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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她便把今日请安时老太君说的话细细和如柏学了,告诉他老太君若问起该如何说,又看他按秋雁的食疗方子抄写了一份,自己收好,最后,告诉如柏要做好去外院随父亲读书的准备。
听到这个消息,如柏先是一喜,又蹙起眉头:“随父亲读书是好,可惜就要和姐姐分开了……”
如筝浅笑着拍了拍他的头:“都多大人了,还说这种没出息的话!”她看着如柏清澈的眸子,正色说到:
“男子汉志在四方,怎能居于深宅后院,长于妇人之手?姐姐虽然也舍不得你,但更不愿意你的才华和能力就这样被埋没,只有到了外院,你才能时时聆听父亲教诲,才能接触到外面的世界,父亲的那些清客,有一些徒有虚名,也有饱读诗书的真名士,你要懂得亲贤远佞,须得知道,奉承夸奖你的,不一定是真的对你好,反而是提点教导你的,往往才是良师益友,如柏,你是侯府嫡子,是将来的世子,你责无旁贷,姐姐不求你闻达于天下,只求你能时时鞭策自己上进,即使不能像父亲那样高中三甲,成为国之重臣,也要凡事能够做到无愧于天地,无愧于自心,你懂么?”
听完如筝的话,如柏思虑良久,转身下了床榻,冲如筝肃然一揖:“今日听长姊一番话,胜读十年书,小弟虽不才,也愿意尽自己所能,不让侯府为人轻视,不让祖母父亲和长姊为我忧心。”说着他直起身,目光炯炯地看着如筝:“姐姐,我懂了。”
如筝欣慰地落下两行泪:“好,姐姐等着你学成,金榜题名之时。”
如柏一愣,手忙脚乱地替如筝擦去眼泪:“姐,你哭什么,你放心,将来我当了状元,亲自为你送嫁,让你做这京师最有面子的新娘子。”
听了他的胡话,如筝破涕为笑,伸手锤了如柏一下:“都十三的男子汉了,说话嘴还是没有把门的!”她起身整了整衣服:“夜深了,用功也不能熬坏了身子,早歇了吧,我也回去了。”
如柏应了,亲自送如筝到门口,姐弟俩如同之前十三年每一个夜晚一样,笑着道别,但心里知道,也许这样的日子,要开始倒数了。
第二天,如筝早早醒来,简单梳洗完毕,喝了秋雁准备的姜丝莲子碧粳粥,待热粥催出来的汗败了,便裹上斗篷,命浣纱夏鱼拿了一早做好的山药南瓜枣泥糕出了堂屋,刚出门,便见自家父亲定远侯林承恩的亲信长随林义正带着一帮子人在东厢房忙着什么,如筝心里一沉,快步走上前去:
“义叔,这是忙什么呢?”
林义抬头,见是如筝,忙弯腰恭谨答道:“回大小姐话,昨儿晚上老爷安排下来,命咱们今儿一早到沁园替大少爷收拾日常用的东西,搬到外院西书房居住,便于随老爷读书,今儿一早已经回了太太和大少爷了,刚来的太早,大小姐未起身,故而没来得及回大小姐。”
如筝点点头笑到:“既然已经回了母亲,便不必告诉我了,义叔辛苦了。”说完,她微微一福,转身走出了沁园。
没有想到如柏这么快就要搬到外院去住,如筝心里既欣慰又辛酸,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一会儿身上便见了汗,还微微喘了起来,一旁的夏鱼见了,忙上前扶住如筝:“小姐,你身子还没恢复,还是歇歇再走吧。”
浣纱也赶紧掏出帕子给如筝擦去头上的汗,又帮她把兜帽带上:“是啊,小姐,你寒症未愈,再受了风寒可就不好了。”
如筝回头,看着她们笑到:“你们两个小妮子,以为我是三岁孩子呢!保不齐是自己累了想偷懒,硬拽着我歇息吧。”
夏鱼眼珠一转便接过如筝的话头:“小姐聪慧,我们这点小心思哪逃得过小姐的法眼呢,小姐就疼惜我们,休息一下吧。”
如筝笑着点点他额头:“就你嘴厉害,罢了,就到前面游廊歇一歇吧。”
浣纱和夏鱼赶紧扶着如筝走进游廊,找了个干净条凳,用帕子擦了,让如筝坐下。
刚刚坐定,便见游廊连着后花园一侧翩然走入一人,如筝定睛看时,正是自家父亲宠妾徐氏姨娘所出的四小姐林如书。
如筝记得徐氏也是大家出身,本是江南道大省道台之女,是自家父亲外放巡抚之时纳的,因母亲崔氏当时在家尽孝,没有跟到任上,这位徐姨娘还曾经主持了多年巡抚府内务,育有一子一女,便是庶出的二少爷,大排行老三的如杉和这位四小姐如书,回府后林侯本欲给徐氏贵妾的分位,却因当时崔氏病重便搁置下来,崔氏临终时曾经说过徐氏诞育一子一女有功,求林侯将她纳为贵妾,可崔氏去世后,薛氏由平妻升为正室,便将此事搁置了,后来也便不了了之,如今徐姨娘还是不尴不尬的领着良妾的用度,唯一好点的,是老太君允了如杉和如书跟着她在荷香小筑居住,而不必像林侯另一位通房丫头提上来的妾室宋氏一样,带着庶出的二小姐如棋,依附着薛氏住在静园内。
多年来,徐氏和薛氏相安无事,以前的如筝以为是薛氏大度的缘故,现在看来,这徐姨娘能在薛氏手下这么长时间不出岔子,还能平平安安带大一个庶出的少爷,又没有失宠于林侯,看来也不是懦弱无智之辈。
想到此处,如筝站起身迎上前去:“四妹,这般早出来,也是给祖母请安去么?”
四小姐如书见一向不怎么和庶子女亲近的长姊主动迎上来,先是愣了一下,马上又福下身,露出一个略生硬的微笑:“长姊万福,我只是随便转转而已。”
如筝伸手掺起她:“自家姐妹,何必如此拘礼,妹妹既然来了,不如陪我一起去给老太君请个安如何?想必老太君看到妹妹,也会高兴的。”
如书摸不透如筝的心思,略踌躇了一下:“本该随姐姐去给祖母请安的,但祖母并未传召,妹妹素来也少去慈园……”
如筝看她表情,知道她这是对自己起了戒备,虽有几分失落,但也能体谅她身为庶女的为难之处,当下便笑道:“就是因为你素日去的少,我这才出言相邀啊,老太君年纪大了,喜欢热闹,咱们若去了不拘干点什么,只要笑闹一番,她老人家便开怀了。”见她神色微动,如筝语锋一转:“不过我看妹妹这身穿的也单薄了些,若这样去了着了凉反倒惹老太君心疼,这样吧,今后我每日都会这时候去给祖母请安,妹妹若愿意一同前往,明日此时你我便在这里相见如何?”
如书这才释然一笑:“长姊说的是,书儿正是担心这身过于素净,想着老太君素来喜欢富贵颜色,想要换身衣服再去呢。”
如筝笑着拍拍她手:“今日是来不及了,明日你若来,遣了丫鬟告诉我一声,咱们同去。”
如书点点头,又似突然想起什么:“长姊不和二姐同去么?”
如筝知道她素日和如婳不合,当下笑到:“她和母亲住在静园,离老太君更近呢,我何必耽误她早去。”
如书点点头:“那小妹便不耽误长姊请安了。”
如筝点点头,如书行了礼向荷香小筑方向去了。
如筝叹了口气:“难为她了,”她回头看着浣纱和夏鱼:“也歇的差不多了,走吧。”说着带头出了游廊,二婢连忙跟上。
不一会儿,夏鱼吭哧着开了口:“小姐,奴婢有一事不明……”
如筝笑到:“从刚才便魂不守舍的,说吧。”
夏鱼笑嘻嘻开了口:“小姐,三小姐到最后也没说明天来不来呢,她真的是因为穿错了衣服才不和你同去的么?”
如筝回头看了她一眼,笑到:“能看出这个已经不错了。”她目光一瞥,看到浣纱也笑看着夏鱼,心里一动:“浣纱,你告诉她吧。”
浣纱愣了一下,她虽和自己母亲学了很多内宅中的道道,但小姐向来不爱问她这些,她又不是多言之人,一向是茶壶煮饺子,心里有数罢了,这次乍然被小姐问道,不禁沉吟了一阵,才开口答道:“奴婢以为,三小姐定是回自己院子问徐姨奶奶去了。”
听了她的话,如筝心里暗自赞许:“猜的不错,继续说。”
浣纱点点头,接着说道:“小姐向来和三小姐不甚亲近,反而是和二小姐更亲近些,三小姐素来和二小姐不合,身份又有些尴尬,故而一时以……猜度错了小姐的意思,不敢贸然随小姐前往,想必是回家问姨娘了。”她本来想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又想到如书毕竟是主子,不容她这个仆人排揎,便顺嘴改了。
听了她的话,如筝回头看看她,又看看夏鱼:“听到了吧,以后和你浣纱姐姐多学着点。”
夏鱼猛点头:“原来这里面这么多门道。”
浣纱则看着自家小姐赞许的面容,微微有一点出神:自从小姐落水恢复之后,就仿佛不是原来那个小姐了,但具体有什么变化,她又说不出来,只是这样的小姐,让她更加……敬佩了。
三人说说笑笑,一会儿便到了慈园,一进门,便见韩嬷嬷迎了上来:“大小姐,您可来了,老太君从一大早就念叨您呢!”
如筝向她行了半礼,一边脱着身上的斗篷,一边向着里间的门大声说道:“哎呀,是筝儿来的晚了,只不知祖母是想筝儿呢,还是想筝儿做的糕了呢。”
老太君在屋里笑骂:“你这皮猴子,还不赶紧滚进来。”
如筝笑着进了里屋,抬头不期然对上了薛氏满含笑意的眼睛,心里一“咯噔”脸上却未显:“祖母万福,母亲万福。”
薛氏身旁的如婳见如筝给长辈见礼,忙也跳下床给如筝行礼,被如筝掺起拉着坐在了老太君和薛氏的下首。
薛氏笑到:“昨儿婳儿回来,说筝儿给老太君奉了养胃的糕点,老太君进的很香,今日不知可带来了?”
如筝躬身答道:“是,今日也做了,母亲和妹妹也一起尝尝吧。”说着便伸手唤过浣纱,奉上糕点。
薛氏先伺候老太君擦了手,用了一块糕,自己也拈起一块尝了尝:“嗯,果然不错,我的筝儿也长大了,能帮母亲孝敬老太君了。”她慈和地笑着:“婳儿也要多和你姐姐学学,别总让我操心才好。”
如筝看着薛氏完美无缺的笑容,心里却如同爬过了一条冰冷的毒蛇,她敛眸笑到:“母亲谬赞了,哪里是女儿的糕好,不过是老太君用的汤药多了,冷口吃点甜食,一时喜欢罢了,药膳再好也是吃食,若要治病,自然还是母亲和婳儿精心熬制的药好,说起来,还是婳儿费得心思更多。”
如筝抬头,看到薛氏略带探寻的眼神,马上扬起一个甜甜的笑脸:“再说,女儿孝敬,也是尊了母亲素日的教诲。”
薛氏释然一笑:“筝儿也会说话哄咱们高兴了。”
老太君笑到:“好,都好,筝儿婳儿都是孝顺的好孩子。”
祖孙几人又坐着说了会儿话,门外小丫头挑帘子进来:“禀老太君,侯爷刚刚让二门上的小厮来传了话,说武国侯府舅老爷来了,现在正和侯爷在书房说话,一会儿说是要来拜见老太君,请您早作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