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选

殿选，于后宫、于参选的家子,甚至于整个大燕都不是一桩小事。参选的家子由大燕各处而来,进宫前已经过层层筛选,能入宫的这些,无论是从容貌还是才德上来说,皆是出挑的。

家子皆左宫之外的毓秀宫,各宫主位可下旨邀她们到自己宫中小坐。是以不少主位都有所动作,看过画像,对于哪个大抵能留下心里都有个数。

苏妤却始终对这个不上心。她心中清楚,对于嫔妃私底下这些事,皇帝并非全然不知。旁就罢了,她从前历过那样的事,还是洁身自好为上。何况帝王的心思委实也是摸不准的。

贺兰子珩大抵知道她的想法,却笑侃说：“莫不是上次跟家争了道，如今便不敢见了？”

“怎会？”苏妤美目一扬，“那事又不是臣妾的错，宫中礼数如此，难不成要臣妾这个陛下亲封的充仪给新家子让道么？”

皇帝衔笑给她夹了一小块排骨，徐徐道：“不用。不是心虚就好，有件事还得帮个忙。”

“何事？”苏妤口气随意，问了一句便低头去吃那排骨。

“家子殿选，和娴妃同去吧。”皇帝说。

“……”苏妤一滞，默了一默搁下筷子，犹疑不定地看向他，“陛下您……”

“朕实没那个心思。”皇帝歉然颌首，“们看着办吧。只一条，之前朕和苏澈写给娴妃的单子上的，一个也不许留下。”

类似的事倒也不是没有过，不算逾矩。皇帝没心思选妃，便让皇后或者掌六宫权的嫔妃代为一选，之后再将名册画像呈上过目便是。故而娴妃去做此事合情合理，可是苏妤……

苏妤思忖片刻，轻点头道：“娴妃娘娘自有分寸的。只是……臣妾去不得，陛下如是不放心，大可让佳瑜夫同往。”

苏妤是循规蹈矩怕惹是生非，贺兰子珩心下的算盘打得却很清楚。除了那张单子上的，剩下的若有苏妤看不顺眼的，也绝对不留才好。所以让苏妤去拿主意，若不是碍着规矩，他简直想让苏妤一个去选。

但见苏妤拒绝得直截了当，甚至连理由都没编上一编，直接会给他一句“臣妾去不得”，皇帝面色黯了一黯，俄而缓缓道：“朕若非要去呢？”

苏妤不禁一颤。

“陛下……”苏妤咬了咬下唇，思量着循循解释，“采选是大事，自是该由夫和娴妃娘娘做主。旁的不说，臣妾还负着大罪，那事就算如今陛下信了，旁也是不信的。”她微抬首看向他，“还请陛下|体谅。”

皇帝思索着她的话，心中有些着恼，苏妤显是软硬不吃。其实他既敢说让她去，就必是有把握挡下闲言碎语。但看苏妤说得诚恳，黛眉轻轻蹙着隐有几分不快，还是……不要逼她为好。

姑且当她的理由说得通。

皇帝觑了她一眼，一笑又道：“若不然这样吧，还是朕亲自去选，和娴妃、还有两位夫一并同去。”

“……”苏妤想了想，无奈地应下，“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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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到底是皇帝的后宫，采选到底是为皇帝选的。是以殿选那日，四当然都是小心观察着皇帝的心思。贺兰子珩是确实不上心，一连三批、十五名家子过去，竟是一个也没留。如是这样下去，她们四总要替他做主留才是，总不能折腾一番又一个都不挑。

第四批入殿，却分明地见皇帝目光一动。

“顾氏留下。”家子行完礼，苏妤与娴妃同时开了口。那姓顾的家子面上一喜，刚要叩首谢恩，却见皇帝悠然换了个坐姿，以手支颐淡问苏妤：“为何？”

苏妤生生被问住了，思量一瞬，欠身道，“臣妾之前看她画像时便有印象，如今看着，比画像还要标致几分。”

“呵。”皇帝一声轻笑，很是不给面子，“当真看过那些画像吗？”

“……”当着嫔妃和家子的面被这么问话，苏妤大觉窘迫，讪讪地低头不敢再言。皇帝的目光转向那五位家子，淡泊道：“都退下。”

又是一个也不留。

五行大礼退出殿外，门口的宦官便准备唱名传接下来的五入殿。苏妤离座一拜：“陛下恕罪，臣妾不知道……”

不知道陛下不喜欢。她的话尚未说完，便听得皇帝一笑：“起吧，无碍。”

若是苏妤觉得哪个家子好，他很乐意让她留下给苏妤做个伴。方才那个，却是因为苏妤分明观察着他的神色而留的，可他神色间的变化却非因为看上了那顾氏。

上一世，也是这一日的殿选，他做主把顾氏赐给了一位郡王做王妃。可这顾氏很是不安分，一有机会入宫，便寻着各样的理由要进成舒殿拜见。是什么原因他心里自然清楚，可郡王到底也和他沾着亲，他总不能就这么把家的王妃发落了。

赐给了郡王都仍妄想入宫为妃的，若是进了后宫不一定要掀起什么风浪。他方才只是想到了前世之事，苏妤和娴妃却是彻彻底底的误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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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选结束后，御前的宫们都犯了嘀咕。照理来讲，看着皇帝的态度，日后对哪位新宫嫔该多些关照他们便会心中有分寸。可今日皇帝的态度……

一共只留了八，三朝加起来没有哪次选得这么少。

且还是同去的四位嫔妃一挑了两位！

皇帝自始至终除却呛了云敏充仪两句以外，基本就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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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后宫的路上，苏妤难免闷闷。当着那许多的面被驳斥，多少失了颜面。别不说，叶景秋可也是座的，如此一遭，非得后宫传得尽皆知。

因此不怪她不高兴，连折枝也说：“陛下这是有心让娘娘下不来台么？殿选便这么驳了起来，日后娘娘新宫嫔面前怎么当这一宫主位！”

“随便吧。”苏妤不耐地挑眉，“有没有面子，都到底还是一宫主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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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位新宫嫔半个月后受封入宫。册了才一、宣仪一、肃仪一、瑶章二，婉华、穆华、闲华各一。均是属八十一御女的位份，其中的闵才和温宣仪是苏妤做主留下的，便也赐居她的绮黎宫了。

入宫次日，按理是要去长秋宫拜见，各宫主位也均列。八一起行了大礼，佳瑜夫和娴妃分别告诫了几句，诸便落座闲谈了。

皇帝是半刻后到的长秋宫。

礼罢后复又落座，一众新宫嫔皆有些羞赧，皇帝环顾四周后沉吟道：“闵才是哪位？”

坐苏妤身侧的才闵氏一怔，立刻上前下拜：“陛下大安。”

此次册封数她位份最高，又头一个被点出来问话，余皆静默地看着，只觉这闵氏当真占尽风头。

皇帝凝视她须臾，仿佛要把她看个透彻似的，片刻后睇向苏妤：“好像也没说得那么好么……”

……什么？

苏妤愕了一愕，众亦是愕了一愕，便听得皇帝笑道：“偶然和阿妤聊起今届家子的事，她一直夸。”他的目光苏妤与闵氏间一荡，笑意深了几分，“罢了，她喜欢便是。”

苏妤万分确定，她从来没和皇帝聊过家子的事。这闵氏是她做主留下的不假，却未着意夸过她。这是觉得殿选那日驳了她的面子，今日来给她找台阶下么……

苏妤微微颌了颌首：“日后同住一宫，才娘子若是需要些什么，来德容殿知会一声便是。”

“嗯，充仪大方。”皇帝听言随意地一点头，又笑说，“可不许仗着她大方就看上什么要什么。”

几个熟悉皇帝脾性的御前宫听着……怎么感觉陛下有心和充仪娘娘套近乎？

这又哪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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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长秋宫时，苏妤分明地觉得一众新宫嫔看她的眼神中多了敬畏。她们眼里，她几句话就让闵氏得了最高的位子，那日殿选时皇帝驳了她留的又算得什么？

瞥眼乍见侧后方一抹熟悉的玄色，苏妤平稳地回身一福：“陛下安。”

皇帝轻一点头：“嗯，回吧。”

苏妤便转身继续往前走，思量着新宫嫔的事，过了一会儿无意中一瞟——那一抹玄色还。

“……”这么跟着她是什么意思？！

苏妤再度转过身，垂首默问：“陛下有事？”

“不急，先想事。”皇帝笑意温和地挑起苏妤一脸窘迫：“臣妾……没想事。”

皇帝“哦”了一声，挥手让旁退开，继而手她纤腰上一环，低道：“最近女红做多了吧？”

“……啊？”苏妤一愣，不解。

“心眼比针眼还小。”皇帝低头，额头她额上一碰，“朕不就是殿选的时候呛了两句？不高兴这么多天。”

“没……”苏妤哑然无言。那样大庭广众地被呛，确实是不高兴的，她却没怎么表露过、更没他面前显露过什么……这怎么看出来的？

“行了，那天是朕的不是。”皇帝轻一笑，“放心吧，过了今日，新宫嫔里断没有敢对不敬的。”

刚才果然是有意的。苏妤禁不住白了他一眼，皇帝浑然未觉地揽着她继续往前走着，至于他过来时有新宫嫔悄悄注意着、他与苏妤的一举一动亦会被看到的事……他是不会告诉苏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