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二）

“成啊，给。”心慈嫣然,“她呀,看着乖巧,其实可难伺候了。得好言好语的哄着她不说,晚上还得搂着她睡觉。她高兴了就乖乖的贴到怀里,比小猫还听话。不高兴了就翻过身儿,撅给一个小屁股。”

当她好养活呀,真给了,把愁死。

宸妃笑的眉毛弯弯,敢情妹妹待这小徒弟实不同一般,晚上还搂着她睡觉呢,这般亲近,甚好甚好。

两理好妆容,出了里间。四皇子和青雀见她俩出来，仔细端详了一番，异口同声，“很好，看不出来们刚刚哭过。”

两个鬼灵精！宸妃和心慈看看眼前这一对金童玉女，笑意从眼底溢到了眉梢。

未央宫的女官匆匆走了进来，“娘娘，陛下正往未央宫来，这便要到了。夫们已请至偏殿回避，请娘娘回去主持大局。”

宸妃脸色变了变，叫过心慈耳语，“这儿呆着，千万不可被陛下瞧见！”心慈点头答应，宸妃一手牵起四皇子，一手牵起青雀，不慌不忙向外走去。

未央宫门口，宸妃迎上一身常服、轻装简从而来的皇帝，笑盈盈见了礼，口中调侃着，“陛下可是来相看儿媳妇了？真上心。”

皇帝温和的笑着，“这些小姑娘们如何，可有能看过眼的？旁的都没什么，和咱们阿原对脾气便好。”

宸妃盈盈一笑，“您看看就知道了。”一边说，一边陪着皇帝往里头走。

一泓清澈的池水之上，架着汉白玉栏杆的拱形石桥，晶莹洁白，一尘不染。这座拱形桥建的极美，远远望过去，如初月出去，如长虹饮涧。

石桥上渐渐走来一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越来越高，越来越近。男孩儿身穿皇子服饰，精致美丽，正是皇帝最钟爱的四皇子阿原。女孩儿跟他差不多的年纪，一袭浅浅的秋香色衫裙，肤白胜雪，眉目宛然，如诗如画。

两个孩子脸上都有愉悦的笑意，并肩而行，形状亲密。

“如何？”宸妃笑吟吟看向皇帝。

“甚好。”皇帝感动的点头，“甚好。”

阿原显然是喜欢这女孩儿的，很喜欢。

两个孩子到了近前，四皇子神态端庄的见过皇帝、宸妃，伸手拉过青雀，安抚的告诉她，“父亲很和善的，不用怕他。”

皇帝含笑看向眼前的女孩儿，只见她乖巧的点头，“嗯，不怕，令尊一看就是个大好！”

皇帝莞尔，宸妃哧的一声笑了出来。

“喜欢这里么？”皇帝把青雀叫到跟前，温和的问她，“可以一直住这里，直到长大。”

太子妃也好，皇子妃也好，都有选入内宫抚养的先例。

青雀很认真的摇头，“那可不成！是要做大事的，要领兵打仗保国卫民的，怎么能囿于深宫呢。”

领兵打仗保国卫民？这是从何说起。皇帝有些茫然的看向宸妃，宸妃眉目温柔的夸奖着青雀，“真是有志向的好孩子！巾帼不让须眉Ｃ孩子，出去玩罢。”不由分说，把四皇子和青雀都打发走了。

四皇子迈着端庄的步子，一边走一边小声埋怨青雀，“怎么不听父亲的话？”青雀反驳，“爹的话，还不一定听不听呢，为什么要听爹的话？”

“可是，父亲是皇帝啊！”四皇子停下脚步，郑重跟青雀讲着理。

“可是，说了让不用怕他！”青雀也停下脚步，无辜的眨着大眼睛。

四皇子张了张口，无话可说。

“真的不愿意留下来？”半晌，四皇子不甘心的问道。

“不要！”青雀拒绝的干干脆脆，“是一只小青鸟，不能被关笼子里，要展翅高飞！”

她眉目傲然，原本清丽无匹的面容上，凭添了几分动的神采，更加令心折。

四皇子明星一般的眸子熠熠生辉，冲动捉住青雀的小手，“小青鸟，等长大吧，长大了带着一起，咱俩飞的高高的！”

青雀看着眼前漂亮精致的男孩儿，想着他插上一双翅膀的模样，轻快愉悦的笑了出来。

皇帝亲至的讯息，未央宫很快尽皆知。场的夫们仔细审视着自家女儿，有的踌躇满志，有的惴惴不安。

皇帝当然是不会接见各家夫们的，却也没有接见各家的小姑娘。不过，有几位老成的女官来来往往，小姑娘们的神情举止尽数落入眼中。

皇帝到了之后，原本正殿坐着的英国公夫自然回避了，也来到偏殿。沈茉殷勤和英国公夫见礼，满面春风的问过好，向英国公夫身后张望着，陪笑问道：“敢问夫，家媛姐儿呢？”

英国公夫的笑容客气而疏远，“娘娘甚喜，留她殿中玩耍。”

邓之屏、邓子盈眼睛中都流露出失望的神色，沈茉更是暗暗咬牙。她连姓都没有，竟也进宫了，竟入了贵的眼。

她们的对话落入众耳中，难免都对那名得了宸妃青眼的女孩儿上了心。不过可惜，一直到开始赐宴，一直到席终，那女孩儿都没有进殿，见不着。

“呶，就是那位，跟英国公夫身边，和张大小姐手拉着手的。”等到终席，告辞出宫的时候，不少的目光看向青雀。目光中有挑剔，更有惊艳。

有一位夫家姓王的夫，也凑热闹的看了过来，暗暗品评着，“美胚子，确是美胚子！这好看的，快赶上祁家表妹了。”

“这是哪家的小姑娘？”她随口问道。

“传闻是宁国公府的外室女，还没认回去，故此没有姓，只有名字。方才没听见么，宁国公府的沈夫说‘家媛姐儿’。”

这么个模样，竟是上不得台面的外室女，可惜，可惜。

未央宫的宴会，因着皇帝亲至，备显隆重。与宴的夫们一直盘桓到申时，终了席，才依次出宫。

英国公夫带着张佑、青雀等才回到家，邓麒已是坐立不安的等着了。“妞妞啊，宫里顺不顺？有没有遇着什么事？”邓麒见了青雀，担心的问道。

家都有名有姓的，只有家小青雀，没有姓，只有名……同席的会不会看不起她？会不会拿异样的目光打量她？

“没什么大事。”青雀一一告诉邓麒，“夫带拜见过宸妃娘娘和四皇子，后来宸妃娘娘又带见过皇帝陛下，皇帝陛下要留宫里，没答应。”

至于宸妃和心慈姐妹相认的事，青雀却是隐瞒了不说。仙女师父交代过，仙女姨母也交代过，这是不可以告诉旁的。

邓麒愣了半晌，等到慢慢把青雀说的话琢磨明白了，自豪之情油然而知。青雀是谁？的亲闺女，玉儿的亲闺女，即便到了皇宫也是鹤立鸡群、与众不同！这不，才进宫一回，皇帝陛下和宸妃娘娘便相中了。

“闺女做的对！”邓麒亲亲热热夸奖着青雀，“闺女可不住宫里，闺女要住……”

“自己家里”这四个字快到嘴边，却又暗然神伤的咽了回去。青雀自出生以后，或是住莫家，或是住杨家，或是住张家，却从未住过邓家。

邓麒心情低落起来，勉强陪青雀玩了会儿，告辞回了宁国公府。他心里烦闷的要命，去到宁国公房中，也不管宁国公是个什么脸色，质问道：“您也不想个法子，难不成让妞妞成年累月的回不了家？”

宁国公暴怒，取下墙上挂着的鞭子，劈头盖脸抽了过来，“还有脸问９有脸问！如果不是任性胡闹，能出这不尴不尬的事？妞妞能小小年纪无家可归？”

要照着原来，祖父一动鞭子，邓麒就吓的要跑。如今却是挨打回数多了，学的聪明不少，直着脖子跟宁国公硬顶，“是没出息，走岔了路，您也好不到哪去！您要是主意正，不悔婚，和玉儿早光明正大的成亲了！小日子甜甜蜜蜜９没抱怨您呢，您好意思打？！”

祖父这个，他如果觉得儿孙犯了大错，定会下力气往死里打。可是，如果他老家也有错，他是没脸动手的。

宁国公气的扔下鞭子，坐太师椅上喘着大气。

邓麒更来劲了，跑到宁国公面前大叫，“祖父，您把闺女要回来＂子无依无靠的寄居英国公府，心里难受！”

宁国公抬起左腿，狠狠踹了他一脚，“怎么要？让祖父怎么要？没有王太守的话，没有青雀娘的话，以为英国公府能轻易放？”

邓麒被他一脚踹倒，坐地上抹起眼泪。宁国公头疼欲裂，“……哪里有脸见王太守？哪里有脸见王太守？”

邓麒一边抹眼泪，一边寒碜宁国公，“您没脸见王太守，那您有脸上英国公府？您要看曾孙女，得到张家去，说起来很好听么？”

宁国公确实不好意思上英国公府，回回趁着青雀出城打猎的时候，装作半路偶遇，路边匆匆见一面，总共也说不上几句话。

“别闹了，让祖父想想，好好想想。”宁国公少气无力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