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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谨行心里什么都明白,可他什么也做不了,明白还不如不明白。
他以前不知道这种状态叫什么,后来与他嫂子温小婉接触久了,他知道他这种状态用两个字可以形容——苦逼。
无力摆脱、无力反抗,连着承受都是无力的,他觉得他除了按他哥哥的希望,好好地读书,再也没有什么可做的了。
那些小院里孤独寂寞的日子里,他几乎都是与书为伴的,三层书库的每一本书,他都没有放过,每一页每一个字都细细地研读。
他只想着,若真有那么一天,他哥哥说的那一天会来,他就按照哥哥所说的,尽他最大的本事去考科举,光耀门楣吧。
其实他暗暗觉得他哥哥比他更适合去考这种东西的,他是他哥哥教出来的。
他日日都沉浸书本里,而他哥哥整日外面奔波,他们兄弟两个聚一起谈论学问时,他仍是不如他哥哥的。
日子越久,他越发觉察出了些什么,特别是翻过晋安国律法那本书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又令他不敢相信。
这么翻来覆去地琢磨了几年,直到他哥哥领回来可爱善良的嫂子温小婉,他心里的那种不安,才渐渐放下来了。
哥哥有了媳妇,他们聂家就有希望了,等着真的如他哥哥说的那般一切都好了起来,他可以和哥哥一起下考场的,他不一定能考得上,但他哥哥一定能考得上,或许还能考个状元回来呢,那才是光宗耀祖了呢。
有了第一次后,以后哥哥再来时,嫂子就会跟着一起来了。
相对于哥哥的严肃端正,嫂子就很好接触了,不管多么枯燥的事,到了嫂子那里都会快乐起来,连着几根从灶台前面抽出来的柴条,嫂子都能摆个井字形,带着他一起跳格子。
“不能总看书,书看多了会看傻的,看一会儿休息一会儿,多走走跳跳才好,要不身子骨怎么养得结实啊?”
他被嫂子说得面红耳赤地跟着跳,哥哥就不远处的檐边下站着,看着他们一起跳。他能从哥哥的目光里,看到明亮的光彩,他的心也跟着火速地燃烧起来。
其实跳不跳的,对于他来说没有什么用的,他的身子骨那种地方呆了十几年,灌了那么多的黑汤药,早就是弱的了。
做小倌的男孩子,为了能让他们永远保持男孩子的模样,从小被灌那种特殊的药,即使是长到二十几岁三十几岁,他们也是介于少年与青年间的身子模样,只是身子……
哎,他哥哥应是早就知道了吧,才会叫哑仆镇日里,给他熬些滋补的汤药的。那些汤药,他一滴不剩地都喝了。如今瞧着也没见多少效果,可他不敢说不见效,他怕哥哥为了他更忧心。
外面的世界有多么的风云变幻,他都是不知道的。他只知道哥哥很辛苦,哥哥为了他、为了聂家,牺牲了太多的东西,而他报还哥哥的惟一途径只有好好地听哥哥的话。
这事,他原本一直做得很好。他以为他会一辈子好好地做下去,谁知却……
“嫂子,帮和哥说说,……不想娶妻。”
家里的案子平反下来,他们都很高兴。这种忽然下来的平反圣旨,对于长欺生活得与世隔绝的聂谨行来说,感受到的欣喜远远没有他的哥哥更深厚。
他也是高兴的,是那种发自内心深处的高兴,可他万万没有想到高兴事之后,就是无法形容的糟心事。
虽然为了他的安全,他暂时还是不能离开那个小院,但那些以前不可以做的事情,却可以渐渐地提上议程了。比如,他的婚事。
“为什么不想结成婚呢?也二十五了啊,放到外面,孩子都可以议亲了,哥哥这么多年都很内疚,觉得没有照顾好、耽误了……”
温小婉实话实说,为了避这最后一击引来的风暴,她被聂谨言秘密送到聂谨行的院子,她来也不能白来,做为一只很好的润滑剂,她得把聂谨行与聂谨言这对弟兄之间的情感沟通方式改一改。
聂谨言给聂谨行看中一门婚事,小门效里的小家碧玉,姑娘年方二十,瞧着性情那是极好的——聂谨言总怕找个性子强硬的姑娘,那姑娘会欺负他弟弟聂谨行。
做媒的是温小婉的嫂子潇潇郡主,这姑娘据说是潇潇郡主的闺蜜。因着家里老,近几年来,接连出事,一直守孝,这才错过嫁期,耽误下来。
潇潇郡主为了能叫温小婉亲眼替小叔子把把关,还曾把那姑娘约过靖王府做客,温小婉见过后,中肯地给出四个字:贤淑柔美。
那姑娘绝对是一汪水似的,瞧着就没有多少心眼子,大婚后定是三从四德,服侍聂谨行绝对比老妈子还周到。
只是……哎,聂谨行就已经很没脾气了,再找一个这样的媳妇,这家成了以后,真能立得住?
温小婉觉得不妙,聂谨言却不这么认为,他的弟弟怎么可能立不住,
谨行如今瞧着没脾气、软了些,那是与世隔绝得太久了,等着以后,谨行成家立业,经常与来往,经了些事后,必是顶天立地的。
再不济的……不是还有他吗?他这个当哥哥的,还能叫弟弟吃亏,主要是成亲,亲是必须成的,以后怎么样再说以后的。
“嫂子,…………一想到……”
聂谨行当着温小婉,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吞吐了好一会儿,也没有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温小婉皱着眉,决定替他说出,“……不会是不喜欢女?喜欢男吧?”
如果真是,也是不可避免的,那声色场所呆得久了,什么事都不好说。早说早想办法,总比捂着太久,事到临头再想好上许多。
“不,不是,……是男,怎么会喜欢男?”
聂谨行那张本来就白玉似的小脸,更白了,他连连解释着,他是那里呆过,也那里学过些污秽的东西,还险些真上了男的床,但他对与男做那事,有的只是深深的厌恶,他怎么会喜欢男呢?
是男,就不能喜欢男这个观点,温小婉这里立不住,但她仔细瞧了瞧聂谨行的反应,这段时间又常常与聂谨行接触,他不喜欢男这点,还是可以肯定的。
但是,不喜欢男就一定能代表着性向正常吗?这个谁也不敢说的,毕竟这世上还有一种性向,它叫无性向的。
这比喜欢男更可怕,这种是男女都不喜欢,一个过得久了,还不觉得如何的寂寞,还过得很适应,最易得这种病了。
温小婉心里暗叹,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她怕吓到聂谨行,她刚才说的那句话已经有些重了。
她实是为了聂谨言,聂谨言操劳了半生,惟二惦记的只有家里的冤屈和聂谨行。
“那就好,”别的雄性面前,温小婉难得地抒情派了,还是发自真心的,“哥哥不易,也不易,们哥俩熬了这么多年,总算熬出来了,定要好好过才是……”
她话还没有说完,聂谨行已经抢了过去,“一个过也挺好的,为什么非要娶妻呢?哥哥有了嫂子,以后家里会添侄儿侄女的,这……这不是很好吗?”
温小婉像泄了气的皮球,瘪那里。
聂谨行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吧,他哥什么样子,他是真不知道吗?自己与他哥两个能添什么侄女侄女,毛蛋都生不出一个啊。
退一万步说,别说他们两个不能生,就是他们两个能生,聂谨行想一个过一辈子,想不成家,那也是不可能的。
与聂谨言生活这么多年,她还不了解聂谨言吗?聂谨言多少有些大男子主义、封建正统思想。
聂谨言眼里,成家立业是一切根本,独身什么的,都是邪魔歪道,都该是被打倒的。
聂谨行的婚事,根本沦不到聂谨行说个‘不’字的,而温小婉瞧着聂谨行那张白得发青的小脸,有些不忍了,她觉得姻缘,不是这种强着来的。
安抚了聂谨行几句,温小婉去找聂谨言。
“谨行不太喜欢那姑娘……”温小婉小心地措辞,“他说他自己性子闷,不想找个性子和他一样闷的,想找个性子活泼些的,能带着他一起笑起来。”
温小婉说前面那句时,聂谨言一口气憋胸口,听到后面时,才算舒解开了些。
原来不同意,是不喜欢啊。这不是什么问题,喜欢活泼的,那就找个活泼的呗。想要过一辈子的,还是要顺心顺意些才好。
聂谨言瞧了温小婉一眼,心底一片熨贴舒坦。婚姻还是要顺心顺意才好,过一辈子的,怎么能是不喜欢的呢?
谁也不会想到,温小婉今日替聂谨行的一句开脱,却成了聂谨言以后为聂谨行寻找妻子的主要标准。
更是谁也不会想到,这一语成谶,聂谨行日后找到的妻子,不但附合了活泼的性子,还是数着晋安国都难找的‘活泼’呢,简直可以用‘泼猴’来形容了。
‘苦逼’这两个字,聂谨行觉得他一生都摘不下去,如影随行了。好他后半生的‘苦逼’,与前半生大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