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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娘，先别这么发愁了。”看到柳氏眉都皱了一起,倩姐连忙道,“先不说他们还没找过来,就算真知道了慧姐,也不见得就是个坏事。看那李先生虽有些怪异,却不是个下作的。”
虽然她来看那一品绣房的老板再正常不过了,但这个时候,她那身打扮和身份就是出格的。
柳氏叹了口气：“这个也是见过的,看起来的确不坏,可这事谁能说得准呢？只希望这一次爹能中,否则这颗心啊,总是不安。”
这事要只放他们自己身上也就罢了,牵扯到她二姐,她这除了害怕还有种说不出的内疚。
倩姐想了想：“娘，说去试探一下怎么样？”
“怎么试探？”
“就是到一品绣房去逛逛，如果能遇上那位李先生呢，就看看她的态度。”
柳氏沉吟了片刻，摇摇头：“那李先生是什么，早先也就罢了，若再问，不定就引起了她的疑心，那不是自投罗网吗？再有半个月就放榜了，说不定爹就那上面呢。”
倩姐叹了口气，这种把希望都寄托别身上的感觉真不好，可就像柳氏说的他们能做的也不多。不说别的，就是他们的生意，都不敢发展的太大。
这几年他们的生意一直呈上升状态，虽只有一家加盟店，但整个青茗县已有九个铺子卖他们的产品。有卖羊肉串的，有卖玫瑰露的，有卖砂锅的，还有卖涮菜牛肉面的，现她又推出了炸鸡块，早晚还会有铺子要加盟。
不说他们自己的店，只是这些铺子每天都能带给他们二三两的收入。而他们自己的店，更是经营的红火，老店是不说了，经营了这么几年，他们把隔壁的铺面也租了下来，光，就用了十个，每到夏天，还要再添两个专门负责穿串。这么几年下来，平均每个月都要有五十两的收入。虽然是四家分钱，可他们一年除掉各种开销，也能有个二三百两的积蓄——这已经远远超过早先的布店了。
前年他们买房子花了一百两，后来他们收拾重盖，再添家具，又出了一百五十两。可就算这样，今年年初他们手里也还有六百多两的余额——这还不带她的私房钱。她这是真正的私房钱。她吃住家里，衣服收拾都由柳氏给她添，她也没什么大的花销，除了自己的零嘴首饰，就是逢年过节的时候给家里买点小礼物，所以这几年下来，她也存了五六百两。
所以开新店的时候，她本来是想卷起袖子大干一场的，但和王掌柜交谈一番后就熄了这方面的心思。当然不是她去和王掌柜谈，那一天是柳氏设了个家宴，以感谢这几年照顾的名义把王夫也请了。席上，柳氏试探的提了他们想开新店的想法，对此，王掌柜倒没什么异议，但说到开店规模的时候，王掌柜沉吟了片刻：“现青茗，大店就那几个。除了们王家的雨前楼，周家的卿元斋，就是李家的惠品斋。此外就是几家老字号，这些店不用说，们也是知道的。”
相处这么几年，王掌柜虽然没有特意宣扬，可也没有故意瞒他们，所以他们也就知道，这雨前楼竟是长平候府的产业。这长平侯可是跟随太祖打天下的大物，多少茶楼的说书先生都要提到的英雄豪杰。他们竟能和这样的府邸扯上关系，不说章文庆了，就是柳氏刚知道的时候都兴奋了好几天，后来还是倩姐见她忍不住想和两个姐姐宣扬，才道：“娘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怎么会没用？大姨二姨知道了，指定高兴，以后咱们这生意啊，是不愁了。”
“不愁什么？”
“不怕被欺负了啊。”
“娘，们只是认识了长平候府下面的一个小管事。”她特意突出了那个小，“就说这点关系的话，整个青茗县不说一百，也要有八十个和咱们一样，另外还要有八十个比咱们的关系还要深厚。”
“可是……”
“娘，咱们现是和雨前楼有了点交情。若是有个小差池，相信王掌柜也乐意卖咱们这个情。可也就是这样了，觉得要是知县来找咱们的麻烦又如何？知府呢？京官呢？”
“越说越大了，好端端的，知县来找咱们的麻烦做什么？”
倩姐没有说话看着她，柳氏一笑：“明白的意思了，是对的，和两个姨说了也没什么用，传到王掌柜耳里还觉得咱们小家子气呢……好了好了，娘就是小家子气。”
倩姐上去抱住她：“娘才不是小家子气呢，啊，就是听说书的听多了，以后少听些就是了，别看书里长平侯爷怎么英明神武，其实不见得怎么样呢。”
“说什么呢，长平侯爷就是大英雄大豪杰，要不是他鞑靼里三进三出，也没咱们的太祖爷了。”柳氏往她的头上一戳，倩姐嘻嘻一笑，也没有太意。
雨前楼是长平候府的，周家和李家也不是一般的门第。而那些老字号的铺子中虽也有不少商门第，可家枝大叶大，不定什么女婿子侄就有功名身外面做官，而他们家的章文庆只是一个秀才。
“其实生意赚不赚钱，也不看铺面大小。”
最后王掌柜说了这么一句，倩姐彻底熄了开大店的心思，最后虽把铺子也定了文光街，但不仅地方小，位置也偏。当然，生意还是很好的，因为文光街，大部分东西都进行了一定比例的上调，就那还是潮不断，开业不到半年，就给他们带来了差不多七百两的收入，除掉柳大姐柳二姐的分成，他们自己也能落四百多两。
“但是如果他们能开个大店……”
她不知道，此时也有一个和她想的一样。
灯火通明，外面的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来，屋里的大蜡烛已经点起。程亮的铜盆里也已经点起了白丝碳，这种碳虽没不是特质的，但已没什么烟气。
王家的三公子王道安穿了件中衣，披了条暗青色的织锦镶毛斗篷，一手拿着算盘，一手拿着笔纸上计算着。久久，他放下了笔，看着纸上得出的那个数字。
七千六百八十七文。
七两多银子，可能还不及他京城塞出去的一个红包，但此时，这个数字却令他感到震惊，因为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就是他白天去的那间店的毛利，如果除掉各种开销，这个店一天的纯利竟五六两间！
很多吗？若让他其他的兄弟姐妹来看，必定嘿然一笑。他小妹妹做条裙子都要五六十两，王家的闺女，哪怕是最不得宠的庶女，出嫁的话也会由公中贴出两万两白银，其他的铺子庄子那就看个本事了。
可是他不同，他是二房的庶子，但又偏偏是个庶长子。自小他爹做生意谈事情的时候就喜欢带着他，自小他也明白王家的荣耀爵位和二房基本是无关的，但王家的荣耀体面却又是二房撑起来的。
王家承爵三代，三房大小主子几十口哪一房每年的开销都要超过万两，靠什么支撑，圣上赏下来的体面？那是供到祖宗牌位上的，说句大不敬的，真用来开销，拿来赏都不够。庄子上的出产？那是不少，可也紧紧是够一般的嚼用。其他的四季衣服，情往来，婚丧嫁娶靠的是什么？
还是他们二房的经营！
所以，他非常清楚这五六两意味着什么。虽然他一开始并没有把那个小店放心上，虽然整个青茗县很多地方都挂了那个铺子的招牌，虽然那个铺子的生意很好，但青茗县是什么地方？府城下面的一个上等县？若不是他那个六弟特意提了一句，哪怕青茗县这几年的经营都不错，他也不见得会过来。
所以他最初进知味小食，也就是看看。他第一次感到不同，是那两个放菜的架子。一个放的全是素菜，另外一个放的全是荤菜。素材就是那些常见的，荤菜也就是牛肉丸、羊肉丸、香肠、肉块。这些全部都是串起来的，有两个一串，也有三个一串。他是抱着尝试的心态都拿了，当时也没有想太多，当当他坐那里，看后面的还挑选的时候突然意识到，大多数都拿的不少。
一个是这样，两个是这样，七个八个，都是如此。当时他就留起了意。
再之后他们的东西上来了，的确是别有滋味，这如果换成别，可能也不会多想，只觉得这里的东西好吃罢了。但他既然留了心，当然不会就这么简单放过。再之后他发现这里的上菜速度几乎一样，比如他们这一桌的东西是一盏茶的功夫上齐的，邻桌新来的也差不多是同样的时间，后面来的还是如此。
这看起来简单，其实却非常不易，虽然这家店的东西不多，但这要求小二、掌柜、厨房配合的非常默契。
再之后他发现这家店的东西也都基本上是一样的。韭菜盒子都基本是一个形状，羊肉串每片肉的大小都基本一样，大白饼的大小也基本相同，最妙的还是那个炸鸡块，竟然每个肉块都像是量过的。
一样如此也就罢了，样样如此，那就是刻意的。
“他们家都是这样的。”王掌柜笑道，“不瞒三公子说，他们家给的调料都是一份份的算的。”
“调料都是如此，想过是为什么吗？”
这话问的王掌柜一愣，他想想道：“应该是为了好计算吧，比如他们那一份砂锅的调料，就收们两文钱呢。”
他当时没有出声，再细心观察，这才发现，这个原本他眼中就是拥挤、吵闹的店其实另有乾坤。比如桌子是一样的，凳子是一样的，筷子是一样的，小二、掌柜，都穿的是特制的衣服。虽然颜色不一样，样式也有所不同，但就是能让一见就知道，就是这家店的。
后来他特意让王掌柜把其他店中的东西都买来，发现不仅是他们店中的，哪怕是外面加盟的，那东西几乎也都是一样的。他们家自己就有酒楼，请的也都是知名的师父，可就算那些师父能保证自己做的东西差不多一样，也是绝对不能保证六省二十四家店的菜都是一样的。
这是怎么做到的？按照王掌柜的说法，那些加盟的铺子，章家是只提供调味品的。
“咱们家也是如此吗？”当时他就问王掌柜了，王掌柜却道雨前楼是不一样的，不说价格是外面的十倍，就是原料也大大不同。王掌柜这里找不到答案，他越想越惊奇，无事就自己坐下来计算。他从八岁就跟着他父亲巡视各省铺子，别的不说，眼力是有的，虽没有确切数字，却也能估摸着知味一天的客流量大概是多少，再参考一下价格，这每天的盈利也就算了个八八九九了。
对于一家酒楼来说，这不算什么。他们酒楼开一桌就有可能超过这个数，但他们是什么规模什么投入什么背景？这章家又是什么样的背景投入？
按照王掌柜的说法，那么小的一个铺子，每个月租金不过二十两，却能达到这样的成绩，如果再多些呢？
王道心的手指桌子上慢慢的敲着，心却火热了起来。
而这心热的也不光是他，章家老宅那边都红了眼。特别是王氏，对着钟氏都不知说过多少捻酸的话了：“弟妹啊，老二家的生意咱们可都没清楚，就真不知道他们家每月赚多少？”
钟氏不答话，只是摇头，王氏不死心：“他们家文光街都开上铺子了，每个月还是四百文？”
“大嫂若不信，不如也过来做？”王氏一窒，她怎么没去过，三年前她见长岛的生意红火的时候就过去了，不仅是她，章淑萍也跟着一起去的，她们也没想过常做，就是想着摸摸底，当然要是工钱真给的高的话，常做也是可以的。谁知道柳氏虽没拒绝，却苦着脸对她们说只剩下刷碗的活了，若是来做，每月就给她们三百文。
她当时好闹了一番，但没有章老太太的支持，她闹也是白闹，后来还被她女儿说了一通：“娘以后能不能不去二房家丢现眼？即说不过家，又不占理，每次过去不过是闹笑话。”
当时她就恼了：“闹笑话？若不是闹笑话，有那么多好衣服穿？现身上这料子还是早年闹出来的呢。”
“又不是愿意的，都是娘给的，娘若看的扎眼，以后就不要让穿了。”
……
也不知道她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一个老说话气她的闺女。
后来她也没去做，她那大姑子倒是去做了两天，不仅没赚到钱，还要倒贴钱，她把家的碗给摔了十一个，要不是章老太太帮着说情，那柳家的大姐都说要去告衙门呢！
因为这么一出，她虽然看二房的生意红火，却也没有办法。后来他们自己又添了一头骡子，她也就彻底熄了心——钟氏每天出去都要出去，这家里的活大半落了她身上。饭食打扫这些都可以凑合，三头骡子却要照顾好，否则不用别说，章老大都不会让她好受了。直到今年二房文光街也开起店。
文光街那是什么地方啊？那里的租金就抵得上他们一个月的生意！
“大嫂若没事，就先走了，昨天就去晚了呢。”不等王氏再说什么，钟氏已抱着囡囡向上房走去，她刚一出屋子，就看到提了个藏青包袱进来的章淑萍。一看到她，章淑萍就露出笑脸，“妹妹还家啊，正好，买了些点心来吃啊。”
“哟，大妹妹买的点心啊。”王氏也从屋里走了出来，“这可要吃吃，媳着呢。”
章淑萍脸色一僵，随即笑道：“大嫂一起来吃啊。”
钟氏道：“就先不吃了，赶着要去上工呢。”
她也没有给章淑萍让礼，径自到了上房，把囡囡往那里一放，给章老太太打了声招呼就走了出来。王氏道：“娘，看看她，现越来越没规矩了，这大妹子来了，她就不能多呆一会儿，晚去那么一刻钟，老二会扣她工钱吗？”
“又不是不知道，现是那个陈掌柜管着，上次不就扣了吗？”
“那陈掌柜也是吃的老二的饭，要说啊，这就是老二作给娘看的，娘这些年越发偏心那边呢。”
章老太太没有出声，老三可给她说了，钟氏赚的钱都放他那里呢，现想想，她都有些后悔当时留钟氏家了，否则也不至于要扣他们那么多，这几年下来都六七两银子了！她是偏心，可她不偏心能行吗？老大老二这日子都过的不错，只有这个老三，她现还也就罢了，等她不了，谁知道怎么分家呢？
老大那可是个极精明的，可不会让着他这个弟弟。有时候她也想不如早点分家，也让老三多得点实惠，可如果离了老大，老三能养活住他下面这四个孩子吗？老二那边，现也越来越不留情面了呢！
她转向章淑萍：“又来干什么？”
章淑萍心中发苦，面上却还笑着：“看娘说的，没事就不能来看看爹，看看您吗？”
“不是不能，而是大妹子每次来都是要有事的。”没等她让，王氏就把她拿的点心打开了，“上次来也说是看看咱爹娘，其实也是来借银子的。”
“大嫂，晨哥那次病了，实拖不得，那二两银子不是已经还了吗？”
王氏哼了一声，还要再说，章老太太已道：“还不去把面发上，中午吃什么呢？”
“炒个青菜也就罢了。”
“一个菜像什么样子？就说们自己不吃，几个孩子就不吃吗？”
“再烧个蛋花汤，早上的窝窝头还有六个，也是够了。”
“现天凉，还是先去把面和好吧，晚上老大他们还要吃呢，还有那牲口棚子也要打扫，别光指望老三家的，每每晚上给她剩一屋子的碗，她都要刷上半个时辰呢。”
“娘这么说才真让心寒呢，每天要做两顿饭，骡子也是伺候的，她不过刷刷碗您就心疼了，不是您儿媳妇？没给您生孙子孙女？”王氏吵嚷着又要嚎，章老太太只有连连摆手，让她多拿两块点心给兰姐，王氏也不客气，拿了足有四块，一包的点心被她拿走了大半，章淑萍气的肝都疼了。
“又不是第一天认识，还不知道她的样子？”见她脸色不对，章老太太安抚了一句，“说吧，到底又有什么事了。”
“真不知爹娘当时怎么选了她。”
对这一点，章老太太也不知后悔了多少遍了。柳氏好歹能赚钱，钟氏也算顺遂，只有这个王氏让又咬牙又无奈：“现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晨哥还好吧。”
说到这个，章淑萍立刻一脸喜色：“先生天天夸呢，说他下次必定能中呢，现他才十五，三年后也不过十八，十八岁的秀才，咱们青茗县都没几个呢。”
章老太太点点头：“好好守着他，下半辈子也好过些。”
“娘说的是，这次来也是为了他。”
“为了晨哥什么？”
“娘知道，莹姐的亲事是说好了，过了年就能出门，婆家虽不是什么富贵门第吧，好歹不缺吃穿。就是这晨哥还没着落呢，虽然年龄还小，可也是要相看的时候了。”
“说的也是，可有相中的姑娘了？”
“倒是有个，就看娘乐不乐意了。”
“？看上谁了？不会是兰姐吧，那可不行，大嫂心大着呢，一直想把兰姐往高里嫁，别说是，就是老大点头她也不愿意的，何况真要和她做一辈子亲家？”
“她不愿意？还不愿意呢！娘，不是说大话，们家晨哥那是要中举做官的，兰姐是好，但可不像是做媳妇的，自小看她那眼皮子就没往下看过。”
“那看中谁了？”
“还能是谁？您总共也就四个孙女，能说亲的还有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