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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理昭彰,报应不爽。种善因,结善果。种恶因,那就等着自尝苦果。
阮琳瑜阮大姑娘,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我们威风凛凛的阮大小姐,趾高气昂走在队伍最前列,后头跟着两个庶妹和一群丫鬟婆子,派头要多足,有多足。
阮琳琅后面慢半拍跟随,看着嫡姐绯红色背影,只一瞬间,脑海里闪现各种想法,忽然坏心冒出一个念头。
要是地上突然出现一坨牛粪,她这位总是高昂着头颅,眼高于顶的长姐,是否会一不小心,一不小心就倒霉踩上去了呢。
然后白净的脸瞬间黑成锅底,像踩了狗屎一样的大便脸,抓狂暴走,各种崩溃。
等等,不是像,而是本来就是踩了大便,区别仅仅在于,不是狗屎而是牛屎。
呵呵,呵呵,笑着笑着,就出声了。糟糕,阮琳琅捂嘴,眼珠子滴溜溜转,若无其事看天。
阮琳瑜回头,瞪着琳琅,后者无辜憨笑,眨眨魅人桃花眼,神情略迷蒙,很无知很天真的样子。
“今日真晴朗,天很蓝,云很白,姐姐人漂亮,穿的衣服也好看。我一时看痴了,所以傻笑起来,姐姐见谅。”
阮琳瑜冷飕飕给了琳琅一记眼刀子,信你的话才有鬼,岂止是傻笑,简直就是个傻子。
莫名其妙,不知所谓,脑子有毛病。
非要心里这样过一遍,阮琳瑜才算舒坦,回身,继续嫡小姐的高贵冷艳大气,抬头挺胸,先行迈入润园大门。
走着走着,头顶传来清脆鸟叫,阮琳琅听着愉悦,欣然抬头。
但见翠黄小鸟在头顶盘旋,绕过一圈又一圈,却迟迟不肯离去。转过几圈,叫声渐渐减弱,速度也慢慢缓下来。
琳琅正觉奇怪,却见一小团灰色的东西从鸟儿尾巴处脱落下来,以笔直的路线临空下落。阮琳琅下意识后退两步,视线顺着不知名物下落的位置看去,见阮琳瑜正一步步走近,暗叫不妙,脱口而出,“大姐小心。”
说时快那时迟,阮琳琅刚刚喊出声,鸟粪应声而落,好巧不巧砸中阮琳瑜头顶。那一瞬间的安静,仿佛海枯石烂天荒地老般隽永。
当然,那仅仅是瞬间,当头顶独有的粪臭味传来,当所有人都矜持地含蓄地用帕子或是衣袖慢慢捂住口鼻,难堪、羞辱、丢脸等各种负面情绪涌上阮琳瑜心头,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兼带一抹羞红,羞愤难当。脸色和衣裳的颜色,和谐统一了。
阮琳琅不敢看嫡姐,好的不灵坏的灵,她从来不知自己有乌鸦嘴的潜质,想什么来什么。
三姑娘那难过又满含愧疚的神情,搁在外人眼里,那就是活脱脱的姐妹情深,为姐姐心疼啊。
所以,我们阮三小姐歪打正着,给自己树立了一个十分良好的亲姐形象。
当然,阮琳瑜吃不吃她这套,那就另当别论了。
反正,此时的阮琳瑜是无暇他顾的。她僵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似是极力克制忍耐,表情很惊悚,嘴角在抽搐,眼眸低垂,周身散发的戾气不停播散,播散。
阮琳琅打了个哆嗦,小步慢慢挪,慢慢离开暴风圈,边挪动愧疚,本着姐妹情谊,硬着头皮小心翼翼道,“大姐,冷静,冷静,祖母的院子,克制,”
先是安抚阮琳瑜的情绪,琳琅接着语气一转,对着阮琳瑜的丫鬟们喝道,“还愣着干嘛,赶紧给大小姐擦干净,耽搁了时间唯你们是问。”
石化的丫鬟们原本不知如何是好,阮琳琅一声喝斥,斥得处于游魂状态的丫鬟们如梦初醒,拿手帕的,执袖口的,纷纷往阮琳瑜脑袋顶招呼。
一拥而上的结果就是手忙脚乱,个个都想抢头功,惦脚往阮琳瑜头上胡擦乱揩,那争先恐后的模样,好像阮琳瑜头顶有香饽饽,而不是臭鸟粪。
最后,头发是越擦越脏,发髻是越抓越散。高贵无双的嫡小姐,转瞬之间,摇身一变,成了传播异味的疯丫头。
阮琳琅拉着琳玲,一起别开脸,不忍心看,眼不见为净。这时候,她们凑过去帮忙,只会越帮越忙。有种热闹,只能远观,不可凑近了掺和。
大姐姐,你总是昂着头,怎就看不到头顶上的东西呢。那你昂着头颅,又有什么用,仅仅是为了展示高姿态。
哎,有句老话说得妙,人啊,要务实。
阮琳琅不知道阮琳瑜什么感想,反正,要是换成自己,此时此刻想死的心都有了。
再强大的心灵,遇到此类脸面丢尽的尴尬事,鲜少还能保持镇定,装作若无其事。
阮琳瑜才十五岁,确切地说,距离十五还差两个月。她能强撑到现在,任由丫鬟在自己头顶上撒野,还隐忍不发,阮琳琅觉得已经是隐忍力极强了。
当然,不排除她在酝酿情绪,不是为了沉下去,而是等待爆发那一刻来临,比如,现在。
“啊,都给我滚开。”
阮琳琅捂住耳朵,顺便好心提醒阮琳玲,两人远远站开,让出一条道。
暴走中的阮琳瑜就沿着这条道,义无反顾跑出了园子,如一阵青烟,溜一下就没了影。阮琳琅由衷佩服,一双巴掌大的小脚,跑出风一般的速度,仪态女德全部抛诸脑后,而且中间竟然不带打阻,可见大姐姐有多么愤怒多么崩溃。
阮琳琅觉得自己的心态要不得,她怎么能兴灾乐祸呢,她的嫡姐落荒而跑,她作为在场最大的主子,理应为姐姐分忧,想法子善后。
于是,阮琳琅咳了咳,板起面孔,冷艳矜贵睥睨在场丫鬟婆子们,祭出大姐姐惯用的鼻孔看人的姿态,试图震慑全场。
别以为我扬着头就看不到你们在笑,都给我严肃点啊,是笑的时候吗,没规矩。
“把大小姐的团扇留下,我代为转交给祖母,你们赶快去追大小姐。”
翠云把扇子递给秋水,感激地向琳琅施过礼,带着丫鬟婆子们急匆匆追人去了。
伊人忍住笑,小声嘀咕,“大小姐每回出门带着丫鬟婆子顷巢而动,这下可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丢人丢大发了。
阮琳琅没好气瞪伊人,教你读了几天成语就开始显摆,现在是落井下石的时候嘛,说话前看看诚看看地点。
伊人被主子瞪得立马噤声,吐了吐舌头,厚脸皮笑,装乖讨好。
哼,本小姐比你可爱多了,在本小姐面前卖弄,再多练个十年吧。
阮琳琅拿过秋水手上的扇子,连着自己的放在一起,无意中瞥了一眼。花团紧簇的富贵牡丹,果然是大小姐的风格,无比贵气。
“你们屋外候着。”
说完,阮三娘带着五娘,施施然往正屋走去。
两姐妹掀帘而入,阮琳玢已安然坐于太夫人下首,见她们进来,微笑向她们颔首。
阮琳琅和琳玲一一问过安,寻了阮琳玢下面的位子,规矩坐定。温氏在两人脸上来回巡视一番,方才问道,“你们大姐呢,何故没有看到人。”
阮琳琅身形一滞,表情微僵,略迟疑道,“大姐姐衣服脏了,怕碍了祖母的眼,回屋换衣服去了。”
温氏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刚才外头动静那样大,她就是不遣丫鬟出去打探,丫鬟也会主动进来据实以报。不是什么光彩事,她就当作不知道,免得瑜丫头心里不自在,想东想西,越想越愁,想来想去,想成仇。
早间听说瑜丫头让人在园子里打鸟,温氏当时就心里头有些不舒坦。众生皆平等,万物均有灵,那鸟儿在枝头玩闹它的,又没妨碍到你,你何苦扰它生息伤它性命。
因果循环,一报还一报,果真是由不得人随意作恶啊。
“算了,不必等她,她这一回去,一时半刻过不来。她那性子,是该受些教训了。”
谎言被拆穿是意料之中的事,阮琳琅红着脸,羞涩的笑容,很纯很乖顺。
阮琳玢不经意望过去,心绪复杂,那样一张千娇百媚的容颜,笑起来却有如百合般清纯。两种气质,结合得天一无缝,到底是装的,还是发自肺腑。这样媚而不俗的容貌,若是胸有丘壑,旁人如何对付。
阮四娘尚在养病,元娘又出现意外状况,如今就三位姑娘在温氏跟前。而团扇,总共是四把,温氏按顺序一一看过,点评中肯,不温不火,先草草点出不足,再着重提优点。总体来说,各有千秋,褒大于贬。当然,论绣工还是阮琳玢最出众,其余三位姑娘平分秋色。
赏评过后,温氏与孙女们闲话一阵,叫嬷嬷去库房取来提花罗,各自奖赏三匹,以兹鼓励。阮四娘虽在养病,没有功夫完成绣活,温氏仍是让方嬷嬷备了一份,差人送过去。
余后,温氏要礼佛,便叫人各自散了。
与此同时,自尊心严重受创的元娘,依偎母亲怀中,嘤嘤哭泣。
姬氏闻着怀中女儿发顶散开的酸臭味,吃了苍蝇般难受,一言难尽,有苦说不出。女儿正是伤心难过时,若自己也嫌弃她,女儿怕真要疯狂了。
只是这味道,实在太难闻了。
女儿披头散发跑来,姬氏看着她那百年难得一见的狼狈模样,着实又惊又囧。听完女儿哭诉,姬氏是又好气又好笑。
你没事打个什么鸟,这下可好,遭报应了吧。
但是这些话只能藏在心里,表面功夫还是要做一做。
“兴许你身上麝香味太浓,容易招鸟儿。”
阮琳瑜对麝香情有独钟,佩戴的香囊里头都是麝香。姬氏苦口婆心劝过多次,做姑娘时用用可以,一旦嫁为人妇,这种损人子息的玩意可得束之高阁,触碰不能。
现下难得抓住一个机会,姬氏不遗余力进行劝说。
“哪里是香囊的问题,是个姑娘都会随身携带香囊,为何妹妹们都没事,就我倒霉。明明是那鸟儿有眼无珠,不识好歹。母亲,你快派人过去,把那些胆大包天的鸟儿统统打死。”
阮林瑜受了奇耻大辱,目前只想一心讨回来。
姬氏却容不得女儿乱语,斥道,“胡闹,你祖母的院子,岂容你随意放肆。要怪也怪你自己不当心,走路不看路,人家都能躲过,唯独你被砸到。看看你三妹妹,比你懂事多了,还知道喊你小心。换成你,恐怕早就幸灾乐祸,躲在一旁偷笑了。”
被母亲说中心思,阮琳瑜赧颜,嘴上犹在逞强,“口胡胡谁都会,一句话的事,又不是割肉。我是不屑装,不像三妹妹,假惺惺。”
姬氏无语,瞪着女儿直叹气,这般要强,找个什么样的婆家才能制得住,真是忧心。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做父母的,尤其是凡事操心的母亲,苦啊。
“你快些净个身,把自己打理干净。你没去看祖母,你祖母却记挂着你,赏东西都想着你那一份。还不快打起精神,梳洗打扮,收拾得漂漂亮亮去谢祖母。”
姬氏给阮琳瑜拭干泪水,又劝又哄,“往日是个识大体的,可别在快及笄的当口露怯。你是元娘,是妹妹们的表率,可不许这样任性妄为。”
阮琳瑜点头恩了恩,拿过帕子自己拭泪。抬头,又是一副嫡长女的骄傲模样。
被姬氏夸赞懂事却毫不知情的阮琳琅,乐颠颠带着提花罗去找裴氏。
“姨娘,我来给你送布匹了,提花罗可不便宜,给姨娘做几件漂亮衣裳。”
裴氏欣慰女儿的懂事,笑道,“我一个姨娘,要那么漂亮干嘛,倒是我的三姑娘,应该打扮得俏生生明艳艳,做一名光彩照人的豆蔻少女。”
阮琳琅硬是留了一匹给裴氏,不容分说,阮三娘初显霸气,“收着就是,姨娘再拒绝,我可要生气了。”
裴氏含笑应允,收下一匹,又叮嘱琳琅给主母姬氏送去一匹,“她一定不会收,但你一定要送。这是礼节,你做了,表示你心里敬着主母。就是做做样子,也必须做。”
琳琅欣然点头,听姨娘的话,绝不会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