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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姐妹争相抢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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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氏大宅原是个三进宅院,阮老太爷回京述职时买的,后来儿子相继成亲,孙子孙女们陆续出生,人丁兴旺起来,越发感到房子不够住。

正值隔壁商户举家回乡,阮老太爷利用职务之便,耍了些手段,同屋主好生周旋,总算低价购到这间二进院子。又在连接两家内宅的高墙内开凿拱门,通成一体,便于人户往来。

如今阮老太爷已经仙逝,阮家庶子们分出去单过,两个宅子平分,阮太夫人带着大房住三进院,二房则悉数搬到二进宅子。两房比邻而居,以垂花拱门连通往来。

每每二房到上房请安,垂花拱门是必经之地。

此时,琳琅跨过拱门,同裴氏一道,沿抄手游廊,前往太夫人居住的润园。

两人跨进园子,缓步越过萧墙,听得屋内欢声笑语,一派和乐之气。

母女俩面面相对,无声交流数秒,别开眼,各自迈步,继续行进。

守门小丫鬟见到来人,扯嗓子高声禀告,卷起细竹帘让两人进去。

裴氏面带微笑,款款徐行,裙摆翩跹,飘出一道优美弧线。

琳琅有样学样,扯起嘴角,露出梦幻唯美的浅笑,抬头挺胸,精神抖擞,小步入内。

阮家三小姐和姨娘裴氏同时出现,名不虚传的母女花,并排站在一起,彷如姐妹。

朱唇皓齿,丰肉微骨,小腰秀颈,瑰丽多姿,无端生出光彩,照得屋里亮堂。

“美,好美!”

年仅八岁的阮家二爷阮兆隆,双眸亮起,谓之有神,拍着小手,竟是鼓起掌来。

大太太贾氏挑眉,挑起两角尾纹,容长脸,柳叶眼,似笑非笑,“隆哥儿小小年纪,便知晓美色。若是再长得几年,怕是我们这些半老徐娘都入不得眼了。”

阮二爷搬了张矮金裹脚小杌子,坐到温氏腿边,兴匆匆抱住温氏大腿,扭头,望向大太太,圆圆的脸,一本正经说道,“大伯娘此言差矣,先生说过,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隆哥儿是人,自然也有爱美之心。”

回头,亲亲热热奶声问温氏,“祖母,隆哥儿说得可对?”

温氏抱住隆哥儿,眉眼带笑,“对,隆哥儿说得对极了。”

阮兆隆是二房庶长子,比起次子旺哥儿,身体健康多了。温氏看着喜爱,打小就抱到自己房里,由她亲自抚养。虽是庶出,因着温氏疼爱,又是二房的希望,家中地位与嫡出无二。

府中众人,哪个不是吹着捧着,未敢怠慢半分。小小阮二爷,莫看年岁尚浅,却已初显骄纵之态。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事事如意,但凡受点挫折,跌下来更惨。

贾氏扬起唇角,但笑不语。她不生气,孝子家家,她计较作甚。莫说成材,能否长成,尚属难说。

贾氏见裴氏和阮琳琅依旧站着,温氏尚未发话,顺水做人情,端起笑容半开玩笑。

“找地方坐吧,老夫人现下含饴弄孙,忙着呢,咱啊,自己自在就成。”

裴氏笑着应了声是,垂眸间冲琳琅使眼色,琳琅正巧挪开眼,没见着。裴氏气,只得悻悻然退下。琳琅没有同元娘二娘般围在温氏身边,而是随裴氏找了个绣墩坐下,一派淡然。

二房嫡长女阮琳瑜,阮府大小姐。大房嫡长女阮琳玢,阮府二小姐。

两人坐于八宝榻上,一左一右伴在温氏身侧。

阮琳玢梳着双环望仙髻,穿粉蓝百蝶宽袖衫,套半臂,着姜黄色撒花洋绉裙。一双瑞凤眼,眼尾微微上翘,光华流转。

阮琳玢低头,瞧着脚边垂髫男童,笑语,“隆哥儿倒是听先生的话,学堂上也这般听话,二叔可就省不少心了。”

隆哥儿嗷嗷叫起来,“二姐冤枉我,先生教诲,隆哥儿字字记在心头,哪里分学堂内外。父亲前两日考校功课,还夸了隆哥儿。”

“二弟得了父亲夸奖是好事,但需切记,胜不骄,败不馁。得了夸更应该自省自谦,学无止境,做学问最忌洋洋得意。”说话的是阮琳瑜。

一双细长眼儿同母亲姬氏尤为相似。

然,只是形似。

比之姬氏,阮琳瑜双眸炯炯,神采飞扬。蛾眉曼睩,目腾光些。青丝高耸,束成留仙单环,发侧别有大朵水芙蓉绢花。芙蓉粉艳,衬得脸若银盘,唇如朱丹。

隆哥儿撅嘴,目光微露不逊。

“隆哥儿不骄,也不馁,更不会洋洋得意,大姐乱说。”

温氏揽过隆哥儿,勾他鼻头,“没礼貌,长姐训话,自当认真听着。小调皮,再要没大没小,祖母可得罚你了。”

隆哥儿仰头,虔诚注视祖母,白胖的小圆脸,腆着脸,呵呵笑。

“孙儿不敢了,孙儿以后一定老老实实听长辈训话。”

站起来,对着阮琳瑜,短胖的身子,辛苦弯下腰,费劲喘着气,长长做了个揖。

“弟弟无礼,大姐见谅。”

阮琳瑜俯身,抬手接住庶弟两臂,把他搀起,算是受过礼。

“二弟年幼,行事天真烂漫,是姐姐严苛,拘了二弟性子。”

“哪里年幼,到了扎总角的年纪,小小少年郎,该知事了。”

声如银铃,飘然而至。

大房所出嫡次女,阮家四娘,阮琳珠,掀帘而入。修眉俊目,言笑宴宴,杏脸桃腮,明眸皓齿。桃红色蝴蝶戏花中合领大袖褙子,腰间挂比目玫瑰佩,金边花鸟繁复凤尾裙,走动时飘飘摇摇,煞是瑰丽。

“四姐换衣服回来,还是比不上三姐姐。”

阮二爷童言无忌,阮琳琅龟缩在角落里,暗暗叫糟。

小娃娃不知天高地厚,最爱拿人当枪使,自己招恨也罢,还无端拖她下水。真该吊起来恐吓一顿,让他知道什么是怕。

果然,爱门面的阮四娘听得有人比她出彩,脸一沉,刀子眼立马杀到。

阮琳琅坐于东面靠后的位子,挨着裴氏,身侧有苍翠罗汉松做挡,琳琅缩了缩身子,往树身退去,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这不挡还好,一挡,青松作衬,越发显得阮三娘玉雪粉白,光彩照人。

阮琳珠气闷,想着自己特意回去换了趟衣服,竟还是比不过三娘。

三娘只不过比她大五天,凭什么,模样身段样样比她出挑。

阮琳珠气性上来,赌气站在原地,座上人齐刷刷看向她,料她接下来唱哪一出。

“祖母,隆哥儿不乖,你要为四娘做主。”

原来告状来了,贾氏气结,“没出息的,和弟弟置哪门子气,还不赶紧过来。”

贾氏拍拍自己身旁的绣墩,阮琳珠冲她嘟嘴,“我要陪祖母坐。”

语毕,阮琳珠撒欢似的,一溜烟儿跑温氏身旁占地盘了。越过隆哥儿,摁了摁他脑门,“小嘴碎!”

隆哥儿护着脑袋喊冤,“隆哥儿说的大实话,四姐小心眼。”

“还讲!”阮琳珠杏眼圆瞪,双手叉腰,做出少女娇蛮之态。

温氏转过隆哥儿脑袋,弹他大脑门,“犀利嘴儿把不住门,刚惹了大姐,又来招四姐。你是想腹背受敌,把家里的姐姐们都得罪光了,心里才痛快。将来你姐姐们找了好婆家,你有事相求,莫怪她们不搭理你。”

正话反说,温氏最拿手。

“隆哥儿性情耿直纯真,有话就说,这般实心眼,倒是难得。”

默默无言的姬氏发话了,却是向着隆哥儿,自家夫君唯一健康的儿子。即使并非自己肚中所出,如无意外,二房的担子将来还得隆哥儿来挑,少不得自己还要靠着他养老。如今,该护还是护着吧。

温氏不动声色,只对阮琳瑜道,“你母亲是个爱惜孩子的慈悲人,元娘,你有福啊。”

阮琳瑜笑了笑,“能投身到阮家,做父亲母亲的孩子,做祖母的孙儿,是元娘最大的福气。”

阮琳琅坐在角落里,摸了摸鼻头,讪讪自嘲。这话听着,怎的怪别扭。听到她耳朵里,又是另外一层意思。

我是父亲母亲的孩子,是正房所出的嫡女,是祖母的嫡孙,我身家尊贵。而你这个庶女,不被父亲送与人做妾室,你就该阿弥陀佛,谢天谢地了。

这绝对是原话。

琳琅七岁那年,和九岁的阮琳瑜玩踢毽子。阮琳瑜踢不过庶妹,等祖母走了后,一把将琳琅推倒在地,又将毽子丢到池塘,趾高气扬撂下上面的话。

琳琅幼小的心灵,被嫡姐一次又一次残酷无情的打击,提醒她嫡庶的天壤之别,庶女就该有庶女的样子。

不能争,不能出风头,不能聪慧,不能抢嫡女光环。庶女,当躲进龟壳安分做人。

阮琳琅思量,不争就不争,庶女不媳。

可这容貌是爹娘给的,我姨娘天生丽质,生下的我更是天生丽质难自弃,你要我如何改。这点,抢了你风头,抱歉。老天爷开眼,都是命。

有得,必有所失。

阮小乌龟,躲在角落里天马行空,自娱自乐,一时魔怔,沉入忘我境界。

“三小姐,三小姐!”

又推又唤,总算回过神来。琳琅抖擞一个激灵,但见大伙儿都瞅着自己,目光矍矍,忙打起全副心神,摆出笑脸,无辜懵懂。

温氏见了,心里叹了声气。

这等样貌,这般性情,是祸是福,真是难测。

阮琳珠已然偎在温氏身畔,抢了自家姐姐的位子,又夺过隆哥儿的宠,抱住老太太胳膊,祖母慈孙女孝,其乐融融。

阮琳珠伏在祖母怀中,眸光如炬,尖锐扫视阮琳琅。

姬氏发话,“你快上前来,祖母有话要吩咐。还有五娘,”看向比琳琅更角落处缩着的庶女阮琳玲,“同你三姐一起过来。”

待阮琳琅和阮琳玲到祖母跟前站定,祖母方才示意榻前候着的方嬷嬷,眼神下令。

“端上来吧。”

方嬷嬷转身进里屋,须臾,端着红漆盘,盘上躺着数只团扇。

阮琳珠好奇,见方嬷嬷走到跟前,连忙探身拿了一个,前后翻看。片刻,兴趣全无。

扇面雪青缎地,太素净,全无花纹。

“急脾气,半点没耐性。”贾氏斥责,话语却是浓浓的宠溺。阮琳玢眼角扫过母亲,眸光微闪,很快若无其事收回。

温氏形容矍铄,朗声道。

“今天我就来场小考,考考你们女红。这里有五个团扇,扇面仅是素缎地,无任何添缀物。你们就用扇面作底料,在扇面上绣出花纹图案,以此考察你们的绣工。暂且就以三日为期,这三天,无需到我房中请安,只管关起门刺绣。三天后,再到我这里提交团扇。”

语出,众姐妹情态各异。

比如阮琳瑜,神采奕奕,信心满满。

比如阮琳玢,眼波含笑,婉约怡然。

比如阮琳珠,愁眉苦脸,懊恼异常。

比如阮琳玲,低眉顺眼,依旧恭顺。

比如阮琳琅,中规中矩,面带微笑。

她的绣工,和她的行事风格,一模一样。中庸,不打眼。

阮琳琅想着,当做一件差事,中规中矩交差就可,不必太费心。

反正,祖母喜欢的是人,不以绣工为转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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