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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快步迎上去,“主子来了?”
皇帝嗯了声,两视线一碰,旋即又分开了。经过昨晚那件事,大家都挺不好意思的。不像以前那样坦荡,总觉得彼此之间的隔断从砖墙换成了轻纱,朦朦胧胧,不再坚实,让不安。
皇帝的目光游移了一阵,心思慢慢沉淀下来。再瞧她,她低着头,拿脚尖挫地,地上很快被她挫出了个小小的坑。想起先前牵肠挂肚,加上听说她跟着恩佑往围场上去了,闹得他大半天坐卧不宁。既担心她的安危,又怕她被借机占便宜。他是皇帝,竟然弄得这么老婆子架势,暗里自然埋怨她,也发了愿要好好整治她。可如今眼前,又能把她怎么样?
他感到挫败,低声问她,“玩儿去了?”
她愕然抬起眼,“主子知道了?”
“当朕是谁?什么事能瞒得住朕?”他抱着胸,箭袖上的行龙张牙舞爪直指向她。看她张口结舌的样儿,哼了声,傲慢的别过脸,“一离了跟前就胡天胡地,是骂不怕罚不怕啊!兜了两柱香,玩了些什么?”
她嗫嚅着,“没玩什么,小公爷说带掏野鸡窝,盘算着给主子抓只鸡炖汤喝的,可惜一无所获。”
鸡没吃着,但是这个借口却暖心。皇帝先前打算多责备两句的,听她这么一说立刻软化了。不容易啊,玩儿的时候能惦记他,这样的丫头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呢!
“听小公爷的,他能把卖了信不信?”皇帝劝诫着,“别和不相干的走得太近,姑娘家跟陌生上野外像什么?嗯?亏得朕打发跟着,否则名节怎么办?还要不要了?”
和名节扯上关系就是大事啊,不过素以觉得小公爷不像坏,至少她感激家给她哥哥疏通,要不然她那不成器的哥子就该下大狱了。她还是那句话,拉着长音的,“不能够吧……”
皇帝转过眼来冷冷看她,“怎么不能够?”
素以知道自己表错态了,皇帝说谁不好谁就不好,她有什么可反驳的?反驳又惹他生气,自己还得挨训。她忙腼脸笑笑,“奴才的意思是小公爷是皇上的小舅子,有您这样的姐夫管束着,他能坏到哪里去嘛!”
她倒会见风使舵,也会给他挖坑堵他的嘴。有时候老油条的确让生恨,皇帝蹙眉道,“谁告诉做姐夫的就得管着小舅子?朕每天那么多政务要忙,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儿都要朕过问,朕成什么了?”他恼怒的一拂袖,“和说不清!天桥上骂嘎杂子琉璃球,配正合适!”
他说完,扭头就往熬鹰的棚子里去了。剩下素以纳闷,嘎杂子琉璃球不是混蛋吗?万岁爷怎么骂呐!不过能叫皇帝动嘴骂的一般都是直言相谏的忠臣,是才,所以素以并不感到难过。或者说自打她进宫起,多愁善感的那根筋早就给抽了。挨两句训家常便饭,不痛不痒的,全当夸奖了。
她外面吹风吹醒了脑子,这才踅身进帐。棚子里灯火通明,头顶上扯起了麻绳,小公爷的海青已经搁绳上了。熬鹰嘛,就是使劲折腾,不让鹰睡觉。皇帝举着竹竿敲打绳结,那鸟站不稳还得扑腾,很耗费体力。
皇帝瞥了小公爷一眼,“就这么敲打,怎么就难得熬不成呢?熬鹰前自己要吃饱睡够,才能有力气和它耗。别鹰还没困先眼皮子打架,那是鹰熬,不是熬鹰。”
小公爷点头称是,“琢磨琢磨,不是熬不过鹰,是熬前缺了素以做的两步。这鹰喂得膘肥体壮,比还结实。上了架子精神头十足,它全不把放眼里。”
连鸟都瞧不上他,做真够失败的了。皇帝讲究风度,点到为止就不再说他了,倒是好奇素以干了什么,一问之下说是又洗胃又洗澡的,皇帝眼里有了淡淡的笑意,“真难为,进宫七年还能给鸟洗胃,道行不浅呐!”
素以长案边上倒茶,捧着杯子先呈皇帝再呈小公爷,一头笑道,“老家不光熬鹰还养鸽子,有几回放养的信鸽都吃了毒鼠的麦子,奴才就跟着玛法一只只的给它们清理肠胃。干的趟数多了,都记心里了。”
这些记得住,可惜认那么费劲。皇帝忙着捅顶上麻绳的时候,听见小公爷那儿捧素以,“姑娘您是女中豪杰啊!看看四九城里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们,哪个像您这么能干呐!上回范葫芦里跑出只蝲蝲蛄来,吓得们族里几个姑奶奶上蹿下跳的。要都像您这样的,何至于扭了脚脖子搁家炕头上躺好几天呢!”
女怕虫的多,尤其是害虫,真没听说过世上还有玩这个的。蝲蝲蛄学名叫蝼蛄,毁庄稼。拖个大尾儿,三伏天夜里往亮堂的地方凑热闹。屁股大飞不高,没头没脑往墙上桌脚上撞,一撞吧嗒一声响,瞧架势都替它疼得慌。可气的是它耐摔打,它撞不死。要踩死它吧,满脚上去就能听见肚子炸开膛的声响,实是恶心得慌。
素以这会儿才觉得小公爷是个怪胎,没什么玩了是怎么的?她摇摇头,“这上您夸不着,要说蝲蝲蛄,也怕。”
小公爷马屁拍到马腿上也不介意,干笑着,“这也就一比方,别的上头您不是比她们能干嘛!”立马调转了枪头打听熬鹰的事,“一会儿鹰摔下来了怎么处置?给它喂茶?”
她唔了声,“喂盐水,盐水好去膘。还得拿冷水给它洗头,洗完了让它歇歇,明儿接着来。”看看上面的鹰已经有了疲态,底下穿着龙袍的万岁爷手举小竹竿儿,连给鸟造反都那么风度翩翩。她脸上发红,悄悄的转过了身。
小公爷恨命运不公,这只海东青遇上他是个杠头,这会儿落家姑娘手里,他还指着它厉害点儿多留一会儿的,没想到才这么两下就败下阵来了,真给他丢呐!都说儿子随爹,难道这鸟儿子也跟他似的,看见好姑娘就心软舍不得为难吗?他又看看坐条凳上悠哉悠哉的万岁爷,怎么觉得里头有点不寻常呢?上回就急赤白脸的,这回好不容易答应了,还没入夜就巴巴的跑来了。这么明打明的护食儿,一个宫女罢了,要是寻常心看待的,随手赏都说得通。可眼下这模样,这算怎么回事?
他心里凛凛一悸,是对上眼儿了?他有点慌,晚了一步?素以长得像谁大伙儿都知道,难不成万岁爷打算和太皇太后、太上皇反着来?这样不是把她往火坑里推吗!小公爷很着急,她不得宠,和主子爷没有牵扯,宫里的那些主儿们不留意她,她还能混日子得过且过。要是有点风吹草动,可以预见她的下场有多凄惨。
他挠挠头皮,想和她细说说厉害,无奈万岁爷。压根就是盯眼看着不叫说话,他没想到这位一向深沉警敏的君这回竟然破了功,小公爷从来不回避自己是纨绔这一事实,原本对姑娘的那点心思还没到非卿不可的程度。但是中途杀出个程咬金来,尤其这还是尊大佛,愈发叫他觉得素以好,素以简直就是个金饽饽。
这里正思忖着,帐子那头噗的一声响,回头看,原来海东青受不住,从绳上跌到地上了。皇帝撑着竹竿站一旁,素以忙着料理晕过去的鹰,恁么郎才女貌的模样,从他这里看过去,越看越像那么回事。小公爷一时心头惘惘的,这现状忒让沮丧了,回去得进宫找姐姐帮忙。这么下去自己要落空不算,素以还得遭罪。
“小公爷您来。”
他发呆的当口素以招呼他了,他一下儿回过神来,赶紧的应了声,“嗳,来了来了。”
她正给鹰洗头,抽空对他说,“它这会儿脑子清醒了,正渴得慌。您给它喂水,它记得您,会念着您的好。”
小公爷觉得又要给鹰扒嘴又要往里灌水太为难了,自己两只手不够用,就打算让他的哈哈珠子来帮忙。
素以叹了口气,“您不能假他之手,这是您的鹰,有些事儿非得您干。您指着别,回头鹰该认别了。”
小公爷立刻眉花眼笑,“那也成,横竖是熬的,送给要不要?”
“给?”她笑着摇头,“不能养它,宫里都是尊贵儿,万一闯了祸不得了。再说这海东青太贵重了,知道朝廷的旨,一只海东青能换一个死囚的命呢!您好好照料它,带它外头飞,让它抓兔子抓黄羊,比跟强。”
皇帝听他们一递一声的谈笑,面上没什么,私底下不怎么高兴。等她把鹰收拾妥当了交给小公爷,他掏怀表看看,已经近子正时牌了。他也不说话,抖了抖袍子过去打门帘,素以一看慌忙跟上,身后是小公爷扫袖打千儿的恭送圣驾。
月色迷迷滂滂的,所幸间隔几丈就有火盆火把照亮。皇帝没有带随从,从熬鹰的帐篷到御营行有一小段路,他背着手踱四方步,不太着急回去的样子。
素以从后面赶上来,一头走一头踮脚给他披乌云豹斗篷。他脚下略缓,两个独处总难免尴尬,他想了想才道,“要是喜欢海青,朕叫给挑一只。”
她抬头看他,一双眼睛火光中晶亮。咧着嘴笑,“奴才不要,宫里能活,鹰宫里会憋死。”
皇帝顿时心里一沉,“经常带出去放飞,未必就活不成吧!”
她搓着手呼呼热气,“住家儿和串门可不一样,鹰自惯了,驯养已经够委屈的了,整天关笼子里不是办法。”
皇帝缄默下来,分不清她说的是鹰还是她自己了。瞧她冷得缩肩,他把身上斗篷摘下来给她披上。她明显吃了一惊想拒绝,他却抢先牵住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