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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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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琅眼中迅速掠过一抹因了了然而生出的失望之色,脚步微微朝前移了下,似是想过去将她扶起,但最后,终还是停了下来,默默望着她。

“起来吧,不必行如此大礼。管教外甥,也是本分。”

终于,他开口,缓缓说道。

绣春再次道谢后,带了苏景明一道起身。看了眼萧羚儿。

“殿下,先前被拦住,情急之下,欲去请来相救。正不,世子便随了来。还要多谢他的仗义。”

萧羚儿终于松了口气,笑嘻嘻地看向萧琅:“三叔,瞧没说谎吧?今晚可是立了大功。要不是,这个……”他朝苏景明嘿嘿笑了下,“他就要被表哥给……”

萧琅略微摇了摇头,转而看向了此刻正望着自己的苏景明。这个少年的眼中,轻易便能看到其中的纯真与他流露出的对自己的害怕。

他的唇角渐渐逸出了一丝微笑。

“他是……”

他看向了绣春。

绣春微微笑道:“他叫苏景明,是杭州时的一位老友。杭州贡茶的苏家,殿下可能不知道,但一定喝过他家的龙园胜雪。”

萧琅扬了下眉,一时仿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屋里便沉默了下来。一边的萧羚儿看看自己的小叔叔,再看看他对面的绣春,撇了下嘴,嘀咕道:“不就那点破事,真别扭。”

他的嘀咕声很轻,却清晰地传入了萧琅的耳中。他下意识地再次看向她,见她仍是微垂着眼眸,似乎并未听到的样子。

“绣春,咱们回家吧,”苏景明怯怯扯了下她的衣袖,“上京好可怕,再也不想出来玩了……”

她仿佛如梦初醒,蓦地看向萧琅道:“殿下,今晚的事多谢了,还有小世子。苏公子受的惊吓不小,先带他回去了。”

“咱们走吧。”

萧琅点头后,她朝苏景明笑了下,领了他出去。

他目送她背影离去,独自出神了半晌。

绣春一行回家时,半路上,遇到了闻讯急匆匆赶往观月楼的陈振,见到苏景明安然无恙,听说了经过,连呼万幸。回去后,绣春替苏景明检查了下,往他脸上伤处上了些药,等他睡了后,正要回自己的屋,家过来,说老太爷让她过去说话。

入了屋,陈振递给她一封信,“这是两年前,母家的舅父写来的,向问询母亲的情况。”

绣春取出信瓤飞快看了下。

她从前也曾母亲董芸娘说过,她有个比她大了二十岁的兄长,名为董均。朝廷出了蜀王谋逆案的时候,他正当而立,早经由科举入仕,历任数地知县,官声卓着,正要被升迁至府道之时,董家逢难,时任四品中书侍郎的外祖董朗冤死牢狱之中。这位舅父最后因了朝中同情董家的大臣们的极力保举,最后虽逃过了一死,却也举家被贬谪到专用于流放犯的北寒之地去养马。

他信中说,这么多年过去,自己拖着老病之身苟延残活,一双儿女皆早他病去,本心如死灰。后偶然得知自己的幼妹多年前幸遇陈家公子,十分想念,盼陈老太爷告知近况,若是出有儿女,则他更是老怀欣慰。

陈振叹了口气,“那会儿收到信后,并未回复。如今事过境迁,想法与从前也有些不同了。只是已经过去两年,不晓得这个舅父如今还不。倘若愿意,写封信也好,叫往那边递送过去。这也算是母家的最后一点挂念了。”

董氏从前每每提及这个兄长,便黯然神伤。绣春再读一遍信。见纸张不过是极其粗陋的黄麻纸,上头的字迹却是铁画银钩,颇见风骨。想了下,道:“多谢爷爷告知。回去了便写封信。”

陈振点头。绣春收了信后,望着陈振道:“爷爷,今晚出了这事,咱们把长公主府的得罪狠了。明早入宫,便会去向太皇太后请罪。”

陈振道:“绣春,明日入宫,爷爷进不去。爷爷就陪一道,跪宫门外。”

绣春笑了起来,摇头道:“您年纪大了,怎么好这样?不用了。估摸着,太皇太后就算心里不痛快,但理儿咱们这边,皇家再贵重,她也是要顾及几分民情的。今天入宫,放□段多赔些话,全了家的脸面,估摸着也就过去了。说话又不折本钱。”

陈振看过去,见灯影里她神情平静,终于长长叹了口气。

“晚上乱糟糟的,好都过去了。您早些睡了吧。”

绣春起身要走时,却听陈振忽然开口:“……和那个魏王……可有什么事瞒着?”

绣春抬眼,飞快看了下祖父。见他正望着自己,目光里带了几分疑虑。

“先前还没察觉,今晚出了这样的事,再想想前几回……”

“爷爷!”绣春打断了他,笑道,“您真的是想多了。魏王与并没什么。之所以向他求助,是因为当时情况紧急,能制得住李世子,又有可以开口相求的几个里,就他离得最近,不可能舍近求远。今晚这事,苦主换做任何别的,想以他的一贯为,定也会给对方一个交待的。”

陈振沉吟片刻,终于解嘲般地笑了下,点头道:“说的也是。大约真是多想了。他这样的身份,便是真的有那意思,咱们恐怕也攀不起。只明日入宫之事,意已决。万一天家怪罪,也有爷爷陪一道。”

绣春看向祖父,知道他是不听自己劝了,心中感动,点头道:“也好。知道您外头陪着,就更有信心了。”

次日,绣春早早起身,到了往常的点后,与陈振一道去往皇宫。陈家及近旁相熟的街坊近邻一路送出去老远,颇有些萧萧易水寒的气氛。到了平日出入的东门外,绣春入内,陈振面带肃容,端端正正跪于宫门之外。

正逢早朝退散,一些无需留值六部衙署里的官员陆陆续续出来,看到这一幕,倒也不讶异,只停下了脚步,围观着议论纷纷。

昨晚观月楼之事,早就传遍了朝野。据说长公主昨半夜叫去府衙牢房里提未果,今日天未亮地便入宫去找太皇太后了。恐怕这会儿,里头会有一场闹了。

绣春如常那样到了太皇太后的永寿宫时,老实说,有些意外。她已经做好了迎接天家怒气的准备。但是进去后,却发现里头静悄悄的,和平日没什么两样。不但没见到长公主,连傅太后也不。只太皇太后那几个相熟宫的相陪下,歇一张软榻上而已。等绣春给她行完礼,她也什么都没说,只让她继续替她看眼睛。除了神色略有些绷着,倒也没别的什么。

绣春定了下心神,收了杂念。仔细处置完后,问道:“太皇太后,今日觉得如何?”

算起来,从去年开始到现,已经入了第三个疗程。前些天听她说,视物已经好了许多,甚至能辨认近旁宫女身上宫装上的纹样了。一旦起效,过了那个临界点,到了后期,恢复速度就会明显加快。照绣春的估计,自己再来个几趟,就可以停止针疗。毕竟,虽然每次中间都有段恢复期。但连续的针刺,对眼周肌体的损害还是存的。

“清楚了许多。靠过来时,依稀能瞧见的脸了。”

太皇太后道。

绣春笑了下,把自己方才的想法说了一遍,“接下来再坚持吃药,慢慢就会痊愈。”

太皇太后点了下头。

绣春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见她始终没开口提那茬,想了下,自己到了她跟前跪下,略微提了下昨晚的事,把先前想好的话说了一遍,最后道:“昨夜事发突然,因观月楼与魏王府靠近,情急之下,也未多想,便贸然过去求助。原本只是想着能见着苏公子的面就好,不想殿下秉公惩了李世子。倘若为了此事,叫天家之失了和气,陈家可谓万死不足谢其罪。一早过来时,祖父也随同一道,如今他就跪宫门之外。恳请太皇太后降罪。”

太皇太后一早被长公主给弄醒,听了她的哭诉,原本是有些不快。这个外孙虽做错了事,惩罚下也就过去了,竟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别的不说,皇家脸面往哪里去?正安慰着时,魏王竟过来了。先以姐弟身份向长公主赔罪,再以监国身份,言明自己这般处置,不过是分内职责。最后道:“当时观月楼外挤满了围观之,无数双眼睛盯着。长缨恶行,并非初犯,倘再包庇下去,皇家的脸面才真叫丧失殆尽。且今日一早,便收到了数位御史的弹劾,指如今还先帝的五服期内,李世子竟公然做出这等有辱国体之事。欧阳阁老极是愤慨,若非劝住,恐怕……”

长公主的丈夫长安侯,并无什么实权,更别提威望,一门荣华,不过全凭了长公主的身份而已。朝廷的清流对这类皇族中向来厌恶,李长缨被这样弹劾,倘若内阁揪住不放,恐怕到了最后,还会是件大罪。长公主顿时慌了神。太皇太后自然更知道其中利害。便开口,让萧琅代为转圜。萧琅应了,继而离去。

太皇太后为并无大本事,也算慈善,就是耳朵根儿有些软。先前听了长公主的话,对陈家有些不快。此刻被萧琅这么一说,想起陈家治好了自己的眼睛,且确实又是自己外孙错先,那气儿也就消了去。此时见她主动下跪请罪,态度恭谨,心中满意了些,便叹道:“罢了。长缨也确实有错先。起来吧。”

绣春谢恩起身,约好了下次诊治的日子和时辰后,出了宫,接了陈振,把经过说了一遍,陈振这才终于彻底放下了心,拍了拍她的手,随即又叹了口气。

过了几天,有消息传了过来。据说,那个长公主府的李世子终于从牢狱里出来了。因犯先帝孝忌的大罪,考虑到他是皇族子弟,被发派去了数百里之外的皇陵守陵,面壁思过,一年之内,不得归京。

这消息传开后,众不无拍手称快,一时成了街头巷尾的热议。

绣春这些天,一直都关药厂里,潜心配制麻醉方剂,倒没怎么留意这个。真正吸引了她注意力的,还是随后传来的另一个消息。

据说,魏王和欧阳阁老的提议下,朝廷决定重新调查二十年前的蜀王谋逆案,重点是查清真相,为其中部分无辜遭受陷害或牵连的臣子昭雪冤屈,洗脱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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