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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晔说着侧头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陈俨:“没有兴趣么?我听说常台笙的侄女似乎要进西湖书院的小学了。”
陈俨似乎是考虑了一下,最终蹙着眉认真道:“那太好了。”
“祝你教得愉快。”苏晔打开门,低头穿上鞋,复关上门,安安静静地离开了。屋子里重归一个人独处时特有的安静,方才苏晔带来的那一点人烟气,也陡然间被抽空了般,了无踪迹。
但这清冷丝毫不影响陈俨的心情,似乎是找到新事情做了,情绪也瞬时好起来。他仍旧是不怕冷地卷着袖子,低了头接着整理手上的稿子。
夜已经深了,常台笙府上来了位不速之客。孟平坐在她书房里喝着茶,常台笙推门而入,他闻声转头,见常台笙进来,笑了笑道:“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不过这事略可疑,我不能理解。”
常台笙坐下,给他添了茶:“说罢。”
孟平接过茶盏又喝了一口茶,双手交握一脸神秘道:“那宅子十有八/九要成你的了。”
“不要卖关子。”
孟平轻挑挑眉:“卖家忽然说非你不卖,你不觉得这是很奇怪的事吗?”
常台笙陡蹙眉,神色闪过明显的不解。
孟平摊手道:“只能说那卖家脑子坏了,又或者……这分明就是个阴谋。”他似乎顿了一下:“估计那家伙明日就会来找你了,且价格会很低,看你自己如何决定,我只是顺道过来给你打个招呼。”
“没有更多细节么?”
“没有了。”孟平起了身,“对了,我有出新戏刚排完,过阵子就要演了,给你留个位置?”因她隔阵子便会自己去看些新戏,故而他这好意邀请也算不得突兀。
“谢谢。”
常台笙起身送他出了门,在门口站了会儿,复折回去给常遇准备明日要去书院的东西。她将明日要穿的袍子叠好放在床边,又给小丫头试着扎了两个鬏,取过镜子问她好不好,小丫头很高兴地点点头,又转过头去整理她的小书匣。
常台笙在她屋里坐了会儿,安顿她入睡后,这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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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常台笙送常遇去了书院,便折回芥堂。她在书房整理陈俨的稿子,正要出去时,宋管事说有人到访,说是来商量程家那外宅的事。因昨晚孟平跟她提过醒,故而这卖家说的话也并没有让常台笙吃惊。
常台笙安安静静听到最后,末了也只问了个理由。那卖家说,因东家眼下缺钱,且那宅子这会儿也没人与她竞买了,故而就便宜卖了,希望常台笙最好能尽快给出答复。
常台笙哪里会信这样的鬼话,只暂且先让人送客。但对方给出的价格当真已十分合适,合适到让人不敢下手,担心这只是个局。
有个身影这些天总在她脑海里徘徊不断,她必须弄清楚他的来历、目的,以及正在做的事。这件事交给孟平这个嘴快的家伙不合适,她遂暗中又托了一人,去查苏晔。
苏晔的频繁出现,让她怀疑崇园的牌匾以及旧牌记都有可能是他遣人送的,但为何要这样做,其中情委让她想一探究竟。
这卖家前脚刚走,向景辉便到了。常台笙客客气气,弄得向景辉倒是一肚子气没处发。顾仲这是头回评向景辉的话本,虽刻薄,但其中许多话讲得也极有道理。评稿中直接说,若写话本若缝衣的话,那向某人必定不是个好裁缝,针线疏密无序,只有亮眼布料也挽救不了大局之破绽。
向景辉显然是被这毒评惹着了,当下坐着就不肯走,非让常台笙将顾仲喊出来见一面,要和他当面理论。
常台笙并无心虚理亏之处,淡淡回道:“向先生当时对有人要给您话本写评稿这事也无异议,若眼下又追究,实在有失风度。何况顾仲一介后辈,您气量这么大,何必与小辈置气?”
向景辉稳了稳语气,强调道:“我只是要见他一面,罢了,你告诉我他住在哪里。”
“北关水门一带,其余不便透露。”常台笙起了身:“若您想继续坐着,请自便,若要吃什么喝什么与伙计们说一声即可。我还有事,先告辞。”
她末了还不忘补了一句:“哦对了——还请向先生,爱惜羽毛。”
向景辉被晾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常台笙进了备印间,自己干坐了一会儿,末了也只好起身,压着一口气走了。他一稿多卖在先,常台笙一句请他爱惜羽毛,摆明了就是不想将他一稿同时卖两家的事捅大,让顾仲给他写毒评,也算是回了个巴掌。
常台笙随后出门办事,到傍晚时才陡然想起来要去书院接常遇。所幸常遇也不是爱乱跑的孩子,一个人安安静静坐在已经无人的学堂里等她来。
她带常遇去吃了晚饭,又问了一些学堂的事,见常遇似乎很高兴的模样,便也稍稍放下心来。她时常要在外跑,且芥堂有时候一忙起来就不能准点走,每日按时去接常遇实在太不现实,便又嘱咐宋婶,到点了便去接小丫头回来。
又过了几日,她晚上从芥堂回去,吃完饭还早,遂陪她温习功课。小学无非是《千字文》、《弟子规》一类,小丫头却拿了册《名物蒙求》在读,常台笙凑过去看看,问:“你们先生都开始教这个了么?千字文孝经都不学吗?”
常遇翻过去一页:“也教的,但我喜欢讲这个的先生。”她说着指指手里的书:“有意思。”
“怎么个有意思?还讲故事么?”
常遇眼珠子转了转,看看她,笑嘻嘻道:“就是有意思。”
常台笙揉了一下她脑袋,让她接着温书。
常遇瞥瞥她,似乎偷偷抿唇笑了一下,随即又接着读书。
次日一早,常台笙仍是将她送到书院就走了。常遇提着小书匣一路奔进学堂,她来得很早,学堂里人还很少,只见一个身影慢悠悠踱步走进来,在她课桌前停了下来,自袖袋里摸出一本册子来:“转交给你姑姑。”
常遇抬头瞅瞅他,不出声。
陈俨居高临下地看着孝子,言声已是竭尽所能地和蔼:“旬考我会给你放水的,你将这个交给你姑姑就好。”
常遇问道:“放水是提早告诉我旬考题目的意思吗?”
陈俨难得夸奖了一句:“你很聪明。”
常遇却仰着头说:“可我都会背的,随便考什么。”
陈俨:“……”
常遇连忙将那册子塞进书匣,做贼似的左看看右看看,又猛地抬头迅速说道:“我会找机会给她的!”
陈俨扫了她一眼,转身走到讲桌前坐下,百无聊赖地盯着堂下看,一群小崽子除了迟到什么都不会。
这已是他到西湖书院讲课的第三日了,但一回都没碰上常台笙。不是说她很在乎这侄女么?怎么没见她来接过一回?难不成非得让他将孝子扣在这里她才会来么?
孩子们陆陆续续到了,晨读声倒丝毫没有打扰到他。陈俨将今日要讲的部分一丝不苟地写好注解,在讲完课之后,放到了常遇桌上,直起身道:“说实在的我不像你们想象中那么喜欢你们,你们也不如我想象中那么聪明,但为了你们的旬考,若方才没来得及记下来或是没听明白的,找这个人要注解,不要再问我。”
一群小崽子愣愣看着他出去了……
这天气不好,看着随时都会下雨。陈俨在藏书楼待了一下午,出来时发现果真下雨了。
这秋雨冷得让人发抖,他还是穿的很单薄,径直站在廊下等家里的马车过来。学生们陆陆续续都被接走了,陈俨蹙蹙眉,扭头一看,只见常遇抱着把大油伞从走廊那边过来了。
这孝哪里搞来的伞?陈俨别过头去不看她。
常遇回堂内取了书匣,拖了把油伞站在他旁边,似乎也在等人。
眼看着天黑下来,裹着袄子的常遇用油纸伞的柄轻戳戳陈俨的小腿,小声道:“我家里人可能又忙得忘记来接我了……你能送我回去吗?”
“我为什么要……”陈俨下意识地开口,却倏地闭了嘴,扭头看看那柄伞。
常遇声音小小:“我觉得该来接你的人……大约也因为事情耽搁了,所以你现在应该想要一把伞。”她将伞举给他:“你送我回去这把伞就送给你了,你可以自己再回去的。”
陈俨脸上仍旧是不情愿的样子。
常遇沉默了好一会儿,说:“我饿了,你不饿吗?你一定也饿了。”
陈俨似乎是挣扎了半天,拿过伞撑起来,扭头对后面的小丫头道:“跟着。”
常遇追在后面跑了几步:“我被淋到了姑姑会生气的。”
陈俨闻言顿住步子,转过身将伞递给她,最后勉为其难地将她背了起来:“撑好伞。”
小丫头猛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