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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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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漠然静坐,似乎仍在缓着,少顷他才又抬起头看过去过去。不远处的那个身影跪在地上发着抖,连头也不敢抬一下,一如几个月前他刚刚回到此时见到的她,那样恐慌。

那药的劲力很大,方才他虽是反应过来及时制止了,目下却仍有些回不过神来。沉了沉气,他站起身走向她,在她面前默了一瞬,伸手挑起她的下颌。

苏妤在他冷峻的目光下神思一分分地清明,抬眼对上他的眼睛,紊乱的心跳分明地提醒着她自己有多怕,却又同时生了另一个念头……

他对她好了五个月,若是今日因为此事再度翻脸,她不该是狼狈的。

“陛下。”苏妤低垂下眉眼开了口,是他数日不曾再听过的冷漠口吻,“臣妾绝没有。”

总共七个字。一如从前他待她不好时一样,她只会给他一个言简意赅的答案,是或不是、有或没有,其他的解释,她半个字也懒得多说。

因为他不会听、更不会信她。

“起来。”他一声短叹扶起了她,继而便松了手,道了一句,“朕去侧殿歇着。”

方才的事难免尴尬,何况药力颇强,他不愿一会儿再有个什么意外——这些日子下来,他看得出苏妤明摆着不愿意,若是这样“成了事”,只怕从此再也不能挽回她了。

皇帝转身离去。苏妤只觉身上一阵发虚,折枝连忙过来扶住了她。挥手让另一个宫娥退下,苏妤蓦地紧攥了折枝的胳膊,声如冷刃:“折枝,怎么回事?”

“……娘娘?”折枝怔了一怔,眉头浅蹙道,“奴婢也不知道,那酒……”

“那酒方才只有你动过!”苏妤厉色凛然,“旁人自可在事前动手,却又如何知道陛下今日会来、我今日会用那酒!”

只有刚才一直在身边的折枝有机会。

折枝僵住。苏妤凝视着她,眼底是深深的不可置信:“在宫里我只能信你,你怎么能……”

“娘娘,奴婢……”折枝神色张惶,踟蹰一瞬猛地在她面前跪□去,“娘娘恕罪……奴婢也是为娘娘好……”

“你还敢说是为我好!”苏妤气笑,折枝叩首哽咽道:“娘娘,您总这样不是个法子……纪夫人也是想帮您……”

“姑母?!”苏妤大惊,一把拉了她起来,急问道,“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纪夫人回去几天后就送了药来……”折枝低着头喃喃解释道,“她说那药效极强,一旦成了,也觉不出别的异样来……可谁知陛下……”

是父亲……

苏妤一瞬间便想明白了。如此急着成事的,只能是她的父亲。父亲曾经一度行事稳重,却在屡屡碰壁后愈发急躁。如今苏家几近倾覆,就如同姑母说得一样……他不甘心!

可是,他又怎么能……

他有没有想过,一旦有半分的纰漏,她就会万劫不复!

且……就这么出了纰漏。

苏妤感觉自己仿佛跌入了冰湖中,冷得彻骨,眸中的神色蓦地被抽空了一般,浑身无力地向后跌了下去。折枝赶忙扶住了她,惊慌不已:“娘娘?”

“折枝。”她凝视着地衣上的花纹静下神,“你记着……万不能让陛下知道是谁送的药来。”

“可是娘娘……”折枝错愕。如是事成,翌日醒来谁也不会觉得有异,自是不会牵扯上什么人;可目下……皇帝已然觉出了不对,那酒也端了出去,必是要有个说法。若是不把真相道出来,这罪名她岂不是要自己担着?

“没有可是。”苏妤紧紧抿了抿嘴唇,弄得唇瓣一阵发白,“我再惨还能有多惨?他要罚就罚吧,可是苏家……”她侧过头望着折枝,目光空洞,“若是再让他抓住这样的把柄……”

必定在劫难逃。

折枝登时后背沁出一层冷汗。扶着苏妤到榻边坐下,二人各自静默了许久,思索着出路。须臾,折枝看了看面色苍白的苏妤,静静跪了下去:“娘娘,您罚奴婢吧。”

苏妤心中烦着,全然没有心思多怪她:“事已至此,罢了。”

折枝却望着她平静道:“娘娘……您在宫里苦了两年,不能再为这事和陛下翻脸……”

“你是说……”苏妤微有一惊,随即摇了头,“不行,就算是你做的,说到底不还是只能是我的意思?又何必。”

“如是说奴婢心中着急,便私自做了这事想助娘娘呢……”折枝思量着道,“陛下会信吧……”

“不行!”苏妤断然摇头,听也不愿多听半句地皱眉道,“怎么能把你推出去……”

那些日子,一直是折枝陪着她。

“娘娘……”折枝狠一咬唇膝行上前,抬头望着她道,“娘娘……您得分得清轻重啊!您想想那两年的日子,谁都能踩您一脚……如今好不容易好些了、陛下肯待您好了,您不能……”

“折枝!”苏妤喝断她的话,凝神思忖着叹道,“不管我如何,这事不能怪到你头上。陛下他……在我眼里本也无关紧要了,他肯待我好我便受着,不好也就罢了。”苏妤微一笑,“他不值得我推你出去受罪。”

折枝微有一愕。她还以为,这些日子下来,苏妤多少是动了心的,怎么竟是说出这样一句话……

“陛下他……也许值得我为了自己去一争,却不值得我搭上身边的人去争。”苏妤咬一咬嘴唇,一叹道,“时候不早了,去睡吧。”

“那苏家呢?”折枝的话让正回身去拽被子的苏妤身形陡然顿住,她重新扭过头来,折枝苦一笑道,“娘娘您知道……这事陛下如若想查,总能查到的。奴婢知道娘娘狠不下心、想护着奴婢,但是……若是没有人把罪名担了让陛下释疑,只怕……”抬眸与苏妤视线一触,折枝噤了声,默了一默,又道,“娘娘三思。”

有那么一闪念,苏妤想走进侧殿告诉皇帝,一切都是她一个人的意思,跟苏家没有关系、跟折枝也没有关系。可是很快便清醒了,不可能的。她是苏家的人,她担了这罪名,苏家也决计躲不掉的。

见她久久沉默,折枝勉强一哂道:“娘娘,是您罚……还是奴婢自己到宫正司去?”

她就这样被远在宫外的父亲逼到了死角。罚折枝……就算在她最不顺的两年里也没有过。那两年事事要看人脸色,她们始终互相护着。如今境遇好了些,反倒……

苏妤被心中的情绪迫得一笑,直不知自己到底图个什么。

但……折枝的话却是对的,事已至此,只有有人顶了罪名让皇帝释疑,才能到此为止。

“来人。”苏妤颤声一唤,两名宦官很快出现在了殿门口听命。苏妤拢在袖中的手狠掐了胳膊才忍住了心中的情绪,竭力平静道,“拖出去……杖责四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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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殿里,贺兰子珩神色凝重。他知道必定不是苏妤所为——自己近来见她不少,只是因为她不愿意才不曾动过她,她何须使这样的手段?

但他今日来德容殿颇为突然,没有人提前知道,包括苏妤。是以那酒中的药不可能是在他来前提前下好的。

他进殿时,殿中只有两个人——苏妤和折枝。如若不是苏妤,就只能是折枝了;可折枝对苏妤最是忠心,她做的事,还不只能是循苏妤的意思?

思忖许久,直至思绪被一声声压抑着的低呼打断,他蹙眉叫来了徐幽,徐幽禀道:“婕妤娘娘的旨意……杖责折枝。”

折枝?!

皇帝明显一愣。心知折枝和苏妤是怎样的亲近,略一踌躇,起身回了寝殿去。

苏妤坐在案边望着烛火出神,搁在桌上的手却随着外面传来的叫声一紧、又一紧……

皇帝驻足在门口片刻,她仍旧未有察觉。他一喟,吩咐一旁的宦官道:“别打了,去带折枝进来。”

苏妤听到这话才陡然回神,忙不迭地站起身迎了过去。皇帝未待她见礼便直接拉着她进了屋,凝视她少顷,低一笑:“明明不忍心,何必这么为难自己?”

“陛下……是折枝……”苏妤说得艰难,声音低若蚊蝇,“她知道臣妾一直……所以替臣妾着急……”

皇帝了然地“哦”了一声,浅淡道:“那赐死吧。”

“陛下!”苏妤大惊,抬头却对上了一双笑眼。皇帝低眉看着她,笑意殷殷道:“你根本就舍不得,也别拿什么赏罚分明的话来搪塞朕。”语中一顿,他又续道,“亦不必为了做个样子给朕看就委屈自己。”

一种被掌握生死的人看穿心思的恐惧涌上心头,苏妤微有一悚,急道:“陛下,臣妾没……”

“行了。”皇帝笑而截断她的话,“没有怪你的意思。方才的事……朕信不是你,”殿门口有响动,皇帝扭头瞥了一眼被扶回来的折枝,转回脸来,便见同样望过去的苏妤眉目间尽是担忧。略有一笑,他道,“徐幽,去传御医来。”

“……谢陛下。”苏妤惊魂未定地端然一福,便听他又道:“不早了,朕还是回成舒殿吧。”

“恭送陛下。”苏妤再一福身,又有些犹豫道,“那事……”

皇帝轻有一笑:“不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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