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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过来,沈茉云自然要起身去迎接。刚走到外厅,就看到一身白色常服的皇帝走了进来,膝盖一弯正要行礼,不想被人扶了起来。
“没有外人,别多礼了。”永旭皇帝宇文熙扶起沈茉云,又看向爱女:“听宫人说这丫头一大早就往宫里跑,所以朕过来瞧瞧。”
“父皇,”宝儿走过去,笑嘻嘻地挽起宇文熙手臂,撒娇道:“北藩使团进京,您忙坏了吧,女儿给您揉揉肩膀。”
“好啊。”宇文熙欣然应道,抬步往东暖阁走去。
沈茉云本也想跟上去,却见红汐脸色略有怪异,便停下脚步。她看着宇文熙和宝儿的身影转进了暖阁,才压低声音问:“出了什么事?”
红汐上前一步,在她身边小小声地说:“主子,顾芳华在长乐宫外求见,说是亲手给主子绣了一副炕屏,想要送给您。”
沈茉云微微眯眼,脸上笑容不变,声音却不自觉地冷了几分:“不见,让她回去。”
红汐犹豫:“可皇上那边……”顾芳华虽是歌伎出身,但目前来说还算得宠,万一她在皇帝面前说起自家主子的坏话,可就不好了。
沈茉云一挑眉,意味深长地说:“皇上很快就不会再想见她了。”话语一转,“传我的话,要是谁敢让顾氏踏足长乐宫一步,也不用来我面前求情,自个去慎刑司领罚。”
“奴婢明白了。”红汐福了福身子,领命而去。
沈茉云调整好心态,才踏着从容的步子走进东暖阁。一进去,就听到宝儿在问:“父皇,边境互市的抽税还没有与北藩谈拢吗?他们还是坚持要加五成?”
宇文熙看上去也挺烦恼:“五成是肯定不行,顶多三成。要是北藩到最后还是不接受,这互市不开也罢。”
两国能正常通商是件好事,可边税抽得太高,就算真能贸易,商品价值一抬起来,那就不是好事,是祸事。北藩以牧畜为生,多年以来都是用马牛羊为商品与中原和周边小国换取粮食盐铁等等的日常生活用品。要是有个什么天灾人祸,牛羊冻死,人们基本上都活不下去了。所以北藩时不时就跑到中原来打劫,根本原因就在这里,他们快活不下去了啊。
宝儿皱皱眉,道:“其实我们没必要非认死理地与北藩开通互市,如果他们真是冥顽不灵,不如就弃了北藩,另选他国。西域地广,小国众多,与我大齐商贸往来频繁,要选购马匹,亦可从他们中间挑选,就是一国供应不足,还可以挑多几个国家一起供应,没必要一定得跟北藩死磕。我总觉得,这北藩野心勃勃,哪怕签了盟书也不保险,指不定他们什么时候就翻脸了。”
宇文熙一笑,道:“朕也是这样想的。只是战火刚歇,总是要以和为贵、民生休养为主。不到万不得已,朕都不想在这个时候与北藩开战。”相信北藩王也是这个想法。
沈茉云走过去,从素月的手中接过一盏茶,亲自端到宇文熙面前,笑道:“皇上进来这么久了,先喝口茶吧。”
宇文熙已经是快到知天命的人了,被束在牟冠中的黑发慢慢地有了白发,但是天子之尊,自然懂得养生之道,兼之平日里也会注意锻炼身体,因此看上去还是一枚挺帅气的大叔。
他接过茶碗,打趣道:“宝儿今儿一大早的就过来找你,可是惹麻烦了?”
宝儿一嘟嘴,扯了扯缠在手臂上的淡紫色披帛,道:“父皇您也太瞧不起女儿了,什么时候我惹了麻烦是要劳动到您的?”一般都是她自已解决的好么。
沈茉云笑道:“她说北藩使团进京都快大半个月了,想知道你们谈了什么事儿,便特地进宫来问我。”
“哦?”
宝儿说:“前些天北藩王不是在大殿上请求出降公主吗?我就想问问父皇是不是真有这个打算?”
宇文熙想想,“此事尚未定论,再看看吧。”如果嫁过去一个公主,就能换得关税再降下两成以及边境未来几十年的和平,这事倒也划算。
他忽然转过身,一拍沈茉云的肩膀,感叹道:“幸好宝儿已经出嫁,不然朕也要头疼啊,朕可舍不得她嫁去那么远的地方。”
沈茉云的嘴角微微一抽,这算得了便宜还卖乖吗?当她不知道和亲夷族的公主要么是挑皇室宗女,要么是选高门贵女,啥时候有过皇帝亲女远嫁外邦的例子?就算她对朝政一窍不通,可不代表她连常识都没有好么?
她本来是想刺两句“不是还有寿平公主吗”的话,可后来想想还是算了,她与二公主无怨无愁的,何必去害人。于是她笑道:“是啊,再过个两年,不只宝儿给我们生个小外孙,那时瑞儿也满十六岁了,再帮他挑个好王妃,那就是双喜临门了。”
宝儿正在纠结可能会有公主和亲北藩的事,听到生母打趣的话,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张口就说:“我才不要生孩子。”
沈茉云本来就是顺口一说,却没想到宝儿会是这样的反应,她看了宇文熙一眼,不动声色地说道:“那是,你还小呢。太医曾经说过,女子过了十八再怀孕生子也不迟。”
宇文熙本来还疑惑宝儿与驸马的感情不好,不然为何宝儿会说不愿意生孩子,听沈茉云这一解释,在他看来宝儿就还是孩子心性,害羞了。
“是啊,太医说过让我晚上一两年的。”宝儿说道。
宇文熙笑着看向宝儿,道:“先好好调养身体,这是最重要的,孩子的事情慢慢来,不急。”随即又说起了其他事情。
见父皇转移开了注意力,宝儿这才悄悄吐了吐舌头,对沈茉云递了个感激的眼神。她与赵文渊的感情目前是不好也不坏,这样的相处她觉得挺满意的,但是孩子……还是等等吧。这样的相处方式宝儿满意,宇文熙却示必这样想。在宇文熙的心中,女儿是千好万好,驸马就该将他的宝贝女儿好好地供起来伺候,夫妻之间感情冷淡……那一定是驸马的错不解释。
所以宝儿是很感谢宇文熙对她的疼爱,可生母对她说的话亦是十分正确。
“不聋不哑,不做阿翁。就算有君臣名分在这里压着,过日子也是你们小夫妻之间的事。要是你日后觉得赵文渊还不错,那么只要不涉及原则性的问题,一些小摩擦相互容忍一下也就过去了,万一事情闹大,你父皇怪罪下来,那只会冲着你的驸马去。所以除非你是想换个驸马,不然以后在你父皇面前就不要随便说驸马的坏话,知道吗?”大婚前一天,沈茉云如此对她说。
出嫁半年来,宝儿开始慢慢理解沈茉云对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天生就没人愿意无端端地矮别人一头。尤其是在这种男尊女卑了数千年的大环境下,只是单纯地想用权势地位让一个男人心甘情愿地对一个女人唯首是瞻言听计从,完全就是不可能的任务,这样想着,心中就更偏向了母亲多一些。
明白了这一点,宝儿在对待赵文渊的方式上开始变得柔和起来。好在赵文渊并不是那种只会风花雪月的纨绔之弟,所以相互商量询问着去处理一些事情,得出来的效果还不错,偶尔还能互补一下,她觉得这样真心挺好的。
所以,河洛公主目前还没有换驸马的打算。这一点,对驸马来说,真不知道该说是幸运还是倒霉。
宝儿问完了想知道的事情,又见宇文熙准备留宿长乐宫的样子,用过午膳后便起身告辞了。不想她刚走出长乐宫没几步,就被人拦住:“给公主见礼了,公主万福。”
宝儿坐在轿辇上,正在思考着如何对文安郡主说起北藩的事情,让人这么一打岔,不由得惊了一下,当即不悦地问:“什么人?”
左前方半蹲着一个粉色宫装的女子,袅娜的身姿如三月细柳,妩媚的丹凤眼正恭敬地低垂着,她婉转回道:“妾身玉照宫芳华顾氏,前些日子特地给淑妃娘娘绣了一个炕屏,我正想给娘娘送去……”
听到这里,宝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便懒洋洋地打断了她的话:“你不用送了,阿娘不会见你的。”想了一下,又补弃了一句,“父皇就更不会见你了。”
别的宫里是什么情况她不清楚,可是宇文熙在长乐宫的时候,向来是不见其他妃嫔。的事实上,整座长乐宫,除了沈茉云这一个淑妃,就再也没有别的妃嫔住进来过。
“走吧。”对左右吩咐了一句,宝儿就不再理会仍半蹲在原地的顾氏。
“遵命。”扣儿赶紧示意太监们继续往前走,经过顾芳华时,连眼角余光都没分一个过去。
见公主仪架走远了,伺候顾芳华的宫女赶紧把她扶起来,神情紧张:“芳华,咱们还是回去吧。”她也不明白顾芳华是怎么想的,平日里宫嫔们遇到河洛公主,皆是有多远避多远。唯独自家主子非要主动凑过去,幸好这次没惹出什么事儿。
顾芳华在宫女的扶持下站起来,脸上神情平静,只有一丝懊恼流露出来,本来是想借此机会讨好公主的,可是看着对方的样子,似乎是恼了她?在这深宫,没了皇帝的宠爱,她还算得上是什么?她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道:“回去吧。”
“是。”
如果说出宫路上遇到的小插曲转眼就被宝儿扔到了脑后,那么出了皇宫那道朱红色的大门,遇到迎面走来的男子,就不由得她不吃惊了。
“阿恒?!”
赵文渊本来是骑在马上,一见到宝儿,就立即下马,走过去对她笑着说:“我下午沐休,刚好听到他们说你进宫了,便过来这里撞撞运气,正巧一来就看到你了。”
宝儿看了看他身后的马,问道:“你准备回府?”
赵文渊点了点头,反问道:“公主要去哪儿?”
宝儿想着现在就去仪王府未免晚了一些,便道:“这就回府,我有些累了,想早点回去休息。”
赵文渊笑道:“那我送公主回去。”然后从另一名卫士手中牵过马,翻身骑了上去,姿势很漂亮。
宝儿看得心里头痒痒的,脸上露出了轻快的笑容:“我不坐车了,今日就和你一起骑马回家。”随即又吩咐扣儿,“把我的马牵过来。”
扣儿“哎”了一声,赶紧叫人将马套好,带到宝儿跟前。
宝儿从轿辇上跳了下来,动作十分爽利地骑到了马背上,幸好她今天穿的是普通襦裙,否则不会这样顺利。
“公主好身手。”赵文渊真心诚意地称赞道。
宝儿只是一笑,拉起缰绳:“走吧,难得你我有空,趁此机会逛逛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