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抗御的原因,域名改为dsyq.org/感谢收藏^_^
锦昭容不知怎么,随着那一跪,就将目光放到了这个她不曾入眼的小妃嫔身上。
绿云低挽,斜里探出鱼犀月掌的牙梳,衣裳并不像众人那样窄紧显出玲珑身段儿,反是宽松闲适,一色儿水绿清新怡人。纵然跪着,宽袖拂地,轻轻一拜,也是说不出的袅袅风流。
她黛眉轻蹙,说不上忌惮,只是想起对方第一次出场时的盛装艳色,不由对比出两分心机来。
再加上一入宫就让怜妃跌了个大跟头,不知是手腕太高,运气太好。还是心思太笨,运气太差了些。
“空口白牙地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她作为从二品昭容,自然不像其他小妃嫔那样站着,而是坐着和皇后提议,“娘娘既然在,允准侍卫去云岫阁搜查一番不就明了了。”
皇后没有回答,倒是沈芬仪搭了她的话茬。
“虽事关后宫,理应由皇后娘娘全权决定,但侍卫的调度,还当问过皇上的意见才好。”
锦昭容轻轻抚过裙上的缠枝纹路,浮在嘴边的笑不暖不凉:“沈芬仪当真性子乖巧,惹人疼爱。”
“多谢昭容娘娘夸赞。”
“怪道钱丽仪不如你讨皇后娘娘喜欢,可不是她不够贴心。”她臻首一偏,笑看向钱丽仪。
钱丽仪抿紧了嘴唇,眼神微微闪烁。
“皇上来了。”古板端正的谢婕妤作为头一个发现皇帝的人,打破了僵局,让或坐或站的人都微微一惊,站起身来。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门口果然站着明黄龙袍的身形,旁边被噤声不许通报地小太监埋首轻颤着肩。
腰间挂的明黄绦络一晃,皇帝迈进门槛来,他随意负手而立,气息疏懒,面容却微微泛冷。先未叫起,而是质问皇后:“临芳宫什么时候成了刑堂?”
皇后有一刹那的心悸,转而含笑道:“事关重大,臣妾恐怕皇上事务繁忙,迟则生变,就先行过问了。”
“问话是应当。”皇帝摆摆手,无视一屋子屈身行礼的人,先去扶了正中央跪着的云露。动作温柔,但出口的话很是冷漠,“锦昭容傲慢自大,过问国母行事,罚俸三月。”
淑妃低着眉,嘴角却噙了笑,轻然瞥向浑身一僵地锦昭容。
她就知道,这个女人虽然聪明,但那力气着实使错了地方。平衡之术?她有什么能耐玩皇后才能玩的把戏,想要站在池水中央却不湿脚,最终只能连着脚底下那块石头一齐沉下去。
锦昭容自入宫依来一直备受皇帝宠爱,罚也就罢了,何时得过这样的评价?
众人不禁将目光放到了那位云才人身上,但还没等她们深想,就见皇帝松开了手,然后随口叫起,撇下一屋子的女人,进了里间。
里面立时传来女子柔弱地低声啜泣。
她们恍然,再想起皇帝来时的第一句话,难道,是在责怪她们吵到了受伤的怜妃?
果然无论锦昭容再怎么受宠,甚至新人入宫之前那段时间,所有人加起来都比不过她一个,到底还是比不得圣宠不衰地怜妃娘娘。
皇帝再出来时,手臂揽着弱质纤纤的怜妃,她脸色病白,腮边两三点暗红,接收到众人目光后抬袖虚虚一遮,倒没见到受伤的部位。
乔贵嫔延后一步,跟在二人身后,显然是在众人赶到之前就已经伺候怜妃左右。
等到各自站定,她轻声开口:“皇上虽然怜惜云妹妹,不忍妹妹跪在冷硬的地砖上,但刺客行刺后闯入云岫阁却是不容辩驳地事实。还望皇上明察。”
皇帝不顾皇后快要维持不住的笑,伸手握住怜妃冰凉的柔荑,冲侍卫头领一颔首:“再将具体情况和朕说一遍。”
“是。卑职昨夜发现刺客后便立刻派人追捕,奈何刺客狡猾逃入了云岫阁……”
“你确认看见的是刺客?”皇帝打断他。
“这……临芳宫的宫人告诉卑职后,卑职确实看见了一道鬼祟的黑影,而后见黑影藏身云岫阁。夜里无灯,并没有看见具体长相。”侍卫头领答声朗朗,却给自己留了余地。
乔贵嫔细心地道:“刺客蒙面,如何看得清长相。既是行止鬼祟,可见错不了。深更半夜,又有何人敢在后宫乱闯?”
一众妃嫔皆觉得皇上这话问的古怪,乔贵嫔说得这番道理不该是心知肚明的吗?但这问话明明是反问,强调情况的真实性,偏偏皇帝给出了一个惊人的答案——
“朕。”
这一颗地雷丢下来,众人都先纳闷不解,皇上接的哪句?而后无论是维持假笑地皇后,还是淡然自若地淑妃,又或者是咬唇懊恼地锦昭容,都被炸得头晕脑胀,险些把持不住自身的形象。
最夸张地当属怜妃娘娘,她身子瑟瑟如风中秋叶,脸色惨白,不敢置信地看向皇帝:“皇上?”
“爱妃想什么呢。”皇帝手撑下巴,顾自一笑,“朕昨日,嗯,夜探香闺,所以展霆在云岫阁里看到的黑影应该是朕。”
展霆大惊失色,立时请罪:“皇上恕罪!”
“不怪你,不知者无罪。不过闯进临芳宫刺伤爱妃的可不是朕。”
众人舒了一口气,看向云露时又惊又妒。
无论皇上是想维护她而撒谎,还是当真半夜想起她来去了云岫阁,都说明这位云才人如今在皇上心里的地位,至少在新人那一拨里,是拔尖出头的。皇上往日胡闹,却没干过这样的事。
心底虽痛嗤云才人勾/引教坏了皇上,却又恨不得皇上也来探一探自己的宫殿才好呢。
云露娇怯地一笑,冲皇帝欠身一礼,也是谢恩,也是回应。
皇帝夜探香闺这件事恐怕没人比她知道的更清楚了,皇帝哪儿是想她啊?他那是忘不了她的故事。
她身体一向康健,夜里睡得踏实,连梦也很少做。但昨夜或许是听到怜妃出山这则消息的缘故,昨夜难得的浅眠。
等到窗户“吱呀”一声打开,她心脏猛然一跳,就从梦里惊醒过来。
衣裳摩擦的窸窣声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可闻,双脚落地的轻软步伐。月光映入窗棂,罩在地面的黑影从窗台边一步一步走近檀木架子床,让人渐渐屏住了呼吸。
她听着那仿若踩在耳边的脚步声,心脏“怦怦”跳得厉害,比在风霄院那一回更胜。
手悄悄向枕头底下摸去,一把将睡前卸下的发簪攥进手里。
以前她的好兄弟姐妹不是没想过暗自派人对她做些什么,她险些吃了一次亏之后,就收集到了一把珍贵的古物匕首藏在枕头底下。穿到这里,匕首自然不能跟随而来,幸好还有尖锐地发簪可用。
黑影折在床榻边,渐渐侵蚀着鸳鸯锦被,眼看着近了,她抽出发簪倏尔坐了起来。黑影被吓得一个后退,而后是无奈。
“别怕,是朕。”
“……皇上?”
“嗯。”皇帝走近了,坐到床边,迎着窗前的明月,俊美的五官显露无疑,果然是当今皇帝。他脸上有着少有的几分尴尬,像是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会吓到别人。
“朕还以为你胆子不小。”
她向后一塞将簪子放了回去,放松后睡意慵慵袭来,小声地抱怨:“原先是不小,可那回见了王承徵……臣妾长这么大第一次见死人,自然是怕的。”
这话勾起皇帝心里的怜惜之情,不禁愧疚今夜自己不该来的这么突然。他有些微不适应地将她揽在怀里,轻拍着她的背安抚。
月光下他的眼眸微亮,琥珀的颜色似是被月色照得浅了,显得明净:“是朕不对,朕白天听了你的故事,想了一夜睡不着。就想来找你解惑。”
她顺从地依在皇帝胸膛,心里腹诽,那你也不能爬窗啊。你的天子之姿呢!贵族礼仪呢!帝王威仪呢!都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吗?
大半夜的爬姑娘闺阁幽会,皇上您这是要变成采花贼的节奏啊。
不过有这句道歉也够了,拍背安抚人肯定不是皇帝的熟练工种,人既然都放下身段了,她也要见好就收。
“其实这个问题很好解释,不过是那人对所有权概念的混淆而已。素面是摊主的,牛肉面也是摊主的,他用摊主的东西换摊主的东西,皇上您说,天底下哪里有这样无赖的道理?”
皇帝的手已经转去把玩起她背上的发丝,那不自在也消了。只觉二人夜谈十分有氛围有意思,竟成了“既来之则安之”的状态。
让云露不得不佩服皇帝的胡闹和厚脸皮。
清软地笑声不觉流露一二。
“笑什么?”皇帝低头问她。
她秀气地打了个呵欠,望着窗外地目光定定,凑到皇帝耳朵边上嗓音低软:“臣妾笑……明月逐人来……”
皇帝眼睛一亮,原是自觉风流的事被眼前女子的害怕搅了兴致,心里淡淡的。如今听到这句,便品尝出十分滋味,直觉被挠到了痒处。
仿佛有这一句,才不愧他夜探香闺这等香艳风流的举止。
有什么比佳人倚窗对月,盼心等你更浪漫得意?
他奖励般地亲了亲她的额头,琢磨须臾,不由赞叹:“你那‘所有权概念混乱’之说倒是新鲜,虽然听来古怪,用作概括再恰当不过。”
她睡眼轻眯,才发现自己刚刚顺溜地将现代词汇用了上去,想必是夜间防御力下降的关系。皇帝又用她的发尾搔着背,有规律地动作让人犯困。
“皇上自己琢磨,臣妾不说了……”困意缠绵,眼皮儿一搭,她酣然入睡。
怀里温香一软,化作了软玉腻滑,皇帝的情绪也柔和了下来。他轻轻将她放在床上,摩挲着女子安恬地睡颜,转而替她盖好被子。
脑袋里的思绪愈发清明。
今天他去兽苑其实不为驯马,而是想起他曾经养过的那只小猫。他第一次看见它时,也是在春季,具体哪一天倒是不记得了。
那日午间的日光懒洋洋地照下来,小猫蹲在那儿,不时低头喝碗里的清水,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它不时眯眼儿抬头看看笼子外的风景,没有其它笼子里的动物那样焦躁的情绪,体态舒展,仿佛比人还要悠闲自在。
那笼子好像困住了它,却并没有真正地困住它。
他一眼看中。
当初怜妃弄死了小猫儿,曲怀仁就顺着他的意办了好几件事,然而他心里非但没有高兴,反而愈发沉重不悦。
有人谋夺了他的财产,却又妄想用它继续交换他的东西,果真是无赖道理。
黑暗里,他无声轻笑了一下,替云露掖实了被角。
不过后面无论是皇帝的举动还是心里所想,云露都不知道。她在躲雨时之所以说那样一个故事,是清楚皇帝心里的症结所在,天底下的东西都是皇帝所有,曲怀仁何德何能,手里握着大把的资源给皇帝施小恩休?
因此她选择在怜妃出山前间接提起这一症结,让他痛恨恼怒罢了。
没想到玩心理战的不止她一个人,这个故事不止给皇帝提了醒,还及时免了自己的劫难。
要不是皇帝好奇故事里那人狡辩的缘由,大半夜来探香闺,她又怎么能把这件事推得一干二净,清清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