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33

第六十三章

对于钟氏，柳氏有些不知该怎么安排,她是想帮帮这个弟妹的,可又有些不敢掺和老宅那边的事。上次给天儿做酒的时候,老太太那话里就有要他们帮章淑萍那一家的意思,当时忙乱,她装作没有听到,后来老太太也没有再提。她可不认为这老太太是歇了这方面的心思,以她对这位的了解,那绝对是想一步步来的。

留下钟氏没什么,可要留下了钟氏,章淑萍要来怎么办？那个姑奶奶她可伺候不起。

“二嫂,实没办法了。是个没知识的,可也想小三小四能过上体面的生活,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这个慧根天赋，可要连试都不让他们试试，就是这个当娘的对不起他们了。”

见她半天不语，钟氏又道，柳氏叹了口气：“先回去，让再想想好吗？也不是敷衍，明天再来，必给个答复。”

“那一切就拜托二嫂了。”

她走后柳氏和倩姐商量，她去的时候倩姐正练字，这次是她独自一个。自从柳大姐说了那话后，柳氏就找到王郎中的夫杨氏谈了话，自那以后，王小二就没再来找过倩姐。至于家中，柳氏也同弘毅和倩姐分别谈了话。弘毅有些落寞，倩姐也觉得有些孤单，有个陪着，练字仿佛也多了点趣味，可柳氏说的也对，她一天天大了，有些事是要忌讳了。

这天倩姐才练了一刻钟，看到她娘就放下了笔。柳氏道：“没打扰吧。”

过去她还觉得倩姐这上面不用花太多心思，女孩家还是女红是正经的，但现她完全没这个意思了。

“正好也要歇歇，娘有什么事？”倩姐活动了一下手腕，拿起桌子上的茶喝了一口，茶已有些凉了，不过屋里暖和，这茶正解渴。

柳氏把钟氏的事说了，倩姐想了想：“觉得是无碍的。就算大姑来了也不怕，她如果非要来，咱们就收了，但事先说明，亲戚归亲戚，做工归做工，要是活干不好，照样不留情面。她要是敢使坏，正好以后断了这门亲。”

“这孩子……也太暴躁了点。”

“娘，最近看了一句话，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就是说一件事情该了断就了断，否则就要吃这上面的亏了。觉得以前咱们太优柔寡断了点，想想是现的日子舒坦，还是过去的舒坦？”

柳氏沉默了片刻，现是要比过去几年累的多，可是这再累，心里也舒畅。而前几年是养尊处优了，可心中总是乱糟糟的。她摇摇头：“说不过，总有道理。”

倩姐得意一笑：“觉得现的关键是，要让三婶做什么。”

“三婶……倒是能做涮菜的，她是个仔细的。”

“可是娘又担心里面出什么岔子是不是？或者说不是担心三婶，而是担心老宅那边的？”

柳氏点点头。

“觉得娘是担心的多了，三婶是个聪明，她知道怎么选择的。娘不是说老宅那边要求她把工钱上交一半吗？三婶不说，咱们不说，老宅那边知道三婶是多少工钱吗？要是三婶能拿到尤妈子的数，可不觉得她会帮着老宅对付咱们，说不定是反着来呢。”说到这里，倩姐来了精神，“做通了三婶的工作，就等于做通了三叔，那奶奶那边，也没多大的事了。”

柳氏双眼一亮，老宅那边，她最担心的还是章老太太，要是能遏制住这老太太，那万事都好办了。所以当第二天钟氏过来的时候，不仅知道自己可以留下来，还知道自己被委以了重任。

“和倩姐商量了一下。”柳氏开口，“本想给弟妹开个工资呢，但这情况，们就不给定数了。就先照十碗一文来算怎么样？这生意好了，弟妹自然拿的多。若万一生意不好……咱们再谈，至于对老宅那边怎么说，就看弟妹的意思。不过还有一件事要弟妹自己处理好。也看到们这铺子也有了，每月租金就是个大数目，若是只卖晚上，实不行。所以以后中午也会开店，这一点……”

“二嫂放心，中午也能到的。”不等她说完，钟氏就一口答应了下来，当天晚上就对章元宝哭诉了一番。章元宝先是不耐：“说好好的，非要出去做活，本来只是晚上的，这中午也要做了，每天还要再做家里的事，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吗？要说啊，趁早就辞了二嫂，还是该做什么做什么吧，家里也不缺吃喝。”

“自己找罪受？那以后让两个儿子和一样出去赶车吗？二哥能考秀才，大哥家的二郎也能读书，咱们的儿子凭什么不能？家里不给钱，出去挣钱还不好吗？”

“但、但……知道现已经很为难了。”

“大嫂就不能多做一顿饭？反正要去，二嫂说了，按份数给钱呢。”钟氏说着，把柳氏给她说的条件说了一遍。章元宝听了又有些心动，又有些疑惑，“十碗才给一文……她们一天能卖出五十碗吗？”

“看她们生意那么好，应该是没有问题的。要是白天去了，不是就能多卖些吗？这多挣的，不都是咱们家的吗？咱们家自己的。”

她特意提出了最后一句。章元宝终于下定了决心。家里的饭并不见得非要他妻子做，但他妻子出来挣的钱却都能是他们自己的，这钱除了可以让小三小四读书外，将来真分了家，也能帮他买车买骡子，他跑了这么久的车，真不知道除了这个还能做什么。不过他娘和大嫂那边怎么办呢？

老宅这边的纠结闹腾柳氏母女当然是不管的，她们一方面去订做放菜的架子，一方面就开始白天也开店的事情。这首先第一是要给员工统一思想。尤妈子和小桃红这边是没的说，特别是尤妈子，可能是所有中最盼望白天也开店的，没等柳氏的话说完，她就拍着胸脯道：“娘子放心，就算夜里不睡觉呢，也会把饼和韭菜盒子做好。”

小桃红也没有意见，倩姐已经对她说了，每天提到三文，除此之外，以后有什么新的项目也会先考虑她。陈林那边当然是没问题，新来的谢妈子知道工钱会翻倍后也对这件事保持了和众一样的步调。

倩姐又店里做了宣传，但这次反应没有她想象的热烈，还有说：“倩姐，说晚上出来逛一逛也就罢了，这白天出来逛的，大多都是女，她们可不见得舍得吃们这些东西。”

的确如此，白天男要做工。所以长岛集市上白天虽也热闹，可大多是女子往来，她们或买点家中需要的杂货，或买点自己需要的针线。手头宽裕了当然也会吃东西，不过一般都是包子馄饨之类的。她们胃口总不及男的，往往一碗馄饨两个包子也就打发了。这羊肉串她们也爱，但一般都舍不得。

听到这句话，柳氏也担心了起来。倩姐道：“娘不用担心，有办法的。”

“什么办法？也是这一段忙昏了头，竟忘了这一茬，娘当初这里摆摊的时候都是自己带饼呢，连碗馄饨有时候都舍不得吃。”

“知道知道娘，这女成了亲有了孩子就都不考虑自己了，这未出阁的女孩呢，也不好天天外面晃悠。可是，咱们还有个群呢。”

“什么群？”

“孝啊。”

柳氏看着她，倩姐一笑，趴她耳边说了几句，柳氏呆了好一会儿，最后终于摇了摇头：“这孩子，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这点子一出，以后不知道多少要背后嘀咕咱们呢。不过这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咱们给点钱，让大姨夫帮着去说说应该是能成的。”

夜晚亥时，除了长岛，青茗县的大多地方都是安静的，很多家已经吹灭了蜡烛躺了床上，守夜的梆子声砰砰响起，对于这个声音大家也都习惯了，不外是那么两句，但是今天他们发现，好像……不一样了？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知味小食，开业酬宾。十岁下孩童，免费领取两串羊肉串喽——”

随着这声音，不少家都又重新点起了蜡烛：“什么事？什么事？不是哪里着火了吧？”

“好像不是，说是什么店开业呢。”

“好像听说什么免费？”

……

静心去听，那声音又传了过来，这次大家听清楚了，的确是免费，不过只针对十岁以下的孩子。现青茗县，不仅是长岛，外面也有地方推出了羊肉串，虽然因为缺少孜然，味道差了点，但这羊肉串的知名度是有了，也有不少孩童爱吃，当下就有孝闹：“娘，要吃。”

“好好好，明天带去。”免费的，带着孩子去看看也没什么，可这知味小食什么地方啊？有的家里有去过，有那没去过的也不用担心，因为没一会儿那声音就又传了过来：“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明日长岛知味小食，开业大酬宾。十岁以下孩童……”

长岛！

这声音长岛来回飘荡，县里大老爷们、贵那是都听到了，有厌烦的，觉得这不合体统；也有赞赏的，觉得这是别出心裁。第二天，县令就收到告状的了，有建议严查这守夜和知味小食，却被县令束之高阁。派打听了一番这知味小食是什么来路，就不再理会了，有再提，也只是一句话：“当今圣上宫中尚听闻各种叫卖，与民同乐，不过小民为求生想出的点子，又有何罪？不过为防以后再有商家效仿，禁了也就是了。”

这县令虽然这么说了，但这一招毕竟被各商家学会了，守夜是官衙里的不好找，自己家总能找。于是之后的一段时间，每到晚上，青茗县的上空就漂浮着各种叫卖声，有说某个酒楼推出了什么新菜的，有说某个成衣店有了什么优惠的，甚至还有说某个楼里的姑娘要出阁了！

这些声音要放现代，绝对被投诉，邻居不往窗户上砸臭鸡蛋就是好的。可这古代，没有电视电脑电影，天黑了，要想不费自家的腊只有逛夜市和睡觉两个选择的古代，这叫喊声那就是原始电台啊！虽然很多东西大多数老百姓是买不起的，可听个鲜也好啊，比如那某某楼的姑娘就很有吸引力……

后来当这位县令觉得不太妥的时候，也有些刹不住车了，当然这都是后话了，而此时的倩姐，忙的连头都抬不起。免费的威力实是太大了，要不是他们有准备，找杨继山请了些帮闲过来维持秩序，那天的门都要被带这孩子的妈妈们挤垮了。这活动结束，流量当然不会那么多了，可生意丝毫不见冷清。不时就有那小豆丁拉着自己娘的手来买羊肉串，有是只吃羊肉串的，而有的，吃了羊肉串还要吃别的。这就像现代那些小城市的洋快餐，老一辈的省了一辈子，哪怕每月拿着远高于普通工资的退休金，也舍不得给自己买一个十块钱的汉堡，可孙子孙女一闹立刻堆满桌。

看到这种情况倩姐只遗憾自己的店铺不够大，否则做一个小型乐园这些孩子们只怕留这里都不愿意走了。不过那时候她们的主打就不能是羊肉串了……

想到这里，倩姐往自己的头上敲了下，她怎么忘了多堆出几种饮品了？可乐雪碧她弄不出来，奶茶她还弄不出来吗？什么，她弄的不正宗？这时候谁知道正宗的奶茶是什么样啊，她只要保证这奶茶足够甜足够好喝就够了，雪糖贵？那是对自己吃来说，卖出来贵什么啊！一杯奶茶卖3.5文，绝对有赚啊。现的问题一是牛奶上哪儿找，二是怎么保证牛奶不变质。

她把这个事给柳氏说了，柳氏直接摇头：“别想了，是没喝过牛奶，但喝过羊奶，那东西难喝的要命，加再多糖也不中用的。”

“可是……”

“这又是什么西域的吃法吧？”

倩姐只有点头，柳氏道：“这外面的东西是有好的，可不见得都适合咱们。反正这牛奶羊奶啊是绝对不行，也没地方找啊。乡里是有羊，可天天去收吗？又卖多少钱呢？”

听她这么说倩姐只有死心了，现代可以用奶粉用鲜奶来做奶茶，这连冰箱都没有的古代，她这个想法是不太行得通。不过她还是想再弄出个什么饮品，现店里的东西，酒酿是最不起眼的，一天也就是能卖出两三百文，可要说赚头最大的，绝对是这个，他们用十文钱买来酒酿，加上水能卖出五六十碗，而需要花费的就是把那水煮开。

“豆浆怎么样？”柳氏想了想道，“咱们买了别的豆浆，也能店里卖。”

“这不是卖不上价格吗？”到处都有卖豆浆的，她们能赚的也就是其中的差价，柳氏往她头上一点，“啊，别贪那么多心了！”

倩姐忧郁的叹了口气，这一天晚上查铜子都没能令她高兴起来。晚上睡觉的时候也总想着这个事，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她的感觉里应该是有一种东西既能拿出来卖又不太费事的。这个晚上，她翻来覆去的也没能睡着，最后她索性坐了起来，对着窗外发呆。其实她是看不到外面什么东西的，此时还没有玻璃，用纸贴的窗户大白天也只能看到一些模糊的景象。而此时，除了黑暗，就是黑暗。

她慢慢的卷缩着身体悠然出神，外面传来小桃红轻微的打呼声。

一起一伏，这静谧的夜里她突然有一种什么都不重要的感觉，原本复杂的心慢慢踏实了下来。

“加油！刘欢欢。”她对自己说，“已经干的不错了，可以干的更好的！”

想到这个名字她微微一笑，有一种老朋友再见的感觉，那时候她总是用这个名字调侃自己啊——“亲爱的朋友们，下面，们要见到一位超级大明星——刘——欢……”

她会故意的把这个欢字拉很长的音，然后变成不同的腔调，然后她那些旅客惊愕的时候一笑：“是啦，就是刘欢，大家觉得像不像？”

这是一个很不高明的笑话，但用到第一次和客见面时还是有效果的，每当这个时候车里的气氛就会活跃不少，有那活泼的，还会直接和她调侃起来。

她就是这么度过了一次又一次的旅行，那时候没感觉，现想来她真是不知不觉中爱上了那份工作，现……

她正想着，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她有些愣然的抬起头，不一会儿就觉得外面好像有点光亮。她好奇的推开窗，就看到弘毅和天儿屋里的蜡烛点了起来，一个身影坐到了窗前。那个身影窗前坐了好一会儿，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蜡烛熄灭，弘毅拿着书来到了院中，倩姐就看到他一边抱着胸，一边那边默默诵读。

弘毅很冷，虽然章家给他准备了厚实的衣服，但过了这么一晚，他昨天宵夜上吃的红糖水和那个鸡蛋早已经消化完了，再加上睡眠不足，从暖和的屋里出来，他只感到身体发寒。不过他觉得这也不错，正好能让他清醒，他一边跺着脚一边背着昨天章文庆给他指定的课文，虽然他早已经记熟，不过他娘当初给他说过：“读书，讲悟性讲天赋，但若没有基础，再好的天份也会被浪费。没有那个条件，就只有比别更用功。”

所以从那个时候，他就养成了，每句话都背上三百遍的习惯。那时候他还懵懂，更多的是想让他娘高兴，而现，他更深切的体会到了这句话的作用。他发现章文庆给他讲的那些文章，随着他的背诵，越来越清楚明白。

“进屋吧。”

他正跺着脚的时候，一句话从前面传来，他抬起头，就看到披着大红翻毛斗篷的倩姐，她习惯的包包头还没有扎起来，就那么披着一头黑发的站他面前。他一怔，一时愣了那里。

“知道是怕费蜡，但家里也不差这点，还是回去用功吧……会和娘说，让以后晚上不用过来，只要白天来就好了。”

一听这话弘毅顿时急了：“知道做的不好，不过、会更努力的，也和陈哥学了，以后虽不保证会变成他那样，可总不会再出错就是了。要不、要不……要不扣工钱。”

说到这里他脸上一红，他现吃住都章家，章家给他吃住教他读书不说，每月还给他发三十文的工钱。他不要，柳氏就说这是他的零用。做帮佣，他不合格；做学徒，他哪有什么工钱啊！

“想多了，是觉得这样下去对身体不好。要是觉得不好意思啊，以后家中的打扫就教给好了。”

“不用，可以的。”

“可以什么啊。这样多久了？要身体真熬坏了，们是给看还是不看啊。请郎中要钱吧，药材要钱吧，养身体要钱吧？啊，还是好好睡觉，好好休息，这个基础上再说好好用功吧。”

弘毅沉默了片刻，摇摇头：“还不起。”

“谁说的，中了举就自然还得起了。”

弘毅愣那里，如果说他没有想过中举当官那是假的，可他也知道那有多难。他来看，章文庆的学问足够高深，文章做的也是绝对的花团锦簇，可他到现不也只是个秀才吗？

倩姐一笑：“爹对说过极有天份，是个读书种子呢。”

弘毅看着她，慢慢的握紧了拳，然后他很认真很认真的冲倩姐点了下头。当天，章文庆就发现，一直对他极为恭敬的弘毅变的可怕起来，那种对知识的渴望和对学问的钻研让他有一种微妙的压迫和恐惧感，这种逼迫下，他下意识的更用功了起来。所以没多久柳氏就发现章文庆好像又变成了十年前的那个少年，一大早起来就对着窗户摇头晃脑的背书。

“爹这次，说不定真能中呢。”柳氏私下敲敲的对倩姐道。

中举吗？倩姐看着不知什么时候飘下的小雨，微微一笑，那也很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