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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贾母对薛宝钗这个姑娘的感情很复杂。
如果薛宝钗的家世可以再好一点的话,哪怕她的父亲只是一个小官,也没有关系。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么贾母给林如海表明了想要结亲的意愿被拒绝后,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薛宝钗列入候选对象名单里的。
可是薛宝钗的家世却是贾母无法忽视的一个弊端!
王夫每日里只把眼睛搁薛家的银子上。没错,老太太得承认,薛家的确有钱。虽然比起早些年薛老爷的时候,薛家现的产业已经有些走下坡路的意思了,可架不住薛家的底子厚,只要不是那么混账地硬是要败家去败家,想来薛家的银子也够养活他们一大家子两三辈子不事生产了。
要说起来,薛家和王夫这里,的确是亲昵得很。比起贾母中意黛玉,王夫明显是更中意宝钗。这从之前明里暗里头抬举着宝钗压过了三春,又把宝钗推出来管家等事就能瞧出来。王夫已经打算和老太太架起擂台要唱戏呢!
可贾母是谁啊?那就是当初史家待字闺中的时候,贾老太君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等到嫁进了贾府,那武将出身的贾家比起一般家可又多了好些个规矩。最让贾母膈应的就是亲子不能亲养!当初生了贾赦之后,那贾家的老太君就抱走了。说是要抱身边养着,为了孩子的将来和前途。可谁来体谅她一个当母亲的心情?
好容易等到贾家的老太君走了,她终于不用战战兢兢地做,也能让新进门的媳妇儿自己跟前立立规矩,自己享受享受一番做老太太的福了。
但是棋差一招。她虽然对老大有些个不怎么亲热,可那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没有哪个做娘的不心疼自己儿子。就算这儿子从小也不是养自己跟前,跟自个儿也不亲昵。可老太太当初给贾赦娶妻的时候,那可也和贾家的老太君打了好一场擂台呢。
最终还是没赢得了老太君,贾赦娶的正是贾家的老太君——他的亲祖母给他安排的岳家,张家!大家闺秀,治家有方,孝顺公婆,对下温和。真真儿的是一进门就给瞧着是大家风范,才进门没多少日子,已经博得了上下一众的交口称赞。
就连当初的贾政,那对大嫂也是赞不绝口的。
别说,贾母先时对这个媳妇儿也是满意的。这媳妇儿是贾家的老太君——贾赦的亲祖母亲自一家家地挑出来的这么一个合适的选。性格样貌品行那都是个顶个儿的好。可有一点呀,贾家老太君贾赦成亲没多少日子就去了,家里忙这个忙那个的,丧葬孝期多少事儿就凑一块儿了,得谁忙呀?——还不得张氏来么!
可这么一来,就苦了张氏了。本来就是不怎么健壮的身子更是因带病管家,累得狠了,竟是连腹中怀了小三个月的孩子都掉了。贾母心里那个怄啊,好好儿的一个乖孙子就没了。她虽然和老大家的也未见得多亲密,可贾政眼瞧着还没到娶妻的年纪呢,这阖府上下可不就盼着贾赦这里先抱上孩子么!
结果,张氏劳累过度,一个孩子就这么掉了。
贾母心里不快活,连着对大房的脸色都不怎么好。整整一年,张氏奉茶奉水愣是没得到老太太一个眼神和嘉奖。等到贾政到了娶妻的时候,贾家的老太君早不了,就连老国公也只梨香院儿里头荣养着,再没管得住贾母。
所以贾母挑选了再三,选了金陵王家的嫡长女。毕竟四大家族,那是祖上就绞一块儿的根!她虽也有心让贾家和史家再近一层,可没奈何,她娘家子侄辈里头一溜三个男丁,根本没个嫡出的姑娘。庶出的姑娘倒是有呢,可她也不媳呀!
等王夫嫁过来以后,没两年贾敏也出了门子,嫁得是当朝探花,姑苏林家,林爵爷的独子字如海的。那可是满都城里传为佳话的一门姻缘,男俊女俏,门当户对。林爵爷看中他们贾家子嗣旺盛,她也看重林爵爷家的爵位身,书香世家。
那时候,贾母还心里嘲笑王家,好好儿的一个嫡次女,竟然就嫁给了金陵薛家。皇商皇商,再怎么风光无限,那也是占了一个“商”字。族中子孙三代都不能走科举之路,日后若是没了这商路,还能怎么立足!
果然正如贾母所料,这些个年里头,四大家族也算是经历了不少的风风雨雨。若不是因四大家族联系有亲,彼此粘连,合抱成团。说不定哪一日就被那浪头高一些的政治风浪给打趴下了。
贾敏嫁给林如海,她也不是没担心过。只是林家一贯子嗣单薄,她原想着敏儿若能给林家添个香火,也算是成全了林家的念想。谁想贾敏嫁过去几年有余也没能给林如海添上一儿半女的。这头几年里,太太还没生出孩子,那些个妾侍自然不能生。可等了好几年的,贾敏肚子也没什么动静,这下才有些慌了。那后院的姨娘也开始蹦跶了起来,一些个不入流的手段都对着林如海使了个遍儿。
可愣是没动静!
贾母担忧的问题被冲淡了一些。林家子嗣不丰,从来都是一脉相承的。这就怪不到贾敏身上了。可谁想都这么过来了好些年,林如海却突然抱养了一个族里的孩子养贾敏名下。更让贾母惊讶的是,林如海和贾敏对这孩子那是真心的好。就算到后来,贾敏终于生养了黛玉和林澜,可对林泽却是一如当初的好。
贾母对林泽有些不待见,这孩子说到底和她是半点儿的血缘关系都没有,说白了,就是一个陌生。她心里真心疼爱的,也就只有宝玉和黛玉而已。
可偏偏,就是这个不招她待见的孩子,竟然狠狠地甩了贾家的脸面。
贾母叹了一口气,看着坐椅子上淡笑饮茶的少年,眉间的褶皱又深了些许。“这事儿原该同老爷说道说道,可偏偏家老爷抱恙身,也不能得见。所以嘱咐带句话回去,何况年纪也不能算太小的,有些个事儿还是趁早打算的好。”
贾母的算盘打得很好,她虽然替宝玉探口风被林如海不冷不热地婉拒了,可瞧着王夫对宝钗的态度,她却另有主意。
要真说起来,贾母对宝钗那是实讨厌不起来的。
薛宝钗毕竟是王夫的姨侄女,两姨姊妹哪有长相差得远的。何况元春从小就被贾母带身边,找了宫里的教养嬷嬷来亲自教养。那是真真儿的大家气度,名门闺秀该有的,元春是都有!就这么一个被贾母寄予厚望的亲孙女,贾母是下了血本培养呢。指望的就是元春有朝一日能给家里带来无上荣耀。
元春果然不负众望,宫里慢慢地站稳了脚跟。关于大儿子贾赦抄了王夫身边的的私家,贾母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老大家的也说了话,元春宫里日益艰难,家里的钱财不给娘娘使给谁使!所以贾母也算是念着贾赦的好,没有多说什么。
再来秦氏的事儿……老太太心里淡淡地叹息一声。秦可卿是个好品性的姑娘,只是可惜了,身份那样的敏感。眼瞧着元春已经成了老圣的贵,倘或要揭发出秦可卿的身份来,那可是抄家灭族的祸事!所以贾母带了话给元春,元春也十分机灵,把话悄悄地递给了皇上。这就是后来为什么秦氏死了没多久,元春却突然晋封妃位的原因了。
只是,又能如何呢!
折损了旧太子的孤女,可元春宫里却未必见得有多舒坦。虽说是贤德妃,也总有宫里的夏太监传话出来说元春怎么得宠。举家上下闻听此话,没一个不高兴的。可贾母却很清醒地认识到,元春再怎么风光,那也是一时的。毕竟元春是老圣的妃子,不是皇上的!
能让一个女后宫里立于有利地位的办法,除了这个女自身的手段和资本,也得要有娘家外戚的帮衬。贾母展眼看去,宝玉年纪尚小,又不爱读书正是淘气顽皮的时候,哪里能帮着元春。大儿子虽袭了爵,近两年也颇有些大动作,可偏偏是不肯管事儿的,况元春又不是他亲生,自然也隔了一层。二儿子说是娘娘的生父,可是自打待工部员外郎这位子上,那可是这么多年也没挪动一下。
贾老太太可不愿意把自己的儿子想成一事无成的,只是心里略微抱怨两句二儿子怀才不遇也就罢了。倒是总把这一腔的怨气发泄大儿子身上,话说到底,那都是因着一个自小养跟前,一个自小就不跟前的差别罢了。亲疏有别!
另有薛家,皇商罢了,有什么用。纵使他家是泼天的富贵,那金陵说着是要敬上三分,可到了京城,那是半点儿也说不通的。京城中,非富即贵。都是天子脚下,谁比谁差些!就说那些个街上斗鸡走狗的纨绔子弟,其中也有家世比八公更要高些的呢!
再说贾母的娘家。史家自打史湘云的老子过世之后,老二袭了爵位,老三是凭着一腔武力上阵杀敌挣来的功勋。一门双侯当年不知道羡煞了多少家,可贾母看来,虽然是一门双侯,可娘家的这两个侄子手里的权力却也未必见得多大。毕竟自打老圣退位后,这史家也就不大显了。这朝中也不曾见今上提及史家如何如何,可见今上对这些老臣是没什么想要重用的心思的。
贾母思索良久,才觉得除过一个王家,那倒算是四大家族里的佼佼者。单看王子腾此,就知道王家渐渐地就要成为四大家族的领头羊了。毕竟四大家族里,唯一还被皇上放眼里给了些实职要务的,也就王子腾此了。先任京营节度使,后又委任了九省统制,官阶一升再升,这也是给了王夫府里挺直了腰杆子说话的本钱。
贾母不是没想过找王子腾,但是元春说到底也就只叫他一声舅舅罢了。二儿子和王家又不是来往甚密的交情,其间就算有二太太王氏从中说合,也不一定就能要王子腾肯帮衬着。而且,最让贾母忧心的是,这王子腾如今远调京城,他日纵有什么事儿,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所以,看来看去,贾母还是把目光落了林家的身上。
林家五代列侯,书香世家。林如海是林爵爷的嫡子,又高中探花,历任兰台寺大夫后又任巡盐御史,主管两淮盐课。现虽说已经退了下来,可林如海却仍是简帝心的物。单瞧着他如今又是入了内阁又进了吏部也可知一二了!
贾母自然是想要抓住林家这棵树的,可偏偏林如海却好像预知了她的想法,几次三番地去请都推说不或是身子抱恙。贾母无法,只得又让贾琏去请了黛玉和林泽过来。这事儿既然林如海不过来,和林泽说了也一样。
林泽坐这里已经坐了好一会儿子了,他本来就是个极有耐性的,反正这里只有贾母不自。他安心地吃着手里的茶,看看贾母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别提多开心了。
“要说呢,这事儿,还要老爷亲自拿主意。”贾母看着林泽也不接话也不开口,心里不免就着急了起来。只是这话,如何也没法儿对一个孩子说出口。只好斟酌再三,又对林泽说:“老爷身子不好,便要琏儿拿了们府上的帖子请了太医去瞧一瞧,别耽误了身子。”
林泽便笑道:“多谢老太太关爱,只是老爷那里早已经有大夫瞧了,只说静养月余就好了。”说着,打量着贾母脸上越发的不好,心里却乐得很,只笑道:“都是老太太挂心了,老爷这身子虽说有些个抱恙,平日里却瞧着还好。”
贾母被林泽不软不硬地这么一说,心里就老大不自起来。元春省亲的日子就快了,阖府上下不知道为着这事儿多高兴呢,可他们高兴之后才能想到,这建造省亲别墅的银子从哪里来呢!林家祖上积下的财产,贾母不是没动过这心思。只是一来,贾敏过世几年了,林如海送来的年礼也只按着贾家的回礼给的,不多不少的让王夫都生了好几次气。再要张口也不像。再一个,林家兄妹三住贾家的时候,贾家未必对家林家的三个孩子多客气,这也是贾母不好意思开口的一个原因。
见贾母也没什么话提,林泽便笑道:“老太太,都这里坐了小半日了,瞧着时辰不早了,也就不再坐了罢。”一杯茶都已经续了两杯了,这茶叶的味道都冲淡了,林泽可不想委屈着自个儿这里看贾母支支吾吾,所以笑眯眯地站起身就要走。
贾母忙道:“让琏二表哥送了回去罢。”说着,不等林泽开口已经命去找了贾琏来。
林泽看贾母似乎有话要和贾琏说的样子,眉头微微一挑,也不甚放心上。反正贾母要说什么事儿,半天也不见提到一句的。他心里虽然有了点眉头,可是却不想说破。左右这些个事儿,都是贾母一厢情愿的说法,家不定就愿意呢。
等贾琏送着林泽回去的时候,马车上就把这话给挑开说了几句。
贾琏想到老太太交代的话,心里都郁闷。家林表弟瞧着才多大呀就上赶着给家说亲事,这种事儿不说跟林姑父商量商量,偏要他跟林泽挑明了说!贾琏心里郁闷得不行,脸上却还得带着笑。想了好久,才只笑道:“林表弟家如今可是一门两探花呢,日后说不定还要再有一个探花郎。”
林泽笑着看了贾琏一眼,好一个机辩的琏二爷。这话头开头不错。好话谁都爱听,林泽又不是个笨蛋,家这么恭维他,又夸得是他们父子三,林泽才不会谦虚呢,当下便笑着说:“承琏二表哥的吉言,也盼着澜儿有朝一日高中呢。只可惜他年纪太小了些,否则也得督促他读书啦。”
这话才说得虚伪呢!
贾琏心里便想到,那林澜早住贾府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读书习字的了,那不都是林家兄妹手把手地教的!更何况,后来又有贾环陪着一块儿读书写字的,更是有进益了。单瞧着如今贾环的隽秀字迹,也可以想见林澜的了。
林泽倒不怎么意这些,只是听着贾琏的话,顺嘴这么一谦逊罢了。
贾琏挑起车帘看了一眼街景,搓了搓手,才笑道:“林表弟,可别怪表哥冒失了。这里有句话要问呢!”
林泽便笑道:“琏二表哥有话只管说好了,咱们两个还讲究这些呢!”虽这样说着,心里却想到,该来的还是得来,他可不会傻得认为贾母会放弃她心里的那小算盘。
果然,贾琏踌躇了一会儿,还是低声地问:“林表弟,瞧着薛家的姑娘怎么样呢?”
薛家的姑娘?薛宝钗呀!林泽很想说,自己和薛宝钗那是半点儿也不熟可以吗?但看着贾琏那表情,林泽还是默默地把这话咽了下去。只笑道:“这话怎么说的呢,一个外男,那可是女眷,如何能得见。琏二表哥可得慎言,这话说出去,倒不打紧,别叫家以为薛家姑娘怎么着呢。”虽然说,薛宝钗的闺誉和他也没什么关系,瞧着薛家上赶着贴着贾家就可以知道了,这薛家也不是那么纯良的。
可林泽却不愿意拿自己的名声去换薛宝钗的。他可清白着呢,别拿他比那个和姊妹们整日里内帷厮混的混世魔王贾宝玉。
贾琏一听,已经懂了大半。看来林表弟对薛家的姑娘是没什么心思的,那这老太太接下来的话让他可怎么说呢!贾琏头疼了,林表弟看样子也不像是对这事儿上心的呀,直接说的话,会不会被林表弟误以为自己有什么不好的动机?
林泽也不管贾琏,只伸手撩开车帘看了看,突然道:“停一下车,这里有事儿。”等车才一停稳,林泽便已经踩着小凳子下去了。回头看贾琏微微吃惊的睁大了眼睛,林泽便笑道:“琏二表哥,先回去罢,还有些事儿要办呢。”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贾琏也没法儿。他本来还想着要去给林姑父报个信儿呢,可林泽居然都不打算让他送到家。惆怅了一下的贾琏垂头丧气地回了车里,他已经可以想见自己回去之后,老太太的神色恐怕不大好了。
林泽站原地目送着马车驶出视线范围后,才一个回身绕过巷子往一间大宅走去。
“管家大叔,好。”林泽笑眯眯的样子十分讨喜,就连高总管对这个常来作客的小客都笑脸相迎。
林泽被高总管喜滋滋地迎了进去,走了没几步远就看见水溶嘴里塞了一口点心,见着他来了,忙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过来。“来啦,这都多久没瞧见了。哎呦喂,好一个探花郎呢!”说着,还坏笑着拐了林泽一肘子。
林泽嫌弃地看着他满嘴的点心屑,低哼了一声,才说:“王爷真是个闲王呀,每日里的都跟没事儿干一样。到哪儿都能瞧见。”
水溶“嘿嘿”一笑,伸手捋了捋自己的袖子,赔笑道:“那什么,那上回的事儿,不都是母妃的主意么,可没什么事儿呀!”瞧着林泽脸色仍旧不大好的样子,水溶更是凑过去讨好地说:“这样罢,想要什么,只要买得起的,都送!”
林泽斜睨了他一眼,“当真?”
“呃,一样儿!”
“呸!瞧那点子出息!”
被林泽恶狠狠地样子给吓退了三步,再一瞧,林泽已经走进屋子里了。水溶默默地扼腕,他当初不也是好心么,谁想得到他娘动作就那么快呢。都没给家林家姑娘吱个声,就要认家姑娘当干女儿,这事儿搁谁也得要郁闷一段时间呀。
林泽一进屋,就见水湛正书桌后面批着什么东西,再一瞧,好像是折子。笑着吐了吐舌头,林泽拍着胸口说:“三哥,幸好没叫瞧见了。机密政要什么的,若给瞧见了,皇上别再治的罪罢。”
水湛便笑着把手里批好的折子合上,才对林泽笑道:“哪有什么不能见的。”
落后林泽几步才进来的水溶也笑眯眯的说:“就是说呢,咱们这里以为都能来的呀!就算那些个不能见的折子给瞧见了也不碍,反正皇上也舍不得罚呀。”
这话说得水湛脸色一变,林泽也挑眉笑道:“哦?怎么知道皇上不会罚?”
“这个……这个……”抓耳挠腮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瞧着林泽越发带了几分深意的笑容,水溶索性耍赖起来。“那是因为皇上好呗!”
眨了眨眼睛,水溶一点也不害臊地说:“皇上那不是最好的么,那时候瞧了密折,皇上都没生气呢。哎呀,比讨喜多了,听水湛说了,皇上不是去们家瞧了么?还和一块儿说了好些个话呢是吧?啊呀,皇上肯定是非常喜欢的啦!”
抖了抖肩膀,林泽嗤笑道:“就这点儿出息,早该拉出去了。”
水溶也不意,只笑着把嘴边的点心屑给擦掉,转头却笑着冲林泽说:“怎么见着是贾家的送过来的?”
这也能瞧见?他可是巷子头下的马车,北静王,眼睛够尖的呀!
被林泽这样看着,水溶轻声咳了咳,笑道:“那什么,不是正好去买栗子糕么!”说完,还红着脸说:“那也是想着不是要来么,买了也是要吃的!”
林泽闻言一笑,翻手向上道:“来一口。”
“什、什么?”
林泽龇牙:“栗子糕呀!”
“……”水溶默默地别过了脑袋,闷哼道:“吃完了。”
“嘁!”
不再搭理水溶,林泽往椅子上一坐,惬意地吃起了茶来。只是才吃了一口,林泽就摇了摇头放下了。水湛看了他一眼,见他眉头皱着,便笑道:“这茶不合胃口?”心里已经开始打算让换种茶来,看来这茶林泽已经吃腻了。
林泽只摇头道:“三哥这里的茶都是极好的。只是才贾家吃了两杯,现再吃,肚子都不舒服了。”
水湛笑道:“平日里不是不爱去么,怎么今儿个这么有兴致,还他家吃了两杯茶?”说着,已经把手边的一碟子豌豆黄递了过去。见林泽伸手就拿了两块吃了,忙轻声笑道:“少吃点,这东西性凉,吃多了仔细肚子疼。等晚上留下用饭,让厨房给多弄些爱吃的。”
林泽便把手里又拈起的一块豌豆黄吃了,笑眯眯地说:“多谢三哥啦。”说着,就把手里的那碟豌豆黄递给了眼巴巴瞅着自己的水溶。见水溶接了过去,才又笑道:“当想去贾家么,还不是那贾家的老太君要请老爷过去请不到,这才没法儿,只好让琏二表哥请了去。还以为什么事儿呢,去了之后,那老太君也不说话,自个儿那里出神。支吾了半天,说到底还是要老爷过去商量。唉……白让那里受罪呢。”
水湛便把眉头一拧,问:“为的什么事儿才要去,又要找林老爷商量?”
林泽撇了撇嘴正要说时,水溶又凑过来笑道:“哎,猜定是为的他们宫里头那一位太妃娘娘罢!”不等林泽和水湛回答,又兀自嗤笑道:“要说呢,也不该叫什么太妃的,毕竟那宫里头还有一位慎太妃呢。贾家的那一个娘娘啊,说的好听呢是贤德妃娘娘,要说白了,谁知道是个什么品级。自古以来也没听说这么个封号过,不伦不类的。”
林泽也笑道:“正是呢,听说这封号还是皇上亲自说了才封的?”
水湛便也笑道:“是啊,父皇说念着老臣为江山社稷的有功,故而请老圣给封了个贤德妃的称号。”说罢,只伸手抹了抹自己衣裳上的绣线,淡淡一笑道:“这称号,许是因着要嘉奖那贾家的娘娘贤德罢。”
只是这话,也得看说出来别信不信呀!
水溶和林泽都最不信了,尤其水溶更是笑道:“就贾家还能出个贤德的娘娘来?哈,要说呢,他们一家子也不知道想什么呢。咱们且不说那贤德妃了,就说他们贾家,好好儿的一个国公府,竟抬举一个亲戚家的女孩儿把家里头的姑娘都比下去了。”
林泽便挑眉笑道:“这话又哪里知道的!又是那贾宝玉去府上和谈诗论画了?”
水溶冷笑一声,只说:“难道就他一个能说出这些不上规矩的话来不成?他们家的婆子哪个是守得装的,多得是搬弄是非的呢。母妃只去了一趟荣国府,回来就跟说啦,幸好林姑娘早些个离开了那府里,她瞧着那府中现如今的三个姑娘并一个亲戚家的女孩儿,都是不上她眼睛的。”
林泽笑了笑,说:“这原也不与们相干,合该要操心的事儿呢。”
水溶又奇怪道:“怎么这么说呢?好端端的和有什么干系!”
林泽便笑了起来,只说:“不知道呢,那贾家的老太君请过去为的什么事儿。她虽遮遮掩掩的说不出别话来,顾左右而言他的,却能猜得一两分。必是想把那薛家的姑娘推给们林家呢,哎,还打量不知道呢。”
一语话毕,水湛脸色霎时就沉了下去,就连水溶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那薛宝钗?皇商薛家也配得上们家的门楣?”
水溶的声音冷冰冰的没有半点暖意,林泽一听还有些惊诧。这还是他第一回听见水溶这么冷着声音说话呢,当下也只淡笑说:“这都是贾家老太君一厢情愿的事儿,别说自是不肯的,要说起来,那薛家的口风怕贾家的老太君都没去探过呢。”
说着,又笑道:“那府里头,‘金玉良缘’的闲话传开了,贾家的老太君一向是看不上薛家的出身,总把眼睛还落们家身上呢。不是说,薛家的心也忒实了些,镇日里都被那贾家当钱袋子使着,还兀自欢喜呢。”
水湛也冷笑道:“正是呢,可不是一荣俱荣。如今瞧着贾家势大,不就是想要抱上去么!”说着,却已经把手里的杯盏握得死紧。纵使脸上神色一贯的冷淡,眼底却已经带上了无尽的寒意。
水溶一瞧他的脸色就知道他心里已经怒极,见林泽只一边淡笑不语,便笑道:“哎,这早晚的,先用了饭罢。”说罢,便对林泽笑道:“既是请来吃饭的,自去告诉厨下想吃什么好菜。可不替跑这腿。”
林泽挑眉一笑,“去就去,等菜来了,可别怪不给吃一口。”说罢,便笑着往厨房的方向去了。
见林泽走了,水溶才转头对水湛道:“有什么话,好歹等他走了咱们再合计。知道心里正气呢,可别给林泽瞅见了,又有话说。”
水湛半合了眸子,好一会儿才淡淡道:“知道了。”
晚上的饭菜果然异常丰盛。林泽最爱吃的西湖醋鱼和樱桃肉也赫然列。水溶看他吃得满脸餍足,手里的筷子转了好几个弯儿,愣是都被林泽给不动声色地隔开了。欲哭无泪地扒了好几口白饭,到底还是水湛看得有些可怜的样子,便搛了一块樱桃肉搁水溶面前的盘子里。
林泽旁笑眯眯地瞧着,一顿饭罢,果然心满意足。水湛和水溶又亲自送了林泽回去。林泽自知水湛和水溶都不会留沈宅过夜的,送了他回来,马车还要送了水溶回北静王府,再回去宫里头。当下也不推辞,等到了林府又笑着挤兑了水溶一两句才罢了。
等马车渐渐地驶离了林府,水溶还苦笑着说:“瞧这好堂弟,都说是母妃认的他妹妹做干女儿,又不是撺掇的,怎么好端端地都拿撒气。”说罢,又哼了哼,“也就肯宠着他,任由他挤兑。”
水湛却不理会他的话,心里想着林泽先前的那一番话,正不快呢。
水溶看了看他的脸色,只笑道:“怎么,想到那贾家的老太太给小堂弟说亲,被膈应到了?”说着,便懒懒地往车壁上一靠,只撇嘴嗤笑道:“这事儿若那贾家的老太太真跟林大跟前提了,别说咱们不答应,那林大就第一个不同意的。也不想想,薛家什么出身,林家什么家世。这商贾之女娶回家,别要林泽都低了一等。”
水湛好一会儿才冷哼一声:“就是林大同意,这事儿也成不了。”说着,眸中寒意一闪而过。
“以为父皇那么好说话?林泽的身份,如今虽不能提,可咱们心里都清楚。贾家的只把他当成一个抱养来的孩子呢,没有身份地位的,只靠着林家才起来的。”
水溶也笑道:“正是这个道理了。就是谁都同意了,皇上也不能答应呀!他可比咱们都清楚,林泽是何许呢。”
水溶和水湛说得不错,林泽是皇上心口上一处不能碰触的伤。就算是为了林泽的安全才把林泽给林如海抱养了,皇上和皇后也从未有一日遗忘过。隔几年就让水湛下江南微服,也是因着林泽林家,想要迂回着打听一二的意思。更别提为着林泽,皇上可是连面子都舍下了,让水湛拿着自己的手谕去找的沈愈。
皇上虽然这么多年没有提起这话,可他心里对林泽是真心牵挂的。
林泽高中探花,最高兴的不是林如海也不是水湛,而是皇上!
水湛那一日也金殿之上,何况他乃是中宫嫡子,当然是站最当先的位置了。别或许没有瞧见,可他却看得分明。当皇上说出:“姑苏林泽,赐探花之名”时,那眼中的欣慰,高高翘起的嘴角无一不昭示着皇上心中的喜悦。
所以当皇上听说这事儿的时候,那震怒的反应完全就水湛的预料之内。
“荒唐D唐!”皇上连说数句荒唐,就知他心里的怒意多盛了。“商贾之女,竟想高嫁林家!简直荒唐!”
“湛儿,让林卿速速进宫,这事儿万不能答应!”说着,又烦躁地踱了几步,伸手拦住,“不不不,这事儿既是悬而未发,朕就不能把它给弄得尽皆知。否则那薛家万一借词赖上泽儿可如何是好!”
水湛眸光一闪,上前几步恭敬道:“父皇,儿臣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湛儿,可有什么主意?快说来给朕听!”
“泽儿的年纪虽小,可保不齐那些个就要给他说上什么乌七八糟的亲事。他虽是个男孩子,可说到底,父皇,儿臣也不忍他被这么说道。”见皇上不住点头,水湛勾唇一笑,“父皇,以儿臣看来,不如要钦天监的张大出来说句话。林泽未及弱冠不得娶妻,这样,泽儿还有七八年的时间可以步步高升,等日后只让父皇为他的亲事做主必是极佳的。”
这话果然说得皇上心里欢喜起来。林泽本就是他和皇后所生,不过因着太上皇不喜,故而种种迫害不一而足。林泽虽已经被林如海抱养,他对林如海此也是极信任的。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对林泽就没有感情。
相反,比起水湛自小被他带着身边教养,没有享受过亲生父母关爱的林泽他看来就更加楚楚可怜。所以听到水湛的这一提议,皇上几乎是立刻就同意了。
解决了这一件事儿,水湛便又笑道:“那薛家既如此地想要高嫁,父皇为何就不能成全一二呢。”说着,嘴角的笑容越发地饱含了深意,只笑道:“父皇怕不知道呢,那薛家本就是为着家里的独女小选才上京的,只是因着那薛家长子打死了命,故而被夺了资格。再有,儿臣听说那贤德妃娘娘和这薛家的姑娘还是两姨姊妹,想来若能同侍老圣,她们必是再欢喜不过的。”
“既是如此,自然也该成全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