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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至了,节庆的喜意为仍寒冷的锦都覆上了一层暖融融的气息。这个新年于苏妤而言和昔年不同,先前的两年愈是过节就愈是觉得自己过得实凄凉。没有什么会来道贺,霁颜宫里亦没有半分年味,彻头彻尾的凄清。
这一年却是大不一样了,绮黎宫早早地就热闹起来,折枝的伤也早已大好,忙里忙外地置办着、帮苏妤应付着各宫来拜年的嫔妃——虽则这些日子苏妤颇有些失宠之势,但先前的种种让六宫上下愈发觉得宫中之事实说不清楚,还是不要太早下断论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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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这天,阳光穿过微寒的薄雾映进殿里,苏妤手里正打着一枚平安结。殷红的颜色,图个吉利。这些东西她素来拿手得很,刚嫁入太子府那年,曾闲来无事和府中的一干侍婢比着打这平安结,那么多,也没有谁能比她打得更快更精巧。
那时连他也赞她:好一双巧手。
收绳完成,她将一缕串了玉珠的穗子栓了上去。那玉珠虽只有拇指大小,却是玉质上佳,晶莹剔透地坠那一缕红上。
苏妤将平安结最后又整理了一番,遂搁了旁边的托盘里。盘中已有好几个,款式各异但都做得细致。她唤来折枝抿笑道:“还照往年。娴妃娘娘的亲自送去,舅母的她晚上入宫参宴时带给她,姑母和父亲还有阿澈的……”她默了一默,“还是和从前一样吧。”
挂自己宫中最高的那棵树上,算是祈福了。
“诺。”折枝沉稳一福,想了想犹豫着道,“也没准……纪夫和苏公子会来宫宴呢?”
纪苏氏也是正经的外命妇,苏澈是苏妤的亲弟弟,入宫参个宫宴合情合理。诚然,从前两年并不曾有过,可如今毕竟不一样。皇帝也曾经叫来提过,可趁着新年传来一见。
“他们就是来了也不见。”苏妤淡漠道,“叫郭合去回个话,宫宴不去了。这么一见,指不定父亲又要动什么心思。”
她实是怕了。苏家越是不济,父亲就越是急躁。这样的急躁中他早就失了昔年的老谋深算,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地被抓把柄,苏家也一天不如一天。
“诺。”折枝又一福身,躬身退去。行出两步却又转回身来,踌躇着喃喃道,“娘娘,这平安结……娘娘没给陛下备一个么?可让郭合送去……”
但见苏妤神色微凌,折枝讪讪地住了口,再度施礼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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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她不想为他祈福,那毕竟曾是她的夫君。但……如今的风光与前两年的凄苦相比,她委实说不准哪个更好。
那两年里,过得虽是委屈,但父亲是没有机会妄想的、苏家是安全的,她宫里也是不遭嫉恨的。
可现……
最初发生改变的时候她确是想争,只想为自己宫里争一口气,却没想到直接让苏家再度生了野心。
她可以自己去拼,却不敢搭上苏家的存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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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静默地坐了许久,一语不发,甚至连动都未动。映入殿中的阳光转了方向,变得有些晃眼起来。苏妤伸手遮着往外看去,大概已经快午时了吧。虽是宫宴不去,但还是要到长秋宫去问个安,舅母入宫她也要先去拜个年才是。
起身准备梳妆,一时却暂未叫宫女来。柔荑伸到枕下一摸,摸出了一枚平安结。
与先前那几只用着温润玉珠的不同,这一枚上,是玄色的檀木珠。
望着结上纹路沉了一沉,苏妤缓言道:“愿大燕国泰民安。”
她告诉自己,她是为大燕祈福,不是为他。先前的两年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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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衣盥洗,重绾发髻。苏妤望着镜中任由宫摆弄着的自己一哂。每年的这一天,都要按品大妆了去向宫中掌权的问安。从前是折枝帮着她一起打理,如今多了这许多宫服侍,她的心绪却似乎没什么太大变化。
不过是应付事罢了,应付那些她见也不想见的。唯一比从前让她舒心些的,大约也就是如今是向佳瑜夫窦绾问安而非她的媵妾叶景秋了。
坐进煖轿,苏妤沉有一叹:“走吧。”
煖轿便离了地,稳稳地朝长秋宫行去。苏妤心底有暗暗的期许,希望舅母早些进宫来,直接叫来传她去见,她便可以顺理成章地不去向佳瑜夫问这个安了。
煖轿忽地停住,她听见轿外有宦官对随着她出来的宫娥说:“……传婕妤娘娘去一趟。”
这么巧?
苏妤一笑,扬音问他:“可是大长公主入宫了么?”
外面的似有一怔,继而回道:“还未……陛下传娘娘去。”
苏妤心中一紧。
她不肯,但既然直接差来传了,就不是由得她说不去的。煖轿便就此转了向,不敢耽搁地奉旨去了。
落轿,苏妤走下来一瞧,却不是成舒殿,而是晳妍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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晳妍宫本也只是后宫中普通的一宫,几十年前起了场大火毁于一旦。重建后就一直空着,齐眉大长公主和其他几位大长公主、长公主入宫时偶尔会这里住一住。
苏妤不解地皱了眉。先前窦绾礼服一事让她对此难免警惕,旨意与地方不符,谁知会不会又是如法炮制地再栽什么脏给她?
驻了足,她冷冷看着待她前来的那宦官:“大不是说陛下传召么?”
“是啊……”那宦官理所当然般地躬身道,又伸手向里一引,“娘娘请。”
苏妤怎敢进去,即刻便要转身离开。回身间却听得一唤:“阿妤。”
不觉一悚。
强缓了口气定下心来,转过身恭敬一拜:“陛下大安。”
“可。”皇帝一壁走过来一壁命了免礼,端详她须臾笑道,“怎么了?干什么不肯进去?”
“臣妾……”她哑了一哑,他说:“放心,就为掩耳目,才挑的晳妍宫。”
这事说来滑稽了些。这是他的后宫,他行事竟还要“掩耳目”,只因先前答应了她这些日子不见她。
苏妤随着他进了正殿,宫奉上茶后便退了下去。皇帝一笑,直言道:“知道不想去长秋宫贺年。”
所以就这么把她挡下来了?苏妤一笑:“谢陛下。”
皇帝又道:“听郭合说宫宴也不想去了……朕知道想让父亲死心,可册礼即,不能总这么避着朕。”
苏妤默然。如果可以,她很想直言告诉他,她是否有意避着他倒其次,但他决计不值得她赔上苏家一家老小。
皇帝对她说:“今晚的宫宴,还是去吧。至于弟弟和姑母……若是有顾虑,不见便是。”他颌首淡笑,“朕替拦着。”
她仿佛从他温和的话语中觉出了些许小心翼翼。
一瞬的恍惚,苏妤颌首:“诺。”
他却笑而摇头:“不是旨意。跟打个商量罢了,看自己的意思。若实不愿,朕不强求。”他一顿,“至于父亲的事,朕自会处理。”
处理?苏妤暗惊:“陛下……”
皇帝一声轻笑:“朕有分寸。”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皇帝这样的神色,苏妤竟然很是心安。但曾几何时,也是这样的轻笑,总是让她忐忑不已。说不清是哪里不一样了,总之从前是怕他;现亦不乏让她心惊的事,但怕他却似乎……逐渐地怕不起来了?
居然就这么处得平和了起来,凡事竟还能如此平静地打个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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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没参过宫宴了。那两年里,他不愿见她,她也不愿来碍眼、不愿来自讨苦吃。
辉晟殿前,遥遥望见前面的两个身影很是熟悉,便放缓了脚步,有意不愿与她们碰面。可那二本说着话,却忽然停了下来,苏妤便也停了脚不再上前。
似乎是起了争执。
离得不远,苏妤听得清清楚楚,也不知是谁先惹得谁不快,总之目下争得厉害。楚修媛说陆润仪恃宠而骄,有了身孕就目中无了;陆润仪则冷笑着说楚修媛身为一宫主位却无容之量,从前自己失过孩子竟还容不得旁有孩子。
二都带了不少宫,却没有一个敢上前阻拦的。
苏妤蹙了眉头,却也就这么冷冷淡淡地听着,不再上前更无意去劝。
陆润仪先前说的话她还记得,她才不想这样惹得一身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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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二仿佛都怒意更甚了,苏妤不愿再多耽搁,便想着绕远些直接进殿去。未走出两步,却听得一声“章悦夫到”。
争吵声戛然而止,楚修媛与陆润仪狠视对方一眼,转身行礼:“章悦夫安。”
苏妤亦是一福,却未吭声。章悦夫从她身边走过去,扫视那二一番黛眉浅蹙:“怎么回事?老远就听到争执。”
“夫恕罪。”楚修媛福身,犹有几分不忿地道,“实是润仪娘子不敬先。”
陆润仪颇是委屈,咬了咬唇便跪了下去,带着哭腔道:“夫替臣妾做主……是修媛娘娘先要伸手推臣妾,臣妾为了腹中孩子才伸手挡了一下……”
这大约是她们背对着苏妤往前走时她不曾看到过的事。眼见章悦夫此了,谁对谁错自会有个论断,跟她半点关系也没有,苏妤又静默地一福,便要进殿。
陆润仪的下一句话却让她足下蓦地顿住:“如若不是婕妤娘娘替臣妾劝着……只怕臣妾已经……”
……自己什么时候替她劝了?
苏妤侧首淡看着她,眸光微凛:“润仪娘子,话可不能乱说。”
章悦夫倒没理她,只皱眉看向楚修媛:“自己说,身为一宫主位这么和随居宫嫔争吵像什么样子。”
语中有几分责怪。楚修媛扫了陆润仪一眼,瞥向苏妤时目光却更冷了两分:“夫明鉴。苏婕妤当年害过臣妾的孩子,如今又来和陆润仪一起寻臣妾的晦气,臣妾自知位列九嫔不愿多争,可她们那话也太难听。”
楚修媛说得切齿,话里话外竟也是意指苏妤适才帮衬着陆润仪了。苏妤一噎,心知这是一出戏,她们先翻了脸再把自己搅进去,说出的话便比她们交好时更可信。二身边是有不少宫瞧着,对方才的种种心知肚明,可有怎会有敢说?
只是不知敲此时出现的章悦夫是真正的“敲”还是也与她们联了手。
“夫明鉴……”陆润仪伏地委屈道,“夫知道,臣妾一向说话直,时时想不到那么多。平日里又与修媛娘娘相熟便少了避讳……谁知修媛娘娘会恼。”她说着一拜,续言说,“有了今日这事,臣妾不敢再住韵宜宫了,求娘娘看皇裔的份上……为保皇裔平安,准臣妾迁去绮黎宫吧……”
章悦夫睇向苏妤。
苏妤冷然与她对视着,俄而颌首道:“夫,臣妾不知方才出了什么事,亦是一言未发,实不知修媛娘娘和润仪娘子为何会觉得臣妾出言相劝。”
章悦夫瞟了眼她身侧的两名宫娥,其中一亦是道:“是,夫,婕妤娘娘方才什么也不曾说过……甚至不曾近前……”
“苏婕妤。”恍若未听到那宫女的话,叶景秋满含笑意地踱到她面前,眉眼间全然是赞许,隐有几分体谅地道,“本宫知避世久了不愿惹这些事,但说到底还是皇裔为重。事已至此,只好委屈婕妤照顾陆润仪一些时日了。”
“夫。”苏妤欠身浅笑,“臣妾从前避世与否倒是无妨,只是……臣妾实独居惯了,照顾别的事委实不行,如若陆润仪住去了绮黎宫有个什么闪失,臣妾也担待不起。”
“婕妤娘娘……”陆润仪抬起头,可怜兮兮地望着她。微微有些浮肿的脸上挂满泪水,“不劳婕妤娘娘多操心什么,臣妾自会小心。只求婕妤娘娘许臣妾迁去……若出了什么岔子,臣妾断不会怪到娘娘身上……臣妾实不敢再韵宜宫……”
泪盈于睫,与那天绮黎宫的咄咄逼之相判若两。苏妤冷眼瞧着她,轻一笑道:“娘子这是发什么痴?莫要忘了,本宫可还担着戕害皇裔的罪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