去是个财迷，这不舍得那不舍得，有点钱不是给了爹娘就是存到银行，到意外嗝屁都没有用过什么奢侈品，也没自己掏钱吃过什么大餐。这一世，她决定不亏待自己。那十两银子不动，这二百文却是要好好花花的。

说实话，家里的饮食天天都不错，几乎每天都能见到些肉，她不缺零用，糕点零嘴也是不少的。所以此时有了钱，首先想的是给自己配点什么装备，但再一想，她现年龄还小，再好的料子也穿不出什么花样，要说首饰的话，二百文也买不到什么好的。所以她最后决定还是用来吃。

“爹，去过雨前楼吗？”

“去过一两次。”

“那里菜价如何？”

“要整治一桌差不多的酒席大概要三四两。”

……

前面的柳氏冷哼了一声，倩姐给他投了个自作多福的眼神，连忙追上去，只可怜章文庆委屈的站那里，他说什么了？他说什么了？这不是女儿问了他实话实说了吗？

虽然倩姐觉得渣爹是自作自受，不过她也不想柳氏老这上面生气，追上去就撒娇道：“娘，娘，挣钱了呢。”

“不是早就开始挣钱了吗？”

倩姐一怔，拍了下手：“对了，还有从敏姐那里挣来的几百文呢！”

因为敏姐都是几十文、一两百文的交易，所以她一直没有太大感觉，这次王掌柜一下拿出十多两，她才有了挣银子的感觉，不过被柳氏这么一说，她也想到了：“这么说，能动用的差不多有七八百文呢，娘，想吃什么？”

“谁说这个了，最早开始卖羊肉串不就是想的点子，从那时候就开始挣钱了啊。”

“那不一样嘛。”倩姐拉着她的手来回的甩，“娘有什么想要的吗？”

“怎么，们这个小财主要给买吗？”

倩姐用力的点头，柳氏噗嗤一声笑了，也顾不上生气了，搂着女儿：“娘什么都不要，娘只要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就好了。”

“哎呀娘，一定会平安健康的啦，现先说想要什么吧。芬红斋的胭脂？还是有什么想吃的了？”

“真不要。”

“不行不行，一定要要，这挣了钱一定要给娘买个东西。”

柳氏想了想：“那好吧，娘的护手油差不多用完了，就给买一瓶那个吧。”

“还有吗？”

柳氏笑了：“芬红斋的护手油可不便宜，一瓶要几十文呢，那就足够了。”

倩姐想想，也就不再追问了，她现银钱不多，能买的东西也真没多少，就先买一瓶护手油吧。她想了想，觉得不仅柳氏，尤妈子小桃红天儿弘毅也都不能拉下，还有渣爹，也要给他意思一下。这么算下来她还真要出不少钱呢。那么她给自己买什么呢？她现年龄小，也不用胭脂水粉，洗脸的护肤的，也还有柳氏给她买的。

想了一圈倩姐觉得还是要吃，可是吃什么呢？雨前楼这样的地方他们现还去不起，而一般的小摊子她也吃过不少了，真比起来还是柳氏做的好吃，只是天天吃柳氏的，她也想换换口味。

想到这里她眼睛一亮，想到了，他们可以吃火锅！她过来后还没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