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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走得急,一霎眼辰光就到跟前了。皇帝翻身下马,琼珠很快迎了上去,蹲身道,“主子一路上辛苦,奴才给主子备了香汤,您泡会子澡,去去乏。那贞的功夫茶这会儿也成了,回头叫送到里间去。”
皇帝没有应她,老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来的内外蒙王爷们好几位是新继任,对围场周边不熟,皇帝也乐得给他们做向导。拿马鞭指点,用蒙语解释着,“木兰围场是七十二围中的一围,往北还有将军泡子、十二座连营,是个四季分明的狩猎胜地。当年辽帝管它叫千里松林,到了大英便改称木兰围场了。”
王爷们诺诺应着,“那么请教大博格达汗,这木兰一词是什么出处?”
皇帝和风霁月的笑,“到底蒙满话不通,不怪们问。木兰们南苑是哨鹿的意思,诱杀嘛,装雄鹿,打哨子,吸引母鹿来。”忽然想起什么,转过脸问琼珠,“就们两个?”
琼珠稍一愣,才明白过来皇帝找素以。千载难逢的机会,忙道,“才刚前头看见素以了,这会子大概还。”
皇帝心里犯嘀咕,不言声,只管往前去。等转过庙山头一看,千年古松下站着两个,言笑晏晏,这是又唠上家常了。
皇帝听见耳朵里嗡的一声,血潮汩汩的往上翻涌。怎么有这么多话要说?钻尽了空子独处?两个京油子到一块儿,就跟遇上了八辈子没见的亲似的,主子也全不眼里了。
琼珠留意皇帝脸上神色,他轻轻皱了皱眉头。她心里舒坦起来,即便只是这样,回头也够叫素以喝一壶的了。
东庙宫不算大,一帮子浩浩荡荡过来,再看不见就是瞎子。素以眼梢拐见了,吓得一吐舌头,暗道一声完菜。这回可不是赏东西了,恐怕赏她上广场立旗杆也说不定。
小公爷还算镇定,没事一样迎了上去。他擅长蒙混,外邦话说得也不赖,叽哩咕噜立马就和蒙古王爷们搭上了线。谈弓谈马谈流云,惹得朝里亲贵和鞑子王爷们哈哈大笑。
皇帝是统御四海的君,办什么都有他的一套章程。这种时候不方便发作,脸上神色如常,抚着月白夔龙箭袖进正殿去了。
长满寿落最后头,竖着一根手指头远远朝素以点点,大有怒其不争的意思。素以缩了缩脖子,这事儿还得怪小公爷,是他说皇帝看日落去了的,谁知道这么快就回来,这不又给撞个正着!她蔫头耷脑跟后面,自己还琢磨着,都说出了宫规矩会松散得多,可现看来一点没变。唯一变的是万岁爷越来越厉害了,琼珠越来越讨嫌了。看看她那副幸灾乐祸的神情,素以决定今晚想法子祸害祸害她,以解心头之恨。
天黑下来,陪同的各寻去处,都打千儿散了。皇帝沐浴有贴身太监伺候,宫女使不上劲儿,就聚铜茶炊那儿暖手。因为有别的太监场,琼珠还算消停,没有明刀明枪的上来寻衅。素以使坏有了成算,也不着急和她较量。
这样月黑风高夜,最适合讲鬼故事。太监爱吓,笑嘻嘻的说,“姑姑们可要仔细,前朝时候有过一夜少了几十个的事儿,荒郊野外,赛汗佛也保不住命呐!”
大家捧着杯子面面相觑,“少了几十个?哪儿去了?”
“能知道哪儿去了就不是鬼故事了。”看炉子太监剔剔牙,往水库方向努嘴,“还有一桩,说火器营一个护军参领喝多了,半夜出来解溲。看见海子边上一个手舞足蹈,他只当是营里,就开玩笑对着撒尿。尿撒完了,那个才转过头来,谁知长了个倒脸,一下就把他吓懵了,昏死床上七八天,最后伸腿咽了气。所以有水的地方要当心,精怪多,吃拉,不是新鲜事儿。”
大家正听得嗓子眼发紧,荣寿那头过来了,拂尘敲了敲小太监脑袋,“再胡说,下一个就该轮着了。”看了女孩儿们一眼,“别逗咳嗽了,万岁爷这会儿回寝宫了。”
几个忙不迭跟着过去伺候,皇帝安置西配殿,进门瞧见他举着一封折子发呆,也没敢吱声,都挨墙角一溜站好。
皇帝看见来了,慢慢把折子收起来。屋里跳跃的灯火照着他的脸,有点朦胧,棱角温和。他躺椅上坐下来,那贞忙上前献茶献点心。素以自问料理床榻的应该没什么事干,谁知琼珠狗摇尾巴的献媚起来,“主子乏了,奴才给主子松松筋骨吧!”
皇帝抬起眼睛,“会推拿?”
这是巴结主子必须拿手的小伎俩,拉近距离最好的托词。琼珠笑道,“奴才会一点儿,难登大雅之堂,求主子别嫌弃。”
素以觉得琼珠太不厚道了,一个司衾干额外的活儿,她和那贞手上都忙,就剩自己一个干站着,显得无所事事。不过她知道皇帝不爱近身,这回应该不例外的,谁知她算错了,万岁爷竟然准了!
琼珠笑得很矜持,抬腿时乜了她一眼,像只打了胜仗的鹌鹑。走到皇帝身后两手软软搭主子肩上,看着真叫不顺眼呐!这是推拿还是调戏?揉面团似的,不嫌恶心吗?万岁爷该被她揉酥了吧?男最吃这套,素以想起那贞说的故事,出门外不方便,男很有将就的精神。
她这里胡思乱想,忽然感到浑身不自。偷着掀掀眼皮,果然看见皇帝半眯着眼瞧她,不声不响,表情阴沉。她知道完了,这回少不得秋后算账,可是她真的什么都没干,就说了两句话而已。牢里的犯还允许对牢头喊饿呢,偶尔搭个讪,不也是之常情吗!
她又垂下眼,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老僧入定状。不过暗中计较着,万岁爷走那条道,八成又是琼珠动的手脚。这鬼东西蔫儿坏,她微错着牙琢磨,庙宫的活物就是大,大得让心花怒放。回头往琼珠毡垫子里扔点儿,那身细皮嫩肉可够消受的了。
她还笑J帝脸色像狂风过境,愈发的瘆起来。滚刀肉!二皮脸J帝是儒雅有教养的,除了这个,实找不出别的称谓来形容她了。她就没有一点做错了事的觉悟吗?恨起来叫拎出去一顿好打,打她个鬼哭狼嚎才解气。可这是行围途中,这么多外邦瞧着,说皇帝小心眼打宫女,叫议论起来不好看相。心里又有气,就咬着槽牙瞪着她。
琼珠他背上揉/搓,他也不知怎么,就想叫素以看看家是怎么伺候主子的。同一天进来的,为什么区别就那么大?可渐渐的他有点绷不住了,她压根不瞧过来,自己又不太喜欢女近身。还有琼珠的手势,挠痒痒似的来回折腾。他皱着眉头摆手止住了,“成了,下去吧!”
琼珠讪讪停下来,那贞给她使了个眼色,带着头一肃便退下去了。
素以才回过神,抬眼道,“主子要歇了么?奴才给主子点安息香,主子近来总睡不踏实,这么的对身子不好。奴才先前检查了褥子,枕头加高了点儿,主子试试能不能好些。”看皇帝站起来忙过来搀扶,“主子要进酒膳么?热腾腾用两口,兴许能睡个好觉。”
皇帝想发火的,但是她声口香甜,从哪上起头呢?他借着光看她,她小心翼翼托着他的手肘,低垂的眼睫,娟秀的侧脸……皇帝有点闪神,见她耳朵上还是原来的坠子,犹豫了下问,“朕赏的东西怎么不戴?”
她嗯了声,“主子赏的都是宝贝,奴才要好好藏着,往后带回去给家里看,再做个匣子供奉起来。”说着孩子气的一笑,“奴才要拿它做传家宝,戴坏了多心疼呐!”
“心疼什么,赏的东西不戴,压箱底用,对主子也是大不敬。”他淡淡道,“戴坏了再赏就是了。”
素以一听窃喜不已,看来暴风雨过去了,能喘口气了。立马顺杆儿溜,“主子真好,下回奴才立个功再和主子讨赏。奴才无功不受禄,没脸白白拿主子的东西。”
话赶话的说到这里,认真计较一番,她能立什么功?不闯祸就不错了吧r者别眼里端稳大方,可自己就是止不住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走过地罩,待要到床前又顿了下来。他到底还是揪那桩事上撒不开,叹了口气道,“再略坐一会儿。”
素以有点心虚,躬身应个是,垂着手退到一旁听令。
皇帝缓步踱到南窗口的地炕前坐下,手搭满地红炕桌面儿上,拧着眉头,有点没处下嘴。沉吟半晌道,“和小公爷,什么时候认识的?刚才亭子边上说什么?又是熬鹰的学问?”
素以咽了口唾沫,“主子先别忙生气。”她期期艾艾的说,“奴才家里出了点事儿,正巧小公爷知道,奴才和他打听打听,没说旁的。”
横竖有借口,皇帝兴致很低落,“朕忘了他是包打听,四九城没有他不知道的消息……家里出了什么事?”
哥哥嫖堂子说出来也不敞亮啊,这么腌臜的案子,没的污了皇帝的耳朵。她含糊应着,“惹了点小官司,不值什么。”
皇帝看她遮遮掩掩,半阖上了眼睛道,“小公爷神通广大,有他疏通,天底下没有了不起的大案子,是不是?们私交甚好啊,如今朕的话全然不作数了。素以,没想到的胆子这么大,看来是朕小瞧了。”
素以心头骤跳,明明已经震怒,却还可以用这么平稳的语气表达出来。越是这样越叫心惊胆战,因为不知道下一刻会怎么样,像是二踢脚①里装够了火药,稍一触动就会炸个山崩地裂。她吓得不知所措,咚的一声跪他跟前,还没等他开口,先已经泪流满面。
“主子……”她抽抽搭搭的趴着,额头抵他的钩藤缉米珠朝靴上,“奴才不敢求主子恕罪,因为这是第二回了,奴才知道该怎么办。奴才这就找大总管领罚去,主子保重圣躬,为奴才这样的缺心眼儿生气不值当。”
她认错倒挺快,皇帝的拳头捏了放,放了又捏,“打算领什么罚?”
她直起身擦了擦眼泪,“奴才和男说话了,奴才领皮爪篱去,请主子消消火。”
宫女不掌嘴,这是前朝留下来的规矩。宫女子面子看得比命还重,除非是干了什么不要脸的事,否则绝不能动脸半分。
她磕个头站起来就走,皇帝一时情急,探手扯住了她的胳膊。
①二踢脚简而言之,就是将火药卷密实的纸张内,利用火药爆炸产生的膨胀,炸开纸张,造成响声,以娱群众。因有二声响,所以叫二踢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