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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林泽一面给先生沏茶,一面看了一眼闭目休息的先生一眼。不由地便弯了弯唇,先生难得这样惬意的样子真是难得极了。展眼看了看四周,江水霍霍,日光洒在水面上,泛起点点波光,当真好看极了。
“做事又不专心。”
沈愈睁开眼就见林泽双眸微眯,红艳艳的小嘴唇还似笑非笑地翘着,心里有些好笑,拿手在林泽的脑门上一扣,见林泽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向自己,神色间还带了几分委屈,不由地道:“难道你还要撒娇不成?”
“先生总爱欺负人。”林泽一面说着,一面却恭恭敬敬地把沏好的茶端起,“先生请用茶。”
“嗯。”淡淡地应了一声,沈愈吃了一口茶,只觉得齿颊留香,眉头一挑,这茶是……见林泽笑眯眯的站在一边,便笑着问:“这茶很不错,只是你哪里得来的?我却不知道。”
“先生喜欢这茶么?”见沈愈不说话只看着自己笑,林泽原本还甚得意,此刻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便清了清嗓子道:“这是致远托人送来的,说他在家里觉着这茶吃着不错,送来给我也尝尝。我吃着觉得味道十分轻,又想先生往日里总说茶的味道贵轻不贵重,就把这茶一并带了出来。先生吃着觉得怎样?”
“很是不错。”沈愈半眯了眼睛,又吃了一口。表面上看着云淡风轻的,心里却想到那顾家的小子倒很大方,这上贡的云雾茶也拿来给林泽吃,一点也不见外。瞥了一眼林泽笑意温和的吃着茶,心里叹道:看这小子吃茶,着实是一知半解罢了,哪里吃的出这茶的珍贵之处。有心要和他说说这茶的来历,又想到林泽素日全不把这些放在心上的性子,也就作罢了。
只笑道:“顾家的小子待你倒好,等回去了,且再去他家坐一回,还了这礼。欠着人情反而不好,知道么?”见林泽笑眯眯的点头应是,沈愈轻叹一声,这学生看着最机灵不过的,可偏偏有的事情上迟钝得很。
一时二人在甲板上吃着茶,晒着太阳,偶尔谈起书上的几段,也颇多心得。长安来时,就见这一大一小,餍足得活像是两只猫儿,眼睛细细地眯着,在太阳下几乎要舒服得睡着了。
“你怎么来了?”沈愈瞥见长安的身影,出声问道。
长安忙行了礼,才回道:“船夫说再往前就是金陵地界了,要我来问先生和大爷,是不是要在金陵靠一靠,等明日再走?”
沈愈站起身,靠在船边眺望了一番,果然是到了金陵地界,又见林泽仍旧睡在长椅上打着瞌睡,便笑道:“也不必留宿,只你们大爷还是第一次出远门,少不得多见识见识也好。到了便先靠住,只下船走一走,晚上仍行水路上京罢。”因叫了林泽起来,细细地嘱咐道:“这金陵可不比扬州,里头有钱有势的人很多,为非作歹的怕也不少,你下了船可仔细着,别被人欺负了去。”
林泽疑惑道:“我随先生一道,哪有不仔细的呢,就是有人要欺我,见了先生也不敢的。”
沈愈便笑了,摸了摸林泽的脑袋,道:“我最不耐这些繁华似锦之处,故而不想下船去。只你第一次出门,去见识一番金陵的富贵也好。”说罢,就对一直站在船边的一个小丫头道:“你服侍了你大爷去洗漱穿戴,也不必急,在城中用了饭再回来也可,不拘什么时辰,先逛一逛罢。”
那丫头便过来福了福身,抬头一见,你道是谁,原是曾被赖嬷嬷特意求了在身边服侍的甘草。她年纪虽小,可做事却极有章法,口齿伶俐且性子圆滑,自打被林泽收服,便一心为林泽所用。前次林泽打发了白芨,屋里的大丫鬟一时只剩了三人,后林泽去贾敏那里回话,推说不想带丫鬟出门,贾敏执意不肯,只说“你小小年纪孤身在外,纵有沈先生在一旁看护我尚且担忧,若你不肯带人出去,我却不放行的”。
如此一番,林泽便让甘草随行,贾敏先时还不肯,可见甘草行事极有规矩,又不曾生出其他心思,才肯放心。只交代说“一路上吃穿用度虽比不得在家时便宜,却也不能苦了自个儿,若这小丫头服侍得好,回来自升了一等丫鬟不提;若要服侍的不好,仔细回来揭了你的皮。”
林泽忙道:“太太如今双身子的人,可别为我劳累了。否则,纵行远门,我心里也着实放心不下。”一时说得贾敏心内宽慰,母子二人又说了一番话方议定了此事。
甘草一路随行,果然一应事物照料妥帖。林泽见她做事细致不输白果,想到自己先前还不想带丫鬟同行,只觉得有长安、长宁两个小厮也就尽够了,现在看来,倒是他夸口了。
甘草服侍着林泽穿了一件佛头青散花锦夹袍,外面罩了一件茜素青大氅,一圈银白色风毛拢在领口,越发显得林泽整张小脸粉雕玉琢,模样可亲。林泽踢了踢脚上鹿皮小靴,暖和和的,想必甘草早就放在薰笼上薰过了。便笑道:“你做事倒很麻利,等回了府,禀明太太升你做一等的时候,却也要如此行事才好。”
甘草听了这话,也笑起来,“大爷又拿我开心呢,大爷身边的白果姐姐、白芍姐姐、白术姐姐,哪一个不是顶好的。偏说我来,难道说,我还能越过她们去不成。”又抿唇笑道:“我只本分地守着规矩做事,大爷只打赏我两口好吃的好玩的,也就是了。别的,该我的,自会来;不该我的,我却连想都不去想。”
林泽笑了笑,便往外去了。心想,这丫头的确是个好的,口齿伶俐,他日纵不放在自己身边做事,给了黛玉也极好。这样一来,就不怕黛玉被人欺负了。
一时,林泽携了两个小厮下了船,在金陵城中略逛逛。见小摊上一些新奇精巧的玩意儿,便停住脚步,让长宁付了钱买下,若有那好吃的,也买几份包起来等带回船上叫先生也尝尝鲜。他逛得开心,不曾注意路人。却不知道,别人瞧见他生得模样乖巧,一举一动都颇有风范,早移不开目光了。
其中更有一人,名叫薛蟠的,正是皇商出身,在金陵城里最数得上号的斗鸡走狗之辈。今日正和三五酒肉朋友在街上斗闷,一时见了林泽,不由地眼前一亮,只叹道这是谁家的小公子,生得如此模样,年纪虽小,却也能料得他日后的标致。心里不禁发痒起来,想着,若叫我把这小公子掳回家去,待养上三年五载的,还怕吃不到嘴里不成?见林泽一面走一面逛,也跟在其后。路边有别人见了,虽想要提醒林泽,却是被这薛蟠平日里的作态吓怕的,不敢吱声。
薛蟠便一路尾随而过,见林泽身后不过两个瘦弱小厮跟着,其中一个生得瘦瘦小小,一直在付钱拿货,一个虽身量拔高,却也不见得有多壮实。心里更觉有成算了,眼见林泽就要往南边的巷子去,便对身边的几人使了个眼色。他身边的小厮素日里做惯了这些事,此刻见薛蟠眼色哪有不明白的,都相视一笑,摩拳擦掌地就从另一条小巷子绕到了后面去堵着。
这边,林泽见长宁手边的东西渐多了,看看天色还早,便道:“你先回船上把东西放下罢,回头也不用来寻我,我再略逛一逛也就回了。”
长宁便领命往回去了,只长安仍跟在林泽身后。那薛蟠远远地瞅见这一幕,不禁龇牙笑起来,这可不是天公作美么,这么一个标致的小美人,且待哥哥带你回府好生疼惜一番才最正经。想到此,下腹一紧,忙紧跟几步在林泽身后,顺势就往南边的巷子去了。
林泽才一进南巷,心里就有些不好的预感。正要说话时,就见斜刺里突然扑来一个人影,忙往后一退让开,长安也动作极快地挡在了林泽身前喝到:“何人如此莽撞!”
那人“嘿嘿”一笑,“我是来请这位小公子过府作客的,好兄弟,你可别挡了道儿。”一面说着,一面就要伸手来拽林泽。长安哪里肯,立时就踹上一脚,把那人踹出好远,哀哀地叫唤。“好兄弟踹得我胸口都碎啦,可是要把我的命都拿去不成?”见长安没有动作,便破皮无赖地打起滚来,“要打死我啦,我要死啦。”
林泽眉头一皱,正要开口,就见那巷子里又窜出几人来,横眉怒目地指着长安道:“你是哪里来的人,光天化日之下就要夺这位兄弟的人命?”又见被护在长安身后的林泽,冷哼道:“看你不是金陵人氏,如何却来欺我们。我倒要和你分辨一番。”说着就要来拉林泽,长安伸手要推,那人却怒瞪一眼,“我只和你主子说话,还不放手。”
长安心里没有主意,回头就要问林泽的意思。谁知才一回头,就见林泽一双眸子突然圆睁,长安未及询问,就听得“嘭——”地一声,额角隐隐有黏腻的液体流出,眼珠子一愣就突然倒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