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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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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间,时光和空气都仿佛凝固起来。

姬暮年静静的凝望过去。

慕容沅正是十四、五岁的豆蔻年华,相貌遗传母亲,长长的远山眉,鹅蛋脸儿,那白皙似雪的脸颊上,透着淡淡粉色,好似一支刚刚j□j的粉色嫩荷。如云青丝巧妙的挽了起来,斜斜坠一旁,更衬她眸若星、唇似朱,即便不施脂粉,只是淡淡的扫了一扫蛾眉,仍是掩不住的惊殊色。

如同那玫瑰胭脂水里浸泡的一块美玉,可谓完美无瑕。

哪怕是前世,沁水公主脾气又骄狂又跋扈,因为这份惊美丽,也常常会惹来别一阵艳羡感叹,----上天是太过偏爱她了。

而今生,她清丽绝伦依旧如昔,更兼兰心蕙质、性子明朗,几乎无可挑剔,所以即便不为靖惠太子的缘故,自己……,也是有一点点心动的吧。

姬暮年情知不能再说下去了。

说什么?说她当年未婚怀孕的丑事?还是说母亲亲手给她下了堕胎药?不论说哪一桩,都只会越说越死,将来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于是深吸了一口气,“公主殿下。”解释道:“现谢家和姬家有些误会,一时难以说清,想来暂时是不会再联姻的,还望公主殿下不要多心。总之,公主殿下的意思下官明白,往后不会再给公主殿下添麻烦的。”他优雅欠身,脸上只有一丝淡淡失落,“下官告退了。”

“……,好。”慕容沅原本还以为他问自己,是不是因为恨他母亲的缘故,连说词都准备好了,没想到对方却是这般干净利落,倒是没有多说的必要。也罢,何苦再说起来大家不痛快呢?摇了摇头,反正已经说清楚两不相干了。

睿王收到京城送来的密信,展开了,当看到“姬暮年欲尚沁水公主,表妹病,事不成。”这一句时,不由勾起嘴角一笑。

正好莫赤衣旁边伸长了脖子看地图,听得轻轻笑声,不由回头,“京城里面有什么乐子吗?睿王殿下,说出来让末将也乐一乐嘛。”他是世族子弟出身,看定国公的面子上,领了一个小小的总旗官职,倒也不算新兵蛋子了。

睿王根本没打算让莫赤衣亲自去前线,免得受了伤,定国太夫又找自己麻烦,所以每天都把他拘身边。听得问话,头也不抬道:“没什么。”然后点燃了信封,将那些京城里的暗流涌动给烧了。

“唉,把信烧了啊。”莫赤衣的好奇心没有被满足,眼里露出失望,忽地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啊呀,信!”双手狠狠一拍,“昨儿给臭丫头……,不,给公主写的信还没有送出去。”说着,火烧屁股似的慌张张跑了。

睿王没有理会他,而是看着染成灰烬的乌黑信纸,嘴角再次勾起嘲讽笑容,姬暮年想娶自己的妹妹?以为自己不京城,就可以顺理成章把妹妹拐到手?他并不知道姬暮年和妹妹前世的过往,所以他看起来,对方简直狂妄到了极点!

不过事情既然顺顺利利的,也就不用计较了。

倒是往莫赤衣跑出去的方向看了一眼,这小子性子直爽,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算计心思,要是这一次他能够建功立业,挣出一份功名来,再加上定国公一脉的根基,配自己的妹妹……,倒还可以勉强考虑一下。

“嗯?”另外一个帐篷里,莫赤衣鼻子突然有点发痒,揉了揉,然后继续逐字逐句的检查书信,自语喃喃,“这一句不太妥当……”提起笔想要加两句上去,又觉得不好看,干脆又抽了一张新纸出来,重新写了一遍。

把那句“已经领职校尉手下总旗,旗下兵卒五十余”去掉,转而改成,“已经领职校尉小旗,旗下兵卒近百”。呃……,五十和一百也不是差很多吧?管得呢,反正那臭丫头京城也看不见,这样看起来,自己这个校尉小旗可就威风多了。

莫赤衣“嘿嘿”一笑,继续写,“前日与校场对捉演练,伤了对方一腿,那同伴不服,又上场,被打折了一条胳膊。”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咝……”,接着又揉了揉腰,“哎哟!”怎么还是这么疼?唔,让臭丫头担心的事就不要写进去了。

如此涂涂改改,然后笑眯眯默读了两遍,自觉形象高大、颇为威风,才把信放入了信封,封口之前想了想,又抽出信末尾加了一句,“睿王殿下收到京中来信,神色十分愉悦,然阅之,焚之,偏不说与听之。”

当慕容沅收到来信,看到末尾这一句撒娇的口气,不由扶了扶额,这个笨蛋,每次写信都是把他自己夸了又夸,写了三、四个月的信,什么有用的讯息都没有!要是眼下他自己跟前,早就照他脑门儿上拍过去了。

不过……,没有消息也算是好消息吧?只要哥哥平平安安的,没有意外,自己京城也就放心了,只等哥哥凯旋而归,一家团聚一起欢欢喜喜的。

“拒绝了姬暮年。”武帝问道。

“是呀。”慕容沅旁边替皇帝爹剥松子仁儿,漫不经心道:“他不是有个门当户对的表妹么?再说了,也没打算嫁给他,当然还是说清楚不耽误的好。”

武帝打量着女儿,确定不是因为愤怒而做出的决定,方才安心一些,又蹙眉,“朕看平时并不讨厌他,或者……,有什么喜欢的?”不是每个儿女的婚事,皇帝都要过问子女意愿的,当然小女儿不同,担心道:“喜欢阿兰若?”

慕容沅停住手上动作,摇头道:“不是。”

转头朝殿外看去,遥望北方,宇文极回去好几个月了,除了最初让送来一封简短的平安信之外,再也没有任何消息,不知道他东羌皇室过得怎么样?希望自己送给他的四个死士,以及炎光之心,多少能够保护他一些吧。

遥远的北方,东羌皇室重重叠叠的深宫之内。

宇文极身穿一袭玄色长袍,剑眉黑目,没有被一身黑色衣服压下去,反倒有一种暗夜之中的灼灼之光,只不过……,是愤怒的光芒!他处一个半封闭的凉亭里,窗户微微透了个缝儿,靠得近,刚好能够看清楚外面的影。

前几天被自己责罚撵走的奴才,再次出现宫闱,而且还是皇后居住的中宫,而且那个奴才没有半分紧张,而是神色自然,与同伴笑吟吟道:“哎,听说那位后头还折腾,又让皇后娘娘处罚了两拨奴才,说……,调来调去的何苦来呢?”

另一嘻嘻笑道:“没法子,谁让那位小主子看不清形势,只一味的拿大,动不动就嫌奴才伺候的不好,要打要骂的。”哧的一笑,“也是皇后娘娘好耐心,陪着他玩,看他能玩到什么时候。”

“是呀,反正咱们不过装装样子,从这一处,发配到另一处罢了。”

两个有说有笑,对主子满不乎的渐渐走远了。

宇文极死死的咬住了牙,双手握成拳,----那些怠慢他、轻视他的奴才,皇后答应了帮自己处置,竟然只是哄一哄自己,根本就没有责罚他们!听他们说话,不过是调任另外一处,装个样子给自己看罢了。

皇后她……,把自己当猴子一样戏耍!

若只是不处置那些奴才也罢了,何须如此侮辱自己?往后还有什么脸面去指使那些奴才们?原来这些日子,自己已经奴才面前变成一个天大的笑画!一想到此,就犹如针芒背一般,坐不住了。

宇文极带着隐隐怒气,去找父亲,然而却被阻拦内殿门外,宫不紧不慢道:“大皇子来得不巧,皇上刚刚睡下,还是晚些时候再来吧。”可是话音未落,里面就传来一声娇俏笑声,“咯咯咯”的,显然是有嫔妃里面讨好皇帝。

宇文极又是尴尬,又是难看,更多的则是愤怒,----大白天的,父亲就不能让嫔妃退到屏风后面,听自己说几句话,然后再寻欢作乐吗?可是见那宫毫不相让的目光,到底还是知难而退,“好,晚些时候再过来。”

于是回去了,挑用晚膳的时间再次来找父亲。

这一次,倒是见着了,但是东羌皇帝神色十分不耐,看着儿子,“什么事?”金振玉聩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和不耐烦.

宇文极看着父亲,看着那双对自己没有一丝感情的眼睛,忽地语塞了。

是了,父亲根本就不乎自己,哪有耐心听自己告状呢?而且对于他来说,这种奴才不听话,皇后处置不好的事,根本就没有心思听吧?况且皇后无子,暂时还用得上自己这个嫡长皇子,她对自己再苛刻、再凉薄,终归还是比父亲多了那么一丝丝意,而自己……,不能失去皇后庇佑!

“怎么了?”东羌皇帝才得三十几岁,和燕国的老皇帝相比,正是一个男年富力强的岁数,但是可惜了,却一副沉溺酒肉欢好的纵欲之态。就连眼睛,似乎都是迷迷蒙蒙的,带着一丝雾气,“来了两次,见了朕,怎地又不说话?”

宇文极很快心里做了决断,低头道:“儿臣回国以后,只回国当天见到父皇一面,多年不见,心中十分挂念,所以……”

“行了!”东羌皇帝的耐心彻底用尽,挥袖道:“往后没要紧的事,少来烦朕!”朝着宫冷冰冰吩咐,“把看门的拖下去,打死!”又朝心腹太监吩咐,“去跟门上的交代一下,以后来务必问清楚,若是无事就来打扰朕,一律打死。”

他说这话毫无任何感情,“来”二字,显然也是包括自己的嫡长子的,并不给宇文极留半分脸面,也没有心情听儿子的一番孝心。挥了挥手,像是撵一只苍蝇,“快走吧!别惹得朕心烦。”

宇文极心下一片冰凉,快速退出宫殿。

父亲此举,对自己没有半分感情也还罢了,冷淡也无所谓,他却因为自己求见打死了门上宫,以后谁还敢轻易给自己通报?如此行事,完完全全不管自己这个儿子。

一路缓缓回去,心越坠越低直至谷底,连中宫奴才们的嘲笑都没心思去想了。

“是去见父皇了吗?”一个清脆低沉的少女声音响起,树荫下,眉目浓丽的少女神色清冷,十三、四岁的样子,却有着不合年纪的沉稳眼神。

“真儿。”宇文极灰蒙蒙的心思,因为见到妹妹而有了一丝欣喜。

可惜宇文真儿依旧淡淡的,开口道:“如果哥哥是打着去讨好父皇的心思,又或者是去抱怨谁的话,劝,往后还是不用去了。”

宇文极听她若有所指,不由问道:“何意?”

“哥哥回去慢慢体会咯。”宇文真儿目光明亮,微微刺,“听说哥哥之前找了几次,偏生不巧,总是阴差阳错没有见着。”她这么说着,语气里却没有任何抱歉的意思,而是认真道:“怕哥哥还是不肯放弃,再来找,所以今儿特意过来说一声,往后不用来找了。”

“真儿,什么意思?”

宇文真儿转了转手指上的赤金宝石戒指,阳光下,折出耀眼的光线来,她悠悠道:“意思就是,就算哥哥来找,帮不上任何忙,也不想帮,而……,亦是没有给哥哥添麻烦的打算,所以就各自过各自的吧。”

宇文极渐渐领悟了妹妹的意思,目光微凉,“怕给惹麻烦?”

“抱歉,能力有限。”宇文真儿停止了手上的动作,重复道:“哥哥听明白了吧?可不想将来再说第二遍。”她轻轻一笑,问道:“不知道哥哥回来以后,这段时间感觉如何?”

----自然是很不好。

宇文极阴沉着脸,话没有说出口但也意思明了了。

“看来哥哥的心情也不太好。”宇文真儿看着他笑了笑,甜甜的,带着说不尽的娇憨可爱,脆声道:“哥哥如何不想一想,当初走了,母后死了,那一年……,真儿才只有五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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