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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阳书院乃是天下第一学府,林泽想进此书院的心也不比低。只是一则他自有先生亲自教导,比别只好不差;二则他也放心不下家中弱母幼妹,少不得便把进书院学习的念头打消了。只是林泽自以为如此,别难不成也同他一样看不出他心中所想不成?沈愈和林如海便是打头的那一个!
犹记得临行前,林如海郑重其事地拜托他一定要让林泽好生进学,沈愈不由地翘了翘唇角。林泽虽说是林如海的儿子,可这四年多来和林泽朝夕相处的可也不止他这当父亲的一个吧?要说沈愈年逾三十,却未成亲生子,早年性子乖僻,多少有些任情任性之处,哪里还想着要安定下来。及至二十好几,又因朝中受了挤迫,心里受闷时被三殿下委托,当下也不犹豫就往扬州去了。这一来,多少年月都耽搁了,哪有适龄女子能配的?要说沈愈心里,怕也把林泽当成了半个儿子来待,怎么会不真心为林泽打算呢。
蔚阳书院里,林泽一面日日听课习字诵书,一面沈愈每晚又要考校他的功课,日子充实,时间自然过得格外快。只是期间,倒也不乏纾解烦闷之处,其一,即是林泽书院里结交了两个至交好友,名叫闻希白和裴子峻的。
要说这二的身份,比林泽也不遑多让。林泽身为巡盐御史之子,书院里也不乏巴结之,书院虽不至于什么纨绔膏梁都收,可四五品官员之子到底良莠不齐,少不得其中便有几个格外惹厌烦的。他本不欲与这些分说,谁知这些个眼里看来,竟隐隐自得起来,行事越发地有些张狂。林泽年不过五岁,哪里好与他们强辩,少不得隐忍下来,却有旁观者如何也看不下去了。
这其间,就有一姓闻名希白的,生得俊美潇洒,初出来书院读书时,也有不长眼的贴上来纠缠不休。他喝骂无用,到底不肯玷污自家门楣,遂一忍再忍,待得那些越发蹬鼻子上脸之时,竟一鼓作气猛然发力叫他们再不能够书院读书了。此事闹得极大,院长沈悠为此也清了一批并非真心来读书的学生,到底让书院清静了好多。
今这闻希白一见林泽遭遇,哪有不明的,见林泽隐忍,心里不禁推己及,一时便要出来为他说话。正要开口时,话头却被另一拦下。闻希白看了那一眼,不觉抿唇一笑,又对林泽眨了眨眼,示意他万事别管,只一径看戏为上。
林泽虽不明就里,却也能分辨出闻希白眼底的关怀之色,便也报以一笑走到他身侧站了。
却说那突然出声的,身份却着实叫侧目。蔚阳书院虽无门第高低只见,可进来上学的,大多也是书香门第或是官宦子弟,为的也是他日出头地彼此之间为着同窗之宜也好帮扶一二。可这一,家中五代为官,做的虽是天子近臣,可却并非走的文官一路,而是征战沙场马革裹尸换回的功业。这裴子峻出生这样的家,都以为他日后也必和他叔伯兄弟一般,是要沙场杀敌戍守边疆的,谁知这裴家老爷也着实是个妙,众侧目之时,竟把裴子峻送进了蔚阳书院,言明若考不到功名日后也不必回来了。
此举着实吓傻了不少朝中文官,只觉得裴大脑袋被门板夹了,好好的一个武官世家偏要子孙里出个状元郎不成?对此,裴老爷不表一言,只是对裴子峻要求日严。
话说到底,当年闻希白被纠缠,也是裴子峻仗义直言,他本是武官子弟出身,那些个身子骨弱的文官子弟自然不敢和他硬碰硬,纵是想和他争论一二,好歹看家拳头硬的很。再有,若说要和家比官爵,裴父可是朝中最受倚重的将军,又封了关内侯,正三品的官位妥妥地放那里。这裴子峻虽不是长子,可也是十分受宠的二子啊。谁还能和他针锋相对呢!
林泽见那裴子峻才一站出来,之前三番四次纠缠不休的那几立刻就白了脸,一句话也不敢分辨,心里正疑惑呢,就听闻希白旁边低声笑道:“是新来的不知道,书院虽好,到底也免不了叫那些个没出息的子弟进了来,只依仗着家里的官位和品级行事,往日里小打小闹也便罢了,可真惹到了自己还是要先下手为强的好。”说着,见林泽睁着一双清亮的眼睛看自己,闻希白脸上微红,把自己曾经的遭遇也一并说了,又道:“且瞧着罢,有裴子峻,他们自不敢胡来。”
林泽听他一番话,不由地往裴子峻那里多看了几眼。心里只觉得裴子峻到底是武官子弟,一身结实的筋骨让看了都要倒退一两步,何况他英气勃发的一张脸,五官和白面书生的清秀不一样,反而像是刀刻出来一般,棱角分明轮廓深邃。看看裴子峻的身子骨,林泽撇了撇嘴,悄悄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不禁腹诽:都是男子,相差的也忒大了些罢!
不多时,那裴子峻就把一干腆着脸的学生给打发了,回头就见闻希白和林泽站一处,一个俊美潇洒,一个粉雕玉琢,虽个子差了一大截,好歹这看起来仍然教赏心悦目的很。
闻希白笑着拿起一柄扇面绣山水图样的折扇点了点掌心,唇边露出一抹笑来,“今日帮了这小兄弟一个大忙,可得好生谢过。”
裴子峻听他这样说,耿直的性子哪里藏得装,只道:“是看要出去和那些分说,所以才拦头里。”见闻希白仍旧笑意不减,便皱起了眉头,“往日里遇见这些口角,无一不是往后避开的,怎得今日却硬要凑上前去?”
闻希白只但笑不语,林泽却往前一步,只诚心谢道:“多谢裴大哥仗义相助,小弟林泽拜谢。”
听林泽报出名讳,闻希白和裴子峻不禁侧目,闻希白更是笑道:“原来就是林泽,难怪,难怪!”他一连说了两个“难怪”,话中多少有些其他的意思。林泽看他的神色,却并无不对,便探询一句,闻希白只笑了一声,“原先还听闻院长好容易请了沈先生回来暂摄院长之职,还想着沈先生绝风流品,必与别的先生大不一样的,又听说他还带回一个学生,大家都好奇得很,只不知是谁罢了。”又看向林泽笑了笑:“原来这新来的学生就是呀!可巧今日见了,咱们也好去沈先生跟前请个功,若得沈先生厚爱指点一二想必极好不过的事了。”
闻希白原是开惯了玩笑的,可裴子峻却最是心肠耿直不爱曲折,听他如此说,虽知他不过玩笑的话,却还是沉声道:“只这里说笑一阵也就是了,难道张先生的教导还不够学的,前日还有一课没有背出,今日又来管这闲事,等明儿个张先生考校功课,怕又要挨打。”
林泽听了,也笑起来,只说:“原来二位都是张先生那处学习,说来是失礼了。”一面说着,一面已拜了一拜,“小弟不才,今日起亦要张先生一处学习了,还望两位师兄多多照拂。”
闻希白讶异道:“不是有沈先生教导么,何故竟往张先生那里去了?”见林泽只抿唇淡笑却不再说话,转念便想到,这无非是沈先生的安排了,也笑着揽过林泽的肩膀,笑道:“到底是缘分使然,日后咱们一处学习一处进步,也再好不过的。”看了一眼裴子峻,只说:“别瞧着他五大三粗又冷脸严肃的样子,他心肠是顶好的,再没有那些弯弯绕绕的教膈应。”
说罢,三相携就往张先生那处去了,又和同窗的另几一一拜见过,因林泽年纪最小,又是初初入学,大家彼此间到底多照顾他一些,凡打水等事便宜时总为他一并做好了。因沈愈觉着若要把林泽一径放身边教养,于他学问虽然有益,到底少了际间的交往仍旧不够,故让他和其他学生一般作息,渐渐地撂开手凭他们彼此间相处竟也得宜。
林泽、闻希白、裴子峻三张先生处一同读书习字,又住了相邻的隔间,自然感情日笃,颇有金兰之义。闻希白性情潇洒物俊美,常说一些玩笑话调节气氛;裴子峻武官子弟心性耿直又古道热肠,虽神情严肃说到底心地最好也常以兄长身份照顾他二。至于林泽,年纪最小,生得又是精致可爱粉雕玉琢一般,着实让两心里疼爱,他们本已是家中最小的一个,下面纵有弟弟不过庶出,和自己也不大亲近。况嫡庶有别,性情相左,到底难以亲密相处,是以待林泽之时倒像是待亲弟弟一般。
却说林泽书院中,有挚友相伴,又有师长教诲,学问自是做得极好,就连沈愈也时常夸赞他一两句,他却不骄不躁,只埋头看书,或和闻希白、裴子峻二赏花游玩一番,说起书上的学问三彼此间倒有许多话聊。沈愈见他如此,心中也着实放下心来,好歹叫林泽和其他学生别无二样才好。
又一日,林泽正书斋里写字,就听得门口轻轻地叩门声,忙起身去看了,才见是一个身穿青衣的小僮恭恭敬敬地束手站门前。林泽见他手上还拿了一封书信,便知是何事,让了他进来请他吃了一口茶,又道:“且这里坐坐,回一封信就来。”
那小僮先被林泽请着吃了一口茶,又见林泽要他坐这里,忙推让说不敢如此造次。又见林泽急忙要去回信,便道:“公子写信也需费时,小的坐这里反要公子分心,不如小的先去忙别的事情,公子也好静心看书写信,等到了晚间,小的再来领信也无妨。”
林泽沉吟一声,甚觉有理,便也点头道:“说的极是,倒是考虑不周了。”见那小僮起身行了一礼,又道:“也不必晚间急忙忙地过来取信,到底等明日得空时再来领信也就是了。”
那小僮连声应是,又问林泽还有无别事吩咐,林泽想了想说没有,那小僮便恭敬退下不话下。
却说林泽拿到信时,厚实的触感已经让林泽心里了然是何寄来的了。见小僮走后,才又坐回书桌后面,认认真真地把剩下的大字都写完,一并笔墨纸砚都归置齐整后才悠然地拆开信件。
略略通读一遍,林泽唇边的笑痕渐深,想到那一脸肃然的神色却说出如此委屈的语句,不禁哭笑不得。展开一张信纸,林泽提笔蘸墨,手腕只悬砚台上顿了一顿就落笔成文。写了两张之后,又看了看左手边的那一叠厚厚的信纸,不由地摇头轻笑一声,礼尚往来这四字他还是懂得的。于是及至晚上上灯时,林泽才把回信写好,又仔细地把墨迹吹干封好口,才走出门去。
闻希白远远地见林泽往这里来,起身便迎了过去,一面揽了他的肩膀一面笑道:“可算等到来了,当真连菜都冷了才见。”
林泽一看桌上的饭菜果真已经不冒热气了,又想着这样大冷的天,难为他们等着自个儿,心里便大有些过意不去,只道:“烦劳们等这么久,是的不是了。”
裴子峻瞥了闻希白一眼,也不理会,听林泽这样说,便把桌上的筷子一一布好,“快吃吧,别真凉了吃下去倒要闹肚子。”
林泽被闻希白拽到座位上坐下,才刚坐好,碗里就被搛了一筷子青菜,不禁脸上一绿。抬头看裴子峻神色自若的样子,到底不敢分辩,只好苦着脸吃了。闻希白见他这样,唇边逸出一声笑来,正要搛菜时,碗里也被搛了一筷子青菜,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裴子峻那道沉稳的声音说着:“昨天还说出恭不适,今天多吃些青菜才好。”一句话,把个林泽笑得连声呛咳起来,裴子峻忙伸手递过一碗温度适中的鱼汤,另一边坐着的闻希白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颜色变幻着实走马灯一样好看。
“哼,也不知道是谁呢,昨天贪吃了南瓜,今早蹲茅坑里半天不出来。”潇洒俊逸的闻希白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被裴子峻无心之言说得脸都没处搁了哪有不反击的。见裴子峻又伸了筷子去搛桌上一只白瓷盘里盛着的南瓜饼,便出声说了一句,好歹挣回些面子。
林泽听他们一来一往,端的看戏看得热闹,不觉便把一碗鱼汤喝了个精光。摸了摸微微鼓起的小肚子,林泽心想:他近来可被养得不错啊。又瞧瞧眼前的两,一个英气勃发,一个俊美潇洒,年纪也就不过比自己大了三四岁嘛,怎么就比自己抽高那么多呢?再低头瞅瞅自己鼓鼓的小肚子,林泽不禁自安慰起来:没事儿,他年纪小可长得也容貌不俗啊,好歹日后等他再长了四五岁后,说不得比他二还要引注目呢!
此话也就搁心里头转悠转悠,他可不敢真说出来,别说他现粉团一样讨喜可爱的小包子模样,纵日后抽了高又怎得,家这两位恐怕早就成为多少眼里头的乘龙快婿啦。
林泽这边心里想着这些事情出神,那边闻希白和裴子峻的来往也算是告一段落,刚抬起筷子的闻希白瞥了一眼林泽,眼睛一眯,长手已经“啪”一下打了林泽的小爪子一下。见林泽清亮的眼睛上罩了一层湿漉漉的雾气,闻希白只哼哼道:“看是不想吃饭了,这吃饭的时候摸肚子是谁教的,嗯?”
林泽听罢,撇撇嘴,也不多说,拿起筷子捧起碗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他才不会顺了闻希白的意,说是他教的养生之道呢!
一时三秉持“食不言”,不多时用毕晚饭,又洗手漱口,待得一切做完,便都往书斋里去。书斋里文房四宝齐备,两章大书桌就是坐四五个也不成问题,其上又有四书五经齐齐整整地摞桌面上,下面靠西面一溜四张椅上,都搭着弹墨椅搭,底下四副脚踏。椅子两边,自有一对高几,上面茗碗俱备。林泽三便往椅子上坐了歇了一回,便听得门外有小僮轻声敲门。
原来是书院里林泽他们三这一处服侍的两个小僮送茶过来,林泽三笑着接了,又问了他们先生可曾歇了,彼此说了一二句,其中一个小僮又转身去拿了手炉过来,一一地替他们三暖好,又恭敬地道了一回,便出去了,自把一切打点妥帖不话下。
却说屋里闻希白懒懒地倚靠椅子里,一手托着茶盏,一手拿着茶盖轻轻地去撇那茶面上的茶沫子,姿态端的风流不已。只是林泽正拿了一本书看,裴子峻只略吹了吹茶面上的几根茶叶,便喝了一大口解渴。闻希白姿态虽慵懒万端,可惜的是,此处倒没欣赏得来。一时甚觉无趣,便起了个话头叫他们来说话。
“倒想着,这饭后要过一时才能饮茶方不伤脾胃的养生之法,倒是林大看得懂。”说罢,见林泽不搭话,便凑过头去看他看何书,谁知只略瞟了几眼,便甚觉没意思,反退回身子重又倚椅背上,只叹道:“呀呀,可了不得了,竟叫们三里出个书呆子不成么?”说得裴子峻也不禁侧了侧目,拿眼去看林泽。
原来林泽膝上正放了一本《论语》,不过是原文而已,难得的倒是书页边的朱批,蝇头小楷端正秀美,乍一看还以为是出自闺阁之手。只闻希白和裴子峻是最清楚不过,他们彼此间相处两月有余,哪里看不出这朱批都是林泽一字一划写下的,不禁便拿他的字迹来打趣。
“好歹是书香世家的官宦子弟,如何这字迹如斯秀美?”闻希白挑眉笑道,就着手里的茶吃了一口,才又笑了,“到底们看着写了两个月的字,如今这字看了,反而让们心里空落落的,莫不是偷懒耍滑,这字没写罢?”
说着,便把茶碗往椅子边的小几上一放,起身就往书桌那里去,嘴里说道:“可晓得今日下午都书斋里头练字呢,是不是偷懒了,只叫瞧上一眼也就是了。”才说罢,已经走到书桌后头,一边笑着一边翻过林泽书桌上的字帖来。
“啊呀,这是什么!”
林泽被闻希白又是打趣又是笑话,心里只想着万事由他,且随他去罢了。因不肯搭理他,只自己垂目看书,谁知闻希白来了兴致,一个劲的要去看他的字帖,林泽心想,他平日里练字可一日不曾落下,自从师沈愈以来,哪一日不写上五六张大字。等到了蔚阳书院,沈愈虽怜他年幼,到底不肯与别不同,因命他每一日也要写十张大字给先生去看,今日午后他睡过午觉,正是屋里写字呢,倒不怕闻希白去翻看。
哪里知道,这闻希白一径翻着书桌上的字帖,不妨却把林泽的那封回信给翻落出来,当下一惊。见那信函上正写着“沈三哥亲启”,便夸张地叫出来,把个林泽和裴子峻都吓了一跳,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见闻希白手里拿着那封回信,林泽只觉得额角抽痛,显然是觉得这性子过于欢脱,等有时日必要好好治一治他的。又见他脸上满是戏谑的笑意,便撇了撇嘴,只道:“什么时候也喜欢干这些事了,二师兄——?”
五岁孩童拖长的声线还带着一份软软糯糯的清甜,林泽平日里可不爱把声音拉长了说话,毕竟那样多少显得有些幼稚且不庄重。可这不代表被欺负了,还要闷声不吭地不反击,何况现面前的这可是一副没心没肺的闻希白。
林泽才一说出“二师兄”这三字,闻希白脸上登时通红,只咬牙切齿地瞪着林泽,“好个泽小子,竟把这称号拿出来说!”那副磨牙霍霍的样子,大有想要上来咬林泽一口的架势。
裴子峻倒不觉得有什么,只道:“明知道这信是写给谁的,何苦要招他说这句话,自己又耐不住性子还怪。”语毕,便大步过去把闻希白手里的那封信函一抽,只看了一眼信函上的名字,便把信函往林泽这里丢过来。
“多谢裴子峻。”摸了摸手里厚实的信函,林泽龇牙冲闻希白一笑,把个闻希白起得几乎要跳脚,指着林泽那副傲娇的小身板子就要告状。
裴子峻默默地低叹一声,把闻希白的手摁了下来,转头过来却问林泽:“怎么那三哥这回又来信问什么了?好歹也该来瞧一趟,看他上次托给捎来的沙枣,害足足瘦了一圈儿。”裴子峻说的,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那时水湛去了西部,沿途吃着沙枣觉得味儿不错,便让快马加鞭地送了许多给林泽。谁知林泽尝了好吃,贪嘴吃了许多,结果半夜闹肚子,一两天里上吐下泻都下不来床,还不肯告诉水湛。
林泽听裴子峻提到这事,脸上有些羞窘,只道:“若要提到这事,岂不是辜负了他当日送吃食的心了,不好,不好。”一面煞有介事地椅了晃脑袋,很有小书呆子的范儿。
这话裴子峻听着犹可,独闻希白听了,免不了拆穿道:“依瞧着啊,不肯告诉这三哥是为了两个。一则,家送沙枣是好心,哪有这样几辈子没吃过的,那样狠命的吃,吃的自己反倒瘦脱了相,上吐下泻的形容狼狈,到底是舍不下脸皮子去说这话给听罢。要论到底,可是自己贪吃惹来的。二则么……”顿了顿,闻希白慢悠悠地踱步到自己先前坐的那张椅子边,拿起茶盏吃了一口茶,才又道:“二则是,若要是说了,以这三哥的性子,怕再不敢叫给送好吃的了,少不得嘴里便少了一味,是也不是?”
林泽被他说中,脸上飞上一抹膘,只道:“凡事只样样儿知道,要真厉害的,便猜出秋闱的题目来!”说罢,就见闻希白和裴子峻不言语了,林泽顿觉失言,正要改口时,书斋的门却被猛力一推。
只见沈愈脸色晦暗不明,一双漆黑的眼睛里蕴含着深沉的怒意,薄唇紧抿,只盯着林泽。林泽见沈愈这样的神色,不觉便有些害怕,身子也不禁微微往后退了一退。他这一动,倒是惊醒了旁边的两。
闻希白忙笑道:“沈先生这么晚还来书斋,真是叫们措手不及了。”一面说着,一面便让着沈愈往里面来坐,又去掩了门,只道:“唉,可巧们让那小僮都去歇息了,这里反倒没服侍。先生若要不嫌弃,只吃一口学生奉上的茶罢。”说罢,就把手里倒了滚滚的茶的茶盏往林泽手里放,示意林泽上去奉茶。
林泽见沈愈脸上神色不明,心里正有些怕,还想自己是不是该寻个缘由先走呢,闻希白就把茶盏往自己手里一放,明摆着是要自己上去了。低着头默叹一声,也罢了,看先生这样的神色,怕是听到自己的话了,若先生要生气,他便受着罢。
沈愈见林泽低着头上来奉茶,也不开口,只接过茶盏略吃了一口,便对闻希白和裴子峻道:“方才张先生那处,听他说,近来们功课大有长进,倒不枉他一番心思了。”说得闻希白和裴子峻忙道不敢如此。沈愈也不理他们的话,只道:“张先生今晚倒有性质,少不得替他跑一趟,们且去他那里罢。”
闻希白和裴子峻听沈愈这样说,哪有不明白的,这是变相的赶了。又偷瞥一眼林泽垂头丧气的样子,不禁有些着急,闻希白便上前道:“沈先生不知,林泽这些时日的功课也大有进益,少不得要他和们一道去张先生那处罢?”
沈愈抬头看了闻希白一眼,也不说话,脸上半点表情也没有,渐渐地把闻希白脸上勉力自持的笑意都看得褪了下去。见闻希白额角冒汗,沈愈才低哼道:“们自去罢,还有话要和他说。”
闻希白还要说话,林泽已经抬起头来,看着闻希白和裴子峻道:“们先去张先生那里罢,没事的。”
等闻希白和裴子峻百般不情愿地走了,沈愈才沉下脸来,怒喝道:“跪下!”
话音才落,林泽已经跪倒地。沈愈冷哼道:“可知自己错哪里?”不等林泽说话,沈愈便道:“不敬师兄,心怀侥幸,还一门心思地花这些奇巧蹊径上,哪一日才能成!”说着,不由地重重掷了手里的茶盏,只叹道:“原以为最是懂事知礼,见和他们一道相处学习也甚习惯,哪知于不知道之处,竟还存了这么些个心思!”一面骂着,心里却着实着急。只怕林泽果然品如此,岂不是白瞎了他一番谆谆教诲?
林泽听得沈愈如此说,便低声道:“先生教训的是,学生不敢分辩,只求先生不要动气伤身。”
听林泽这样说,沈愈冷笑道:“竟还知道尊师重道么!”一面悲叹道:“何时竟如此了,却不知。”
听得林泽心里也是大恸,便泣道:“先生心里有怒只管罚,再没有怨言的,但求先生别为这不成材的气坏了身子,反而要心里受不住。”
沈愈低低地叹了,随手挥了挥,眼角正瞥见一封厚厚的信函,见其上正写着“沈三哥亲启”的字样,不由地心里宽慰一些。想来,这孩子年不过五岁多,少不得也有言辞失当之所,又想到林泽这孩子素性孝顺亲厚,心里的怒意也消散不少,见林泽伏地拜倒,便伸手去扶了他一把。
林泽擦了擦眼泪,见沈愈脸上怒意消散一大半,到底安心一些,却想到自己先前一番话到底不该说,便歉然道:“是学生的不是,说出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话来,反累的先生生气,是学生不孝了。”他自幼就由沈愈教导长大,心里早已把沈愈当成了半个父亲,如今见沈愈神色颓然,不禁心里也大痛不已。
沈愈教导他多年,哪有不知他心中所想的,也不接他话,只道:“眼见着随来京城也有些时日了,屈指算来,竟也过了四个多月。今已开春,当日离府北上还曾和说过,必要妹妹过生辰前赶回去,可还记得?”
林泽忙点头道:“确有此事。”可想到沈愈如今暂代院长之职,和当初来时身份已大不一样了,哪能和自己一起再回林府呢,当下便垂了头不再说话。
他这样的神态倒惹得沈愈低笑了一声,拿手弹了他脑门一下,仍像小时候一样。见林泽睁圆了一双清亮的眼睛看自己,便又笑道:“自是不能再送回去的,只是却有一不几日就要回来的,届时只等他来接就是。”
林泽正要发问,沈愈却起身往书桌那里去了,林泽只好打装头,也往书桌一侧站毕。见沈愈正仔细地看他这些时日来写的字,脸上不禁有些作烧。先前和闻希白斗嘴不过是挚友间彼此打趣,如今可是先生亲自来看,林泽哪有再厚着脸皮说自己字好的,不挖个地洞钻进去已是定力极高了。
沈愈看罢林泽练的字,一抬头就见林泽脸上绯红,恨不能躲起来的窘迫模样,不禁也乐了。“先时也看着练了多少字,临摹字帖时倒有模有样,只笔一落自己的手上,再要写出那样力道遒劲的字来却是不能够了。”因又看着那字帖上照着临摹的字迹,只笑道:“许是各的缘法,倒是别强求太过了。”
二又谈了几篇《论语》里的内容,不觉夜色渐深,沈愈见林泽眉宇间显出几分困倦来,也就打住了话头。只道:“时候也不早了,也该回了。”
一时林泽恭恭敬敬地送沈愈到院门口,看着沈愈身影渐渐淹没夜色之中,嘴唇努了努到底还是没问出心头的疑惑:到底要送他一道回扬州的是谁啊?不过,先生既说是两三日那就到了,想必自然是先生极信得过的,也不过两三日就能得见,也不需自寻烦恼。
林泽这里开解了自己,越发觉得今日疲累,十分渴睡。先往书斋里,把被闻希白翻乱的书籍重新归置好,又把小几上那封信函妥帖地收衣襟里,才披了一件茜青色披风出了书斋往自己的房中去了。
这一晚,林泽好梦正酣,哪里知道闻希白和裴子峻被张先生拉着谈了一夜,也担足了一夜的心。惟恐林泽被沈愈责罚,故而心急得热锅上蚂蚁一般,张先生考校到哪里,便答到哪里,真真儿是对答如流无一顿足。谁知他二表现得这样好,反倒惹得张先生来了兴致,自觉他二如此表现皆因他平日里教导甚严的缘故。因此,足足考校了他们一夜,及至东方既白,才觉着困意来袭,挥了挥手让他们二回去了。
二才一回院子,就见林泽房门禁闭,料想他必是睡了,也不肯扰他清静,各自洗漱歇下自不必提。
又说林泽一夜好梦,再醒来时只觉得神清气爽,也不要小僮来服侍,自己打了水来洗漱也尽够了。等到小僮掐着时间来服侍时,林泽早已经服饰齐整坐书斋里诵书了。
见小僮束手侍立门口,林泽放下手里的书卷,把那一封厚厚的书信托小僮去送,又吃了早饭和茶,再看看天色,只觉得闻希白和裴子峻贪睡甚奇。待问了,才知道昨夜他们竟被张先生留着聊了整整一宿,不禁哭笑不得。
等他们歇够了,三彼此间说起那一晚的事,也颇多慨叹。一时又笑闹起来,仍和平日无异并未生分。及至两日后,午间林泽因和闻希白笑闹了一回,又彼此间赌书作乐,闻希白因输了一回,便笑着嬉闹起来,也不管裴子峻旁,只一径挠着林泽的痒痒儿,二皆扑倒藤下的一张长榻上捶笑不已。
冷不防却听得一声怒喝,“们做什么!”林泽还未及反应,就觉腰间一紧,整个都被一只强劲有力的胳膊捞了过去。若不说闻希白和裴子峻脸上一时怔愣的神色,腰间那股不容推拒的力道倒很熟悉,加上身后这绷得紧紧的胸膛和他冲口而出的声音,这情景实有些似曾相识。
水湛再想不到,自己快马加鞭日以继夜地赶回来,见着的就是这样一面!那个长相俊美的男孩子正压一团粉雕玉琢的孩童身上,二笑意吟吟不分彼此的样子当真刺眼至极!不等水湛大脑反应过来,他已经直接伸手捞起心心念念的那往自己怀里搂住,瞪视着眼前两个半大小子的神色活像是一只护食的饿狼。
闻希白微微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却多少有些摸不着头脑。拿眼去瞅裴子峻,却见后者一脸冷肃,当下撇了撇唇。见面前的年轻公子虽风尘仆仆,却也不掩其傲然之气,当下便笑着问道:“敢问兄台何许也,可否放了这小兄弟?”
“不能!”
直白得连拐弯都省略了,闻希白眼角抽了抽,心想跟一根筋的说话真是累得很。不觉又瞥了一眼沉默不语的裴子峻,继续挑眉笑道:“哦?敢问兄台为何不能放开这小兄弟呢?”
闻希白问出这话可没指望对方会回答,毕竟么,看看眼前这的气度神韵也足以让打心底里明白,要这乖乖回答自己的问题,那可是难如登天。可偏偏,就闻希白一边摇着手里的美扇,一边欣赏林泽被“挟持”的时候,那年轻公子偏偏就发话了。
“因为他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