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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王萧琅陪送女儿回城,父女一道骑马,他见身侧爱女迎风纵马,笑语盈盈,想起先前所见一幕,心情愈发低落,一路基本无话,以致于到了最后,连萧齐儿也觉到了父亲的反常情绪,快到城门时,放缓了马势,偏过螓首看向了他,问道:“爹爹,你怎么了?我瞧你好像不大快活?”
魏王看去,见女儿望着自己的一双眼睛中满是关切之意,心中骤然一暖,心情总算是好了些,忍住想要开口询问的冲动,道:“爹没什么不快活,方才只是想着件事而已。
萧齐儿信以为真,笑道:“这样就好。哦对了爹爹,娘说我大了,要我学做几个菜。我前几天便向厨娘学做了你最爱吃的桂花鱼,回家我做给爹爹吃。”
魏王顿时好生感动,急忙含笑点头,心中却愈发下定决心,女儿还这么小,无论如何,绝不能叫她被旁的男子给骗了。
父女回到王府,天已经傍晚了。魏王面上带笑,与萧齐儿道别,让她进去后,说自己还有别事,目送她身影消失在大门里后,脸色立刻转沉,径直入宫,到了卫尉署,对着迎出来的人道:“把卫尉卿给我叫过来!”
李邈这么多年来,中间曾被调往别任,两年之前,因看重他的执掌,皇帝又将他调回在此任上。听闻魏王传话,不敢怠慢,立刻匆忙赶了来,见他端坐不动,神情冷肃,一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急忙上前拜见。
魏王也不多话,张口便把那少年的形貌描述了一遍,最后道:“翊卫队正之中,可有这么一个人?”
他刚才话还没说完,李邈便已经知道他说述是何人了。自己的下属里,所有有品阶的军官,他无不知晓,更何况,这个少年人,还给他留了深刻印象。立刻便道:“殿下,此人应是叶少棠。年纪虽轻,却已一身本事。去年刚从军中选拔入了翊卫,年初羽林卫竞技时,他武艺超群脱颖而出,还是下官点了他为队正的。不知殿下突然问及他,所为何事?”
魏王阴沉着脸道:“你去把这个叶少棠给我唤来!我去羽林校场里等着他!”
李邈不解,迟疑了下,看向了他,“殿下,您的意思是?”
魏王霍然起身:“本王许久没舒活筋骨了。想找个人对对手。这个叶少棠听起来不错。”
李邈一呆,正不知该如何接口,见魏王已经往外而去,行了几步,忽然回头道:“记住,不要让他知道本王身份!”他微微眯了下眼,“让他放开手脚。本王要瞧瞧,他到底有几分本事!”说罢大步而去。
李邈望着魏王的背影,整个人还有些没回过神儿。
一定是他看错了眼。向来温和的魏王,怎么可能在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目光里露出那种叫人看了便觉不寒而栗的阴森之气?
叶少棠回城,刚缓过一口气,正对着齐儿送给他的那双鞋在看,忽听李邈来了,极是惊诧。
李邈执掌羽林多年,威望极高,自己刚入翊卫不满一年,也就年初那次竞技比武之中见过他一面,对他十分仰慕。没想到他这会儿竟亲自来找自己,赶紧把鞋子藏起来,飞快跑了出去迎接。见果然是他来了,到了近前,见过下属之礼,听李邈道:“即刻跟我去校场。有人听闻你武艺不错,点名叫你过去,大约是要与你过几招。”
叶少棠愈发糊涂了。
“大人,谁要与下官过招?”
李邈自己本就莫名其妙,见这小子一脸困惑,心中对他也是有些惜材,想了下,便压低声,问道:“最近你可得罪过什么人?”
叶少棠摇头。
李邈想了下,道:“没有就好。跟我来吧!”说罢转身。
叶少棠摸了摸头,跟了去。
魏王直奔羽林校场,撸起袖子等着揍人的时候,魏王王妃这会儿也没空闲。在长公主府忙了一天,终于被送出来后,她并没立刻回王府。打发了个人先回去报个晚归的信儿后,命车夫驱车改道去往都护府。
叶悟如今已经成家,早年入了武职,如今官至正三品上都都护。今儿刚从府衙里回来没多久,听下人传话,说魏王王妃到了,忙携夫人一道出大门迎接。
绣春入了叶家,坐定之后,与叶悟夫妇寒暄一番,随后屏退了人,等边上只剩叶悟一人后,含笑道:“叶大人,我今天过来,是想向您打听个人。”
叶悟忙道:“王妃请讲。属下必定知无不言,言不无尽。”
他如今虽早不再是魏王护卫,也官居正三品高位,但对着他夫妇二人,一直还是自称属下。
绣春点头道:“我知道你是茂州东山人氏。我想打听的那人,他名叫叶少棠,如今是翊卫队正,听说正巧是你的同乡,所以我便顺道过来,不知道你是否知道此人?倘若不认识,可否请你派个人过去,帮我具体打听下他的底细?”
叶悟明显一怔,看向她,迟疑了下,问道:“王妃为何打听此人?可是他……做错了什么事?”
听他这口气,似乎不但与那叶少棠认识,而且还挺熟的,绣春心知自己这趟是找对人了,忙道:“打听他,确实事出有因。但叶大人放心,他没做错什么事,只是我需要知道而已。”
叶悟终于道:“王妃既然问了,属下也不敢隐瞒。叶少棠不是别人,正是我在东山老家的堂侄。十五岁被征从军,去边境三年,投在裴大将军帐下。如今无战事,去年从军年限到了,裴大将军便举荐他与另几人一道入京参选羽林卫,入了翊卫后,今年年初,刚被提为队正。”
绣春听了这话,惊讶不已。甚至轻声啊了一下,“叶大人,他竟是你的侄儿?”
叶悟点头,道:“是。只是我与他的这层关系,旁人都不晓得,连他上司也不知道。我本是叫他住我这里的,也好有个照应,只他自己不肯来……”他迟疑了下,再次问道:“王妃可否明示,少棠他到底怎么了?”
绣春压下心中惊诧,并未回答,只继续问道:“他在老家可有定过亲?或是娶过妻?”
叶悟摇头:“未曾。他父母务农,在他小时先后亡故,他便被寄养在亲族家中,在老家时,也无人替他张罗此事。”
绣春终于放下了心。见叶悟看着自己,神色里带了些不安,便笑道:“叶大人不必担心。不是他做错了什么事。”她看了眼已经开始昏暗的外头天色,起身道,“我须得先回去了,过几天,我再向你详说。”
叶悟被绣春盘问了这么一通,心中虽搁了老大一个疑虑,只见她不愿说,也不敢勉强,听她说要走了,只好跟着起身送客,刚出客堂,便见叶家一下人过来,回禀道:“王妃,府上有人寻了过来,说是卫尉卿李大人派了人去找你,似乎是有急事。”
绣春忙出去,见随自家下人过来的李邈下手道:“王妃,不好了,魏王殿下这会儿人在羽林校场,叫了卫尉叶少棠队正过去,不准旁人进入。听李大人的意思,似乎里头打了起来。李大人怕有闪失,命我来通知王妃。”
绣春一惊。
这是怎么回事?
自己昨天才刚知道女儿和那个叶少棠的事,打算暂时先瞒着丈夫,等自己定了后,再告诉他实情。一夜过去,忽然就传来的这样的消息,难道是他已经知道了?
绣春倒还好,边上的叶悟听了,却是大惊失色,立马问那送信人:“怎么回事?殿下好好的,怎么叫了叶少棠过去?他怎么了?”
送信人摇头,“叶大人,小的也不知道。”
绣春已经飞快往外而去,叶悟急忙也跟了上去。一行人立刻急匆匆赶往羽林校场。
这边的人闻讯匆忙过去的时候,校场那头布武房内外,隔了一扇紧紧拴住的门,情景便如冰火两重天。门外的李邈听着里头不断传出的乒乒乓乓声,急得便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心里后悔得不得了,先前不该真的照了魏王的话,没向这小子说明他的身份。这刀枪本就无眼,听里头的动静还不小。魏王年轻时虽也沙场百战,但现在毕竟是人到中年,体力自然不及虎狼少年。虽然瞧着那叶少棠不是个鲁莽之人,但毕竟年轻,气也盛,万一要是不慎,下个重手什么的,伤了魏王,那可就了不得了。
李邈一边听着里头动静,一边一遍遍地往外张望,心里恨不得王妃快些过来才好。
门外的李邈团团转,布武房里的叶少棠,现在情况比自己的这个大上司还要糟糕上百倍。
他方才被带到这里后,在李邈的担忧目光下不解地推门而入,迎面便看见一个面容俊逸的中年男人着了箭袖武服,双臂交后地立在房中的一排悬吊沙袋之前,看见自己进来,不过瞟一眼,脸色立刻阴沉下去,瞬间仿佛乌云密布,吐出了几个字,道:”把门关了。上闩。”
叶少棠去年才来上京,所以不认得眼前这人。虽莫名其妙,却也照了这中年男人的吩咐,返身去关门上闩。转身过来,刚想开口问个究竟,呼地一声,一条水火棍便朝自己直抛而来,下意识地一把接住,见那男人手上也已握了条棍,冷冷道:“小子,有什么本事,尽管放出来,叫我瞧瞧你到底几斤几两,竟胆大包天到了这等地步!”话音未落,当头一阵突然风声,见这男人手上的棍已经朝自己天灵直落而下,来势凌厉,心中一凛,已是瞧了出来,这人看着带了几分书卷贵气,武功怕是不弱,急忙往边上避开,口中问道:“尊驾何人?为何要点问我过来?我并不认得你。”
魏王见他躲避,哼道:“我认得你就行!”手腕一抖,手中长棍嗡嗡作响,再次朝对面之人攻去。
叶少棠虽少年不经事,却也不是一味呆头呆脑之人,虽不知道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但看他的样子,再有李邈提及时的恭敬态度,便也猜到他必定来头不小,不敢真放开了与他斗,一边退让躲避,一边连着又追问了几声缘由,苦于对方就是不再开口,他越发问,见他面上怒容愈盛,手上棍棒攻击不停,一不小心,啪一声,左腿后膝处抽痛,竟是被对方棍头横扫而中,一阵酸麻,不由自主,膝盖一弯,左腿便跪支在了地上,见对方睨了自己一眼,冷冷道:“原来不过尔尔!”神情中满是鄙意。
少年本就不乏热血,对方一上来,什么话也不说,步步紧逼,自己出于退让,这才不敢还手,吃了个亏,本就罢了,偏他竟还露出这样额鄙夷之色,如何忍得下去,紧紧抓住手中的棍,手背青筋暴起,猛地抬头,怒视对方道:“我不过是不还手,这才吃了你的棍棒!”话说完,见对方似乎一怔,随即眉头扬起,朝自己勾了勾手,“那就来!本就叫你放开了打的,叫我好好瞧瞧你的通天本事!”语气里依旧满是鄙夷。
叶少棠咬牙,也顾不得别了,从地上一跃而起,这下是真放开了,与这男人展开了一场大战。
这一战,直叫一个惊心动魄精彩绝伦,一个是身经百战的沙场名帅,一个是初生不怕猛虎的牛犊,二人直斗得昏天暗地,魏王不慎之下,手腕竟被他棍棒扫中,疼痛之下,棍棒差点脱手而出,大怒,顺势一记撒手锏,手中棍棒出其不意,化作灵蛇一般,挟了千钧之力,朝着对面这少年的咽喉直取而去。
叶少棠虽武艺出众,毕竟缺乏实战经验,方才一击得手,正等着对方棍棒撒手认输,不想转眼之间,情势陡然扭转,一时没有防备,眼见对卖弄棍头朝自己咽喉怒射而来,犹如离弦之箭,即便不是刀剑,像咽喉这等柔软命门之处,若被这样大力的棍头击中,软骨必定碎裂,后果非死即伤,他自然清楚其中利害,一时却又躲闪不及,眼就要被击中,那棍头堪堪距离自己咽喉只差毫厘之时,千钧一发之刻,棍势竟骤然而至,唰地出一身冷汗,抬眼望去,见对面这男子已经收止棍势,面罩寒霜地看向自己,开口道:“今日不取你命。你给我记住,往后离齐儿远些!倘若叫我再看到你纠缠于她,下回,便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齐儿……
叶少棠睁大了眼看向这男人,越看,越觉得似曾相识。
“你……”
他一时说不出话了。
魏王冷冷道:“我便是齐儿的爹!”
叶少棠陡然一震,手一松,棍也跟着落到了地上,惊骇地望着他。
他竟然会是齐儿的父亲!
齐儿的外祖公,不是金药园陈家里的一个老管事吗?她的爹……
“怎么,你不相信?”魏王哼道,“齐儿是我女儿!小子,我警告你,给我离她远些!这次便算了,倘若再下回,我必定打断你的两条腿!”
叶少棠脸色微微发白,忽然又一阵泛红,额头汗滴不住滚滚而下,整个人僵住了。
魏王不再看他,“砰”一声,将手中棍棒丢在地上,潇洒地掉头而去。
这个该死的臭小子,竟敢真下重手,手背到现在还有些痛……
魏王转身后,终于忍不住,偷偷捏了下拳,把方才被棍子打到过的手背处往自己身上蹭了两下,快到大门口时,忽然听见身后道:“等等!”
他原本不想理睬的,终究还是忍不住,回头瞟了一眼。见这少年已经朝自己飞奔而来,拦住了他的去路,一张脸庞涨得通红,嘴巴张了下,却没发声。
“怎么?还嫌没教训够?”
魏王不快地道。
“伯父……”叶少棠鼓足勇气,对上了他的目光,终于道,“我……我对齐儿是真心的。求伯父成全……”
魏王虎目圆睁,“你说什么?”
“求伯父成全!”
叶少棠大声道。
魏王勃然大怒,“臭小子!我看你是皮胀肉痒欠教训!竟敢这样对我说话!”他左右看了下,顺手拔出边上武器架上的一把长刀,刀锋一闪,架到了他的脖颈上,“你再给我说一遍?”
叶少棠已经能感觉到冰冷刀锋接近自己温热脖颈皮肤时透出的那种森森寒意了。
到了这会儿,他也隐约知道了,齐儿的家世一定是自己高不可攀的。但是现在,对着面前这个犹如被逆鳞的盛怒男人——齐儿的父亲,他却不能后退,半步也不能。
一旦后退,就真的永远失去再次开口的资格了。
他咬牙,就着刀锋和愤怒,一字一字道:“我对齐儿是真心的,求伯父成全。”
“你知道我是谁吗?”
半晌,他看到齐儿的父亲沉着脸问道。
他微微摇了摇头。
魏王盯着他,面无表情地道:“魏王府。齐儿是魏王府的郡主。小子,现在你还敢再说一遍?”
叶少棠脸色骤然发白。
他刚才已经想到过了,齐儿的身份一定高得他必须仰视。但却做梦也无法想象,她竟高到了这样的身份!
那么现在,这个举刀对着自己的中年男人,他就是……
叶少棠望着对面的人,缓缓地跪了下去。
魏王终于觉得心气儿稍稍平了些,刀锋微微后撤了些,“现在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叶少棠目视前方,沉默良久,慢慢道:“殿下,我的身份必定配不上公主,您也可以杀了我。但是您却阻止不了我去喜欢她。我喜欢她,不论她是齐儿,还是公主。”
“啪”,他面前白光一闪,脸颊处一阵火辣生疼。原是刀锋改成刀背,竟是重重抽到了他的面上,留下了一道泛出血丝的红痕。
他依旧不动,身形宛如化作了山石。
魏王盛怒之下,改刀锋为刀背抽了他一记,见他还这样一副倔样,愤怒难当,又是无计可施,正进退维谷之时,忽听门外响起拍门声,随即传来妻子的呼唤之声,一顿,撇下了人,怒气冲冲地过去开门。
绣春和叶悟冲了进来,一眼看到魏王面带怒容提刀而立,叶少棠直挺挺跪在地上,脸脖处一道鲜红血痕,绣春吃了一惊,立刻看向自己的丈夫,问道:“你打他了?”
魏王余怒未消,掷了刀在地,一语不发。
叶悟在来时路上,已经从王妃口中得知大概了,本就惊讶迷惑,现在见到这副场面,二话不说,上前先重重打了一下自己侄儿的脑袋,恨恨骂了声“糊涂”,立刻跟着跪在了魏王跟前,连声道:“殿下息怒!都是少棠的错!他年轻不懂事,恳请殿下饶恕。带回去后,属下一定严加管教,再不会让他犯这样的混!”
对着自己的老伙计,魏王的脸色终于稍霁,勉强点头,唔了声,最后看一眼还跪着不动的那少年,背过了手,转身便大步而去。
“殿下,身手还是不减当年啊!”
回到了魏王府,已经是夜里,夫妻二人回了房,绣春打趣丈夫道。
魏王此刻已经像是破漏了气的球,早没了先前的狠霸模样,见妻子笑语盈盈地拿自己玩笑,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后,抱住了她的肩,叹了口气,闷闷地道:“春儿,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叶少棠?却一直瞒着我?”
绣春道:“我也是昨日方晓得的。”把经过说了一遍,又道,“我是想着把情况了解清楚些后再跟你说的。没想到你竟比我还早一步,先就和他对上了面。”想起方才在布武房里看到的一幕,忍不住埋怨道:“你都快当外祖的人了,怎的这脾气反倒比你年轻那会儿还要急躁?竟不声不响地跑去和一个少年人打架,还把人家打成那个样子,你就不怕你被被人说以大欺小?”
她不提还好,一提,魏王心中火气一下又上来了,气恼地道:“春儿你有所不知,今天简直气死我了!”把自己去金药园里发生的事诉说了一遍,最后怒道,“他竟是叶悟的侄儿!叶悟这么信靠的人,怎会有这样一个侄儿!你说,这臭小子他该不该打?光天化日地竟敢这样勾引咱们的女儿!齐儿年纪小,不懂事,我怕她被他哄了!”
绣春惊讶过后,见丈夫始终意气难平的样子,虽觉得他有些小题大做之嫌,却也理解他的心思,知道现在自己若是再那少年人说话,不定反更惹他反弹,想了下,便笑道:“算了,我也晓得你一番当爹的苦心。这事先放着吧,咱们以后慢慢说。”
正此时,门忽然传来被人一把推开的声音,夫妻二人望去,见女儿竟飞奔到了面前,睁大了眼,望着他二人,颤声道:“爹,你打了少棠哥哥了?”
萧齐儿今天被父亲送回家后,见父亲出去说有事,母亲也迟迟未归,等得渐渐心焦,到了这会儿,终于听侍女说,王爷夫妇一道回了,急忙便往父母所住的屋去,到了门口,正要出声叫时,忽然听到里头隐隐传来父母说话声,似乎还带了心上人的名字,一惊,立刻趴到了门边偷听。听到了这里,再也忍不住了,推门冲了进来,现身在了父母面前。
绣春没料到女儿这么出现。见她立在哪里,神情焦急,简直就要快哭的样子,急忙过去安慰道:“没,叶少棠没事!你爹只是和他说了几句话而已。”
萧齐儿摇头:“娘你骗我!我方才分明听得清楚,你说爹把他打了!不行,我要去看看他——”说罢转身,飞快便要跑去。
魏王没料到这么快就被女儿知晓自己去找人麻烦了,本还微微有些后悔,现在见她转眼竟要说去看望,气顿时不打一处来,拍了下桌子,怒道:“齐儿!你敢再去见他,爹就让他永远从上京里消失!爹说到做到!”
萧齐儿一颤,脚步顿住,慢慢转回了头,见父亲一脸怒色,一时怔住了。
从小到大,从来都是母亲会责骂自己,父亲对着她时,永远都是笑眯眯的,她就算想要天上的星星,他也会想办法摘给她。
可是现在,他竟这样对自己拍桌地吼……
她眼圈微红,忽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嚷了句“爹爹你好坏!”扭头就往自己屋里跑去。
绣春目瞪口呆,看了眼同样呆若木鸡的丈夫,扭了下他的胳膊,“你怎么搞的?今天跟吞了炮仗似的!外头发火不够,回家了还这样!”
萧琅刚对女儿吼出声,当时便后悔了。只是一时拉不下脸,现在被妻子这样责备,懊恼地道:“你去看看她吧……”
绣春摇了摇头,自己先追着女儿去了。到了她房,见她已经哭倒在床上了,赶紧过去哄,一再向她保证,叶少棠没事,让她安心,又答应她,说自己会帮着她劝她爹,齐儿这才终于渐渐止住哭泣,伸臂抱住了绣春的脖子,一边抽噎,一边软软地道:“娘,你真好——”
娇娇女儿对着自己这样说话,绣春心中柔情一片,用帕子轻轻擦她面上的泪痕,道:“你爹只是太爱你了,觉得你还小,舍不得你离开爹娘,这才不喜欢那个叶少棠的。你可不要怪他。”
齐儿点了点头,道:“齐儿知道……”话虽这样说,胸口一酸,眼泪又滚了下来。
绣春叹了口气,继续再哄。一直哄到她终于不再哭了,亲自帮她洗脸洗脚,看着她上了床躺下,这才回了房,继续去哄心情同样不好的丈夫,哄得他终于上了床,这鸡飞狗跳的一天,才算是消停了下来。
接下来几天,绣春一直在劝萧琅,偏他像是犯了倔劲,平日里言听计从的,这回这事,竟就是不松口。齐儿知道了,又哭了几回后,也不再哭了,只是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出来。从前原本亲得不行的父女俩,到了现在,竟然像是比着倔,谁也不理谁了。
绣春夹在他父女中间,哄了这个哄那个,这头按平那头又翘,这叫一个糟心。期间叫人偷偷去打探叶少棠的消息,说他还是如常出操换班,只是沉默了许多,看着心事颇重的样子。
如此一晃,大半个月过去了。眼见这父女俩关系愈发僵了,绣春心里也是烦闷。这天晚上,从女儿处出来后,在庭院中恰遇到丈夫,见他正独自立在那里,看到自己出来,迎了上来,问道:“齐儿怎么样了?”
绣春叹了口气,道:“还是那样。”说完,见丈夫默默不语,便牵了他手,柔声道:“晚上月色不错,咱们过去坐坐。”
两人到了边上一处亭子里,让他坐下后,绣春站到了身后,一边替他揉肩,一边道:“女儿的事,你到底怎么想的?在我瞧来,那姓叶的孩子还不错。出身虽低了些,只这无妨。人好,和齐儿处得来,这才是最重要的。想来你也不是因为他出身而反对的。我本来以为你不高兴个几天也就过去了,这次怎的竟真的是要和齐儿杠上了?”
萧琅听妻子发话,拉了她的手,让她坐到了自己腿上,从后抱住她柔软腰身,慢慢地道:“春儿,你说的是,我也知道我不该反对。女儿大了,总是要嫁人的,且这个年轻人也还算不错。我只是心中有些难过。现在想着,齐儿仿佛昨天还是那么小小的一个小人儿,胖乎乎的,朝着我叫爹,要我抱她,我走一步路,她都要跟着我。我要上朝,她使劲抱着我大腿不放,甩都甩不掉……“
他的唇边露出了一丝笑,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里。
“只是现在一眨眼,她竟就有了自己的意中人。往后……”
他的声音低沉了下去,“往后就是别人的人了……我的心里……”
绣春回头,见月色之下,他一脸的伤感。
她何尝又不是和他相同感受?辛苦养大的娇娇女儿,终究还是要离开自己了。
她伸手,抱住丈夫的脖颈,把脸贴到了他温暖的颈窝处,闭目片刻后,低声道:“最近我一直在想,从前倘若我能再生个一子半女的,别管是儿子还是女儿,现在齐儿就算嫁人了,咱们也还有别的孩子陪伴……”
萧琅抱着她腰身的臂膀微微收紧,摇头道:“你又来了,我没这意思。”
“是!”绣春睁开眼,微微一笑,“我只是自己感叹,且也不过说说而已。说到底,儿女都不过是父母一生路上的陪客而已,他们长大后,就不能一直再像小时候那样一直陪伴咱们,听咱们的指挥了。幸而我还有你。等齐儿嫁人了,我们也老了,我就和你大眼瞪小眼,瞪着瞪着,慢慢大概也就重新会习惯了。”
萧琅呵呵笑了,脸颊轻轻磨蹭她颈窝片刻后,牵了她手起来,柔声道:“嗯,咱们回房吧。那事……我会再考虑下……”
绣春嗯了声,就像他们还年轻时那样,让他牵了自己的手,靠着他的肩,慢慢朝前而去。
边上不远处的一道树影后,萧齐儿怔怔望着父母远去的背影,身影凝固,一动不动。
再过几天,萧齐儿竟忽然生病了,额头发烫,两颊烧红,绣春赶紧给她看病,知道她是不小心受了风,加上这段时日心情抑郁,这才病了下去,赶紧给她抓药服用。晚上萧琅回来,听她说起女儿生病,再也顾不得先前的怄气,赶紧便过去看望。看见女儿躺在那里恹恹的,原本红润的面颊也不见血色,心里一阵难过,握住了她手,轻声叫她名,见她睁开了眼,问道:“齐儿,你怎么样了?”
萧齐儿怔怔望着父亲,眼圈忽然一红,泪珠儿便又掉了下来。
萧琅顿时心疼万分,赶紧替她擦眼泪,一边擦,一边哄着道:“齐儿别哭,都是爹不好。爹已经想通了。你喜欢谁,爹不会阻拦了……”
边上的绣春扬了下眉,看了他一眼。
萧琅越说,齐儿眼泪便掉得越厉害,最后竟从床上爬了起来,呜咽着摇头道:“爹,你跟娘那天晚上在我院外亭子里说的话,我都听到了。爹你对我一直这么好,我却伤了你的心,让你这么难过……”
不止萧琅呆住,边上绣春也呆了。夫妻俩对望一眼,齐齐叫道:“齐儿!”
萧齐儿擦了眼泪,郑重道:“爹,女儿听你的话。我不嫁人了!齐儿就一辈子陪在爹和娘的身边……”
这父女俩……闹的这是哪一出……
绣春看了眼呆若木鸡的丈夫,想笑,极力忍住了,急忙上前,扶着女儿躺了下去,道:“齐儿乖,爹娘都知道了。你先把病养好。”
萧齐儿点头,闭上眼睛,眼泪还不住从眼角往下滚。
绣春吩咐侍女看顾好齐儿,自己扯了丈夫出来,低声笑着埋怨道:“瞧你干的好事!女儿要是真的一辈子不肯嫁人了,我就跟你没完!”
萧琅回头,看了眼齐儿的房门,呆呆地道:“女儿的意思是说,她要我,不要那个臭小子了?”
绣春拧了把他腰身,白他一眼,“是,这下你得意了吧?可怜见的,她刚才说出这话时,心里都不知道多难受,那眼泪掉的……”
魏王忽然觉得这段时日以来,心中的那股闷气彻底消散了,咳了声,道:“你找个机会去跟她说吧,说我再考验考验那小子,若是通过了,就答应让他娶她。”
绣春一笑,赞道:“这才有当爹的样子。”想了下,又道,“那孩子,最近天天晚上到咱们家门口外求见,你就是不见,瞧着怪可怜的,今天该见见了吧?”
最近这些时日里,不但叶悟诚惶诚恐地上门来赔罪,说考虑要把自己那个糊涂侄儿再赶回军中去,王府门房也隔三岔五地来报,说那个姓叶的年轻人,每晚都会过来求见王爷,等不到回讯,最后只能怏怏离去。
“见,自然要见!”魏王微微皱了下眉,最后很是大方地道。
心上的女孩儿,竟然是这样的贵重身份。叶少棠忽然觉得自己从前在她面前许下的诺言是那样的苍白可笑。
他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给予她比现在更好的生活。
伯父叶悟知道这件阴差阳错的事后,除了唉声叹气之外,最近他也知道,他似乎有意想将自己再调回裴大将军那里。
对此,他并不反对。
他爱那个女孩儿,现在却深深觉得,自己只有真正建功立业,有一天才能有底气地回到她的面前,请求她下嫁,成为自己的妻子。
但是离开之前,他必须要再见一次她的父亲。他要让他明白自己的心意。
白天里,他要执勤,只能趁晚上来求见。他已经连着来了好些天了,却始终没有音讯。
他知道魏王不想见自己,但是他不愿放弃,更不想通过那位明显对自己有好感的王妃来达成目的。
这是他和魏王之间,两个男人之间的事,必须自己来解决。
这一晚,他连晚饭都没吃,一出宫,立刻便往魏王府来。
这条路,他已经熟悉得闭上眼睛都不会走错了。
他原本并不抱大的希望,只是出于习惯,过来再次向门房求问,没想到对方竟痛快点头,让他进去了。
他怀着激动忐忑的心情,最后被带到一间阔大的书房,小心进去之后,看到魏王殿下正坐在一张书案后看着手上的书,神情无比严肃。他跪了下去,正要开口,不想对方竟摆了摆手,什么也不说,噗地一声,把他手边刚在看的那本厚厚的书丢到了他跟前。
他看去,见是《黄帝内经》。
他不解地看向坐上魏王殿下。
“十天之内,把这本书背会。能背出来,考虑让你当本王的女婿。背不出来,一切免谈!”
叶少棠抱着那本黄帝内经出了王府的时候,整个人还晕乎乎的,有点找不着北的感觉。
这是什么意思?要他背书?背出来,他就有资格娶齐儿,背不出来?
不不……好不容易有这样一个做梦都想不到的机会,他就算不吃不喝不睡觉,也一定要把这本书背出来!
第九天的时候,叶少棠终于绝望了。
他已经尽了自己的最大努力,连着三天没睡觉,甚至贿赂了一个和伯父关系不错的太医院御医到了自己边上,担当他随时随地的讲解员,但是随了最后限期一天天地到来,他绝望地发现,这个任务,对于他来说,简直比登天还难!
他现在开始怀疑,魏王殿下其实还是根本就没想过去接受他这个女婿。他这样做,不过是为了给自己的伯父留个颜面而已。
第二天就要去背书了。叶少棠熬得双目通红,形销骨立,心中难过得简直恨不得去撞墙,恨自己为什么那么笨,这么一个机会也抓不到手。凄凄惨惨戚戚的时候,想到了城外金药园里那位永远乐呵呵的白胡子老爷爷。
现在他自然知道了,他不是什么老管家,他就是魏王王妃的祖父。
他想去找这个慈祥的老爷爷,向他倾诉一下自己的烦恼。
他真的独自骑马去了金药园,找到了老爷爷。
白胡子老爷爷原本半眯着眼,似睡非睡的,听完了他的苦水,忽然睁开了眼,像个孩子般地使劲顿着手上的拐杖,笑得不能自己。
叶少棠呆呆看着他,最后沮丧地道:“外祖公,我就是心里烦恼,觉得自己没用……我走了,回去再背书了,能背多少,是多少……”
“等等!”
陈振叫住了他,朝他招手,笑眯眯道,“小子,你找到我老人家这里,算你找对了人。来来,我老人家教你一招,保管你明天安然过关!”
到了第十天了。
绣春和齐儿早就知道了魏王殿下的这一个考验大法。母女反应各自不同。绣春是又笑又气,心里对叶少棠极是同情。就等着今天看他出丑,然后自己再想办法圆场了。齐儿起先大叫爹爹不公平,故意使坏,等看到他皱眉瞪着自己,立刻收了声,委屈地扁了下嘴,却不敢再出声了。
魏王殿下很是满意,等着叶少棠来。
过了一会儿,听人说他到了。示意妻子和女儿躲到屏风后,叫人带他进来禊赏堂。果然是自己想象中的一副憔悴模样,心里先便满意了三分。当下板着脸,挑了几段让他背。
前头那些,叶少棠背得颇熟。渐渐等他挑到后头,便开始磕磕巴巴起来,再到后头,他背不出来了,望着萧琅,一脸的紧张不安。
躲在屏风后的齐儿心疼情哥哥,正要出去助力,被绣春拦住了,摇了摇头。
“《灵枢》七十二篇通天,背。”
魏王殿下看了对面的考生一眼,摇了摇头,一脸的果然不出我所料之色。
叶少棠悄悄擦了下手心的汗,道:“西北角,小门,下雪夜,扫帚!”
魏王殿下像是被人抽了一巴掌,定在了那里。
绣春呃了一声。
“娘,这是什么意思?爹干嘛这副样子?”
萧齐儿心中满是好奇,低声问道。
绣春忍住笑,朝她摆了摆手。
魏王殿下终于反应了过来,猛地起身,眯了下眼睛,看着对面的少年,“什么意思?给我说清楚!”
叶少棠见他脸色忽然转青,吓了一跳。
昨天外祖公教他的,就是这一句。说让他今天背书时,遇到背不出来的地方时,只管说这一句就行了,魏王一定会让他过关。要是问起来,就说是他教的。
他虽然觉得匪夷所思,不知道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作用。只是自己实在是无可奈何,到了这地步,也就死马当活马医了。
“是……金药园里的外祖公教我的……说背不出来,就背这句……”
他再次擦了下手心的汗,不安地道。
魏王殿下差点没仰倒在地,憋闷了半晌,终于忍住那种想吐血的感觉,朝对面的叶少棠挥了挥手,“去吧去吧!”
叶少棠不走,“殿下,我的事……”
“算你通过了!叫你堂伯父抽空过来!“
魏王殿下最后咬牙,这么道了一句。
叶少棠兴奋得差点没当场翻个跟斗,朝着自己未来的岳丈飞快地下跪磕头,起身便飞一般地冲了出去。
躲在屏风后的萧齐儿再也忍不住了,跳了出来,抬手到了父亲面前晃拔地,替他招魂儿,“爹,西北角,小门,下雪夜,扫帚,什么意思?你干嘛听到了就不让他背了?”
她又是高兴,又是好奇地问道。
魏王殿下一阵老脸发热,看了眼跟着笑眯眯出来的妻子,咳了声,勉强道:“没什么。孝子不要多问。”
萧齐儿嘀咕道:“算了,我哪天去问外祖公,就什么都知道了!”
萧琅脸色大变,慌忙道:“这话是说,冬天咱们家西北角小门那里下雪的话,会积雪,要拿扫帚去扫雪。就是这意思。”
萧齐儿微微蹙眉,不解道:“外祖公干嘛说这句?再说了,咱们家西北角那里好像也没小门啊?”
萧琅已经恢复了镇定,笑道:“从前有。后来就没了。那会儿你还小,不知道了。爹刚才之所以让那小子不用背了,是觉得他虽不够聪明,但态度不错,能背到这程度,也算可以,为了齐儿你,也就马马虎虎通过了。”
齐儿大是感动,“爹爹,你真好!”
萧琅见女儿终于不再纠结那句话了,微微松了口气,瞥了妻子一眼,见她已经坐在椅上笑得花枝乱颤,自己想起年轻时的那件事,忽然也是忍俊不禁。当晚回房之后,夫妻俩人自然少不了一番温存亲热,纠缠在一起,宛如便似回到了当时年少的美好时光。
第二天,犹如还在梦中的叶悟夫妇过来拜见魏王夫妇,这才确信这门亲事是真的要做了,简直是惊喜难当。只是照了魏王王妃的说法,齐儿年岁还小,想先订下婚事,过两年后,等她满十八再出嫁。叶家自然无不应允。当下挑了个吉日,定下了亲事,一时京中轰动。就在人人羡慕那叶少棠撞了大运的时候,没一个月,他就被自己未来的老丈人一脚给踢到了边境军中去,美其名曰“年轻人需锤炼,不好在京中懒散了筋骨”,自此,齐儿与未婚夫婿开始了一场甜蜜又磨人的漫长两地相思恋。
三个月后,这日,绣春收到了来自北庭唐王王妃明敏的信。信中满是喜悦之情。她说上个月的时候,自己竟被察出有喜了。此时,她与唐王成婚已经十五年了,萧曜再几年就五十,她如今也三十二岁了。本早就不抱希望了,不想忽然竟得此喜讯,简直就是天赐珍宝,夫妇二人都是欣喜若狂。萧曜更是小心翼翼,连她下地走路一步也不允许。她还是趁他不在,这才偷偷写了这封信给她,向她表达自己的喜悦之情。
绣春看完了信,也是替她欢喜不已。立刻写了回信,亲自去准备了贺礼,派了人立刻送往北庭。晚上等萧琅回家,把这好消息告诉了他。萧琅也替自己的兄嫂高兴,说了一会儿话后,想了下,道:“最近我空,齐儿的事也定了,过两天收拾下,我带你们去江南小住些时日吧。”
绣春知道丈夫这是生怕自己又被这消息给勾出伤感,一来,不忍拂他的意,二来,自己也确实更喜欢江南的生活,便笑着点头。
半个月后,魏王夫妇一家收拾了行装,准备水路南下。绣春和女儿同坐马车,魏王殿下在侧带了随行同行,准备到运河换船。坐上马车没片刻,王妃忽然一阵目眩呕吐,把同车的齐儿吓得大叫出声。魏王急命回城,急召相熟的太医来看。
太医过来时,王妃笑道:“有劳你了。我说我自己抓点药吃就行了,他偏要兴师动众的,真真是没办法。”
太医也笑道:“王妃虽精通医道,只有时候,自个儿身子不适,还是要旁人瞧,才更……”
他说话时,正搭着脉,忽然脸色一凝,咦了声。
边上魏王一惊,忙问道:“怎么了?”
太医摆了摆手,闭目继续用心探脉,再换另手。
绣春心中忽然一动,一颗心顿时跳得蓬蓬作响。
难道是……
怎么可能!
太医忽然睁开眼睛,面露喜色,对着魏王笑哈哈道:“殿下,恭喜啊!大喜!王妃这是喜脉啊!”
萧琅整个人便似遭了定身法,呆呆地立着,连眼神也发窒了。
“喜……喜脉?”
“是!”太医点头,“脉滑犹如走珠,数快,我摸了几十年的脉,绝不会摸错!”说罢看向绣春,“王妃上月月事,应是没来吧?”
上月月事,确实没来。只是她早就对自己再次怀孕的事绝了念头,根本就没那处想去。万万也没料到,竟然会是怀孕了。
“春儿!”
萧琅见她怔怔不语,狂喜之情,简直难以自控,甚至不顾太医等人还在侧,一下便j□j扑到了她床边,用力抓住了她的手,口中不住地道:“太好了,太好了!咱们的第二个孩子来了!”
太医知道魏王夫妇膝下就只一个齐儿,如今这么多年过去,现在竟又有喜,他情绪失控,高兴成这样,也是正常。知道王妃通医,无需自己多说什么了,急忙起身避了出去,屋里的侍女们也纷纷面带喜色,跟着退了出去。
等人一走,萧琅便真的再无顾忌了,改成抱住了她,将她抱到了自己怀里,看一下她,亲一下,如此四五次后,终于哈哈大笑,然后凑到了她的耳边,得意道:“春儿,前些天听说二皇嫂有喜事时,我还略有些酸,心想我二皇兄年纪还比我大,怎的生孩子比我还厉害?如今看来,为夫雄风依旧不减当年,你说是吧?”
绣春看他一眼,低声骂了句”老不羞“,随即跟着笑了起来,心中充满了幸福之感。
她有预感,这个迟迟才来的孩子,就是她和丈夫的儿子。
她会和他一道,耐心等着他的到来,然后陪着他慢慢成长,就像守护齐儿一样,直到他长大成人,离开他们,开始属于他和另个女孩儿的生活。这将又是充满了幸福和各种烦恼的无数个日日夜夜。
人生,不就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