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美好 笄礼已过

第三十一章宁静美好笄礼已过

安然看了他许久，未语泪就先落了。那日思夜想的,真的出现眼前了。她真怕这是个美好的梦,胆怯的不敢上前。贺均平疾步过去,后头抿笑的清妍已将那些下通通赶到楼下去。

贺均平看着她,果真已经长高了许多,面庞白白净净挂着泪珠,唇色如点朱樱,纤纤玉手抹了泪,泪又复落下,看的他极为心疼,淡笑：“傻丫头,哭什么。”

安然泪眼朦胧,瞧的不太清楚,可下颚那可隐约看得出点异色的，又气又委屈：“都变成美髯公了，一脸胡渣。”

贺均平失声笑笑：“刚进城，还未回家先来见，倒是被小媳妇嫌弃了。”

听见这话，安然想躲开他的目光，可又舍不得少看他一眼片刻。抽了抽鼻子，才说道：“疾风养的很好，白白胖胖的。”

贺均平点头笑笑：“嗯。”

“绣花的功夫又进步了。”

“嗯。”

“的书房拓展到两间了。”

“嗯。”

安然气馁：“这些都信上说了，不爱听。”

贺均平依旧是笑意淡然看她，抬手用袖子帮她拭泪：“爱听，再说说。”

安然看了他许久，终于是忍不住抱了他的胳膊：“世子哥哥，终于回来了。”

贺均平摸摸她的头，轻叹：“嗯，回来了。”如今只等年后，年后……他就去李家提亲。把她放身边，再也不离开。一别两年，果真出落成美艳不可方物的姑娘了，再走，他哪能放下心。轻握了她的手腕，“很久没吃过京城的饭菜了，一起吃。”

满桌的酒菜还带着热气，安然也没吃晚饭，可是不饿，如今的她哪里会饿，心早就是满满的幸福。拿了碗给他舀汤，夹肉，轻哼：“清妍又骗，说今晚来吃老虎肉的，结果老虎肉没看见，老虎就看见了。”

贺均平蓦地笑道：“倒是变成老虎了，有那么凶么？”

安然皱了皱鼻梁：“没那么凶，但是都坏。这个惊喜一点也不喜欢。”

贺均平凝视，笑笑：“当真不喜欢？”

安然微微抬眉看了看他，略有羞赧，这才承认：“好吧，很喜欢，简直是……快开心死了。”

瞧着她那娇羞承认的模样，贺均平心弦又被拨动，当真喜欢的很。

喝了一口汤，暖了暖胃，他才说道：“边城，碰见过两回大虫，幸好有弓箭手，当晚就炖了肉吃。”见安然看自己，笑问，“怎么了？”

安然低声：“这些没信上说过。”方才满眸是泪，根本没仔细看他，现认真看，比起他离开时，似乎……更是冷峻成熟了，肤色也偏于古铜不再白皙，哪里像养尊处优的皇族子弟。再翻了他的手掌看，掌上也有茧子，不由心疼，“世子哥哥，吃了很多的苦吧，可是从来不说。”

贺均平笑道：“看，没告诉已经难过成这样，要是再告诉，岂非要更伤心。”

安然气道：“借口，以后也报喜不报忧。”

贺均平笑笑：“连生起气来也好看。”

这话并不是故意夸赞，而是当真如此。离别两年，一举一动都觉喜欢，蹙眉生气也觉可。只想这么瞧一晚，不对，一直这么看着，便觉开心。

安然苦笑，不但是晒黑了，连脸皮也晒厚了吧，如今说这些话倒是自自的了，她又夹菜给他：“快吃，瞧做什么。”

贺均平笑了笑，继续吃饭。安然给他倒茶，只是看着他吃就觉幸福。那么多的千言万语已不想说了，还是仔细看吧。

贺均平想起来，问道：“吃了没？”

安然这才想起来：“没。”

贺均平笑道：“傻姑娘，难道真将当老虎，想吃了不成。素来爱吃，如此淡定，倒以为吃过了。”伸手拿了碗筷给她，“快吃。”

安然接过，贺均平便给她夹了菜。吃了两口她便轻声问道：“这次回来，不用去边城了吧。”

“嗯。”

安然当即喜的又忘了吃饭，已开始计划起来：“们今年一起去赏梅吧，还有登塔放烟火，苑塘那边的鱼也肥了，要赶紧的，不然年后就要被押家里不能出去了。”

贺均平笑着看她，只是听着她的声音，就觉满足。看着她的样子，更觉生无憾。他的小媳妇就快真的要做他的媳妇，再不用担心她会做了别的新娘。这么一想，顿觉边城所受的苦，都是值得的。

&&&&&

李仲扬很晚才回来，到了房门，见里头灯还亮着，进了里面，就见沈氏还未睡下，皱眉：“这么晚还不睡。”

沈氏上前为他宽衣，让丫鬟打了热水给他净脸，笑道：“倒也不困。”见他心神不宁，轻声，“莫非……皇上又留训斥了？”

李仲扬轻点了头，沈氏蹙眉：“今年怎的这般不太平，这都已经好几回了。”

有此感慨，只因圣上越发偏颇二皇子，大皇子身边的近臣多多少少都受了责罚，连李二郎也没幸免。今年与那些官夫一同饮宴看戏，也少不得要说到这些。沈氏心下也觉不安，可李仲扬却从不多说这些。他主外，自己主内，早就像是商议好的了。

李仲扬叹道：“莫非圣上欲立二皇子为储君……”

沈氏轻声：“二郎莫多想。”

夜里睡下，李仲扬又睡的不安稳，梦魇醒来，惊的里衣湿透。

沈氏忙起身给他斟茶。

李仲扬面色惨淡：“又梦见那贱妇了。”

去年腊月莫白青做出那种混账事，翌年一月，莫文房病逝的消息传来，李二郎便让送了毒药过去。自此以后却常入梦魇，请道士来做法，却也不得好转。唯有李仲扬明白，他年轻时做过的造孽事，已经一一开始向他寻报应了。又常想起莫白青的那话，死后也会夜夜站他枕边。

这是心魔，无法驱除。

沈氏好好安慰了一番，李仲扬这才再躺下。她默默想着，明日去寺庙烧香祈福吧，若是厉鬼要缠，就缠着她好了。李二郎不能垮，他一垮，这家便完了。

翌日，沈氏早早出门去了，盼着能烧上寺庙的第一炷香，得方丈第一句吉言。

吃过早食，清妍便来接安然，一起去苑塘吃肥美的鱼。到了那，安然却没看见贺均平，正想着难道清妍这坏姑娘转了性子不“坑”她了。清妍一脸坏笑：“就知道是个重色轻友的坏姑娘，哥进宫去了，约摸中午过来。”

安然说道：“才不是等他。”

清妍伸手挠她痒痒，逗她直笑，这才求饶：“好好，赢了，别再逗了。”

“哼，都快做们贺家了，还不听这小姑子的话。”

安然脸红了，拍拍她的手：“不许再说这种话，让别听见，们两个都要被扣上不矜持的帽子。”

清妍嬉笑道：“谁敢，拔了他们的舌头。”

到了正午，鱼已经钓上好几条，贺均平还未来。清妍一旁哼着小曲，见她时而望望外头，说道：“安然，昨晚哥刚回来，母妃就拿了一叠姑娘家的生辰八字给他，唠叨了他大半夜。”

安然想到贺均平被顺王妃唠叨的场面，笑了笑，清妍说道：“然后趁着母妃不注意，把那些东西全都丢到外面池塘去了。王兄当即夸乃英雄也。”

安然干咳两声：“然后被王妃暴揍了一顿？”

清妍听见暴揍二字，顿觉形象，当即笑趴。许久才道：“王兄回来也好，母妃就不会总烦了。”

安然顿了顿，清妍比她长一岁，眼见着就要十六了，虽然不比往日那般常出来走，但想玩的时候，还是四处跑。她素来就是家里的霸王，顺王爷不管，顺王妃管不住。骂的凶了，反倒跑的更欢。有时她觉得，清妍比她更像现世来的，这般潇洒：“清妍……老实告诉，还是喜欢哥吗？”

拿着鱼竿的手微微一漾，平静的湖面打开一圈圈水纹。清妍点点头：“嗯，喜欢。可是和王兄不用介意，真的……不许再做那种成全傻事，否则会一世不安。而且……尚清哥哥也不会喜欢的，他喜欢的是那种柔情似水的姑娘，而一辈子都不可能变成那种。如果要为了喜欢的而改变那么多，做不到。可以为了他学女工，因为那不会改变，可若要为了他而移除本性，不想，也不愿意。或许是……还没有喜欢到那种程度吧。”

安然摇头：“不是的清妍，如果让为了世子哥哥做出性格上的改变，也不愿意，无关乎喜欢的深与浅。”

清妍长吁一气，笑道：“好吧，随缘好了。说不定明日就喜欢上别了，然后成亲，生孩子。”

安然见她笑的欢喜，却从那声音里听出一丝惆怅来。这种不能一起获得幸福的无奈……实是很不喜欢。

贺均平到了后，清妍便立刻拿鱼去给厨子，借故跑开了。昨日是夜里见他，灯火再明亮也瞧的不是十分清楚。现白昼一瞧，那胡渣已经刮干净了，发束的整整齐齐，眯眼看着，真是俊朗非凡。

贺均平见她毫不避讳的盯来，笑道：“莫非脸上的胡渣又冒出来了？”

安然笑笑：“世子哥哥长的真好看。”

贺均平微挑了眉：“自然要衬得起媳妇的美貌。”

安然被他呛了一声，这种话真是连反驳都不能反驳呀。湖边坐了一会，不见他说话，偏头看去，眉头微拧，似有心事，轻声：“世子哥哥怎么了？”

贺均平微微笑笑：“边城两年，比京城二十载学到的更多，懂的也更多。”

安然转了转眼眸：“世子哥哥喜欢上边城了？”

“嗯。”贺均平迟疑许久，才问道，“若……成亲后，可愿随去边城。像当年父王携带一家过去，一住便是七八年。”

安然愣了愣，去边城她并不意，只要不要再受这分离之苦。可是守边城的时日未免太长，忍不住问道：“一年半载的可以回来一次么？”

贺均平笑笑：“每年来回便差不多要花费两个多月的时日，舟车劳顿，无妨么？”

安然笑笑：“世子哥哥这么说，那就是可以了？”

一口一个世子哥哥，声音又软腻软腻的，真是铁汉的心都要被叫化了。贺均平分外不忍，缓声：“边城不比京城，没有歌舞升平，没有彻夜灯盏，也没有吟诗花会，更没前后伺候。只怕……苦了。”

安然笑笑，音调微轻：“是，那里很多都没有，但……那里有，这就足够了。”

贺均平愣了愣，末了笑道：“当真是没喜欢错。”

安然看着他：“也没……世子哥哥如果一辈子享受皇恩下，倒是让瞧不起的。还好没有……”

说罢，已经撑不住那灼灼目光，急忙将视线投回鱼竿上，嗯，还是钓鱼吧。

贺均平沉思许久，愈发珍惜她。世上再也找不到像她这般的女子了，没有半句埋怨，一句有，就打消了他所有的顾虑。

&&&&&

明天是大年初一，照例要进宫饮宴。安然如今依旧很害怕，不是还未习惯那肃穆氛围，而是因为装扮了一番，祖母旁笑道“真真是与三姑姑长的一模一样了”，这话提醒了尘封心里许久的事。

三姑姑今年未归，之前安宁与她一起时倒是“常”回来的，想来也是为了三姐而回。现安宁家了，她更没什么可牵挂的。

安宁此时正拿着米糊看百里长贴对联，也不知他是斜视还什么，贴的歪歪斜斜，还得意洋洋的说“这回贴正了吧”，待瞧见她脸都黑了，又默默的歪了歪，小心问“贴正了没？”。

安宁皱眉：“来贴。”

百里长无奈道：“哎哎，又被媳妇嫌弃了。”

安宁早就习惯了他的轻佻，虽然说话总是花花公子的语气，可是住一间房快两年，他睡长椅，她睡床，也一直相安无事。

百里长将桃符给她，自己扶凳子。等贴好了，一瞧门口，真是喜气啊。

安宁问道：“今晚想吃什么？”

“鸡肉。”

安宁点点头：“待会去买。”见百里长盯着自己，她又皱眉，“做什么？”

百里长笑道：“没什么。”

怎么会没什么……以前的她从来不会问自己。可似乎真是处的久了，最近几个月变化越发明显。会给他盖被子，还会身边放个炭盆。也会问他想吃什么，然后认真去做。从宫里回来，进了巷子瞧见小院炊烟袅袅，便觉自己有家了。进了门后，安宁炒菜，顿觉美好。

他摇了摇头，这种感觉绝对不要是动心，只要是感动就好。李家……安宁可是李家的啊……

这么一想，忽然觉得……有些残酷。

&&&&&

大年初一，安然随爹娘入宫赴宴。刚拜见完圣上说了吉利话，就听见贺奉年说道：“去年未见，今年出落的越发好看了，抬头让朕仔细瞧瞧。”

安然只好硬着头皮看去，这一抬头，就见贺奉年的眼眸一顿，直勾勾盯来，锐利的眼神盯的她冒了一脊背的冷汗。许久贺奉年才道：“今日可要喝的开心些。”

安然忙埋头说了一番谢话。回到位置上，也没像往年那般得到赏赐。并非是想要赏赐，只是之前有曾说，这赏的不是她，而是变相赏给李丞相的。那今年没有，席上又听见圣上嘉奖二皇子，莫非……这是要被抛弃的节奏？

神思不定了一会，就听见贺奉年又褒奖了贺均平，安然看着他堂中拜谢，身姿挺拔，答的铿锵有力，又多看了几眼。沈氏扯了扯她的袖子，眼神示意摇头。安然这才收回视线。

宫宴结束后，一家乘车回家。李瑾轩见李仲扬面色沉沉，问道：“爹可是想方才宫宴上的事？”

李仲扬点点头：“翰林院可有什么消息？”

李瑾轩默了片刻，才道：“腊月时院中提拔侍读学士，教之其余两实力，本以为能当选，却不想落选了。如今局势看来，却又好像是特地被刷下去的。”

李仲扬眉头紧锁：“二皇子连得两年嘉许，大皇子那边也定是急了。只是风声正紧，不便接近，否则便坐实了结党之罪。”末了一想，这话还是得让百里长转达，商议一下对策。莫非圣上真的不打算立大皇子为储君？

过了两日，安然的名声倒又是宫里响起来了。清妍和她说时还一头雾水，直到听她说完，又起了一身疙瘩。

原来有皇子宴席上瞧上了她，去向贺奉年求她，结果贺奉年扔下一句“无能配得起她，走罢”，这话简直就是至高无上的赞许，可安然隐约知道详情，却觉惊悚。真怕那是真的，然后被皇帝拐进宫里做个炮灰妃子。

她忙问清妍：“及笄是三月三日么？”

清妍点头：“嗯。”她立刻想歪了，抿嘴笑道，“哎哟哟，坏姑娘，就这么想做嫂子吗？要不现就叫王嫂？”

安然轻拍她，她哪里知道自己心里慌得很。

三月三，安然惴惴不安的等待中来了。

笄礼前三日便戒宾，宾由李家三叔婶担任。当日安然穿上笄礼冠服，众注目下，完成笄礼。宗室接受三叔婶授以的“妇德、妇容、妇功、妇言”，为时半日。

夜里安然坐房里，看着那不再是双丫髻的头，有些不适应，还觉得头上插上簪子步摇有些重。可又舍不得取下，她终于长大啦。

柏树见她镜子前瞅了好久，笑道：“姑娘最美了，都被自己迷住了。”

安然笑笑：“柏树的嘴巴是越来越坏了。”

柏树俯身贴耳道：“小姐，若是嫁给世子，是不是也要跟过去？”

“嗯，按理说是，是的贴身丫鬟嘛。”安然听着话里不对，看着她说道，“不想么？”

柏树说道：“服侍小姐柏树愿意……只是……陪嫁丫鬟不是一般都要……嗯，做姑爷的妾侍么……奴婢……”

后头的话支吾着说不出来，安然笑道：“有喜欢的了？”

柏树埋头不起，安然笑道：“放心吧，若是有良，不会带过去的。若要卖身契，替向母亲讨来就是。”

柏树忙道谢，遇到这样的主子，是她的福分！

翌日，因是大臣女儿，要去皇后娘娘那得吉言。安然又随沈氏入宫，到了宫门口，还有其他几家同样刚参加完笄礼的姑娘一起守候。

进了宫里，正逢百官下朝。

宋祁如往常那般往翰林院去，听见姑娘的笑声，也知晓又如往年那般是进宫听教的姑娘。走了两步忽然想到，安然昨日笄礼完毕，那今日……忍不住偏头看去，就见那一簇穿着新衣的姑娘中，安然特别安静的走其中，时而笑笑，清晨阳光如霞光彩琉璃，打落身上，繁花似锦，美好极了，看得他也微微愣神。真想与她说话，只是却仍旧是回避着自己。

如今世子已回，怕是这份美好，与他彻底无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