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甘

义妹？

裴策一时猜不透林员外到底是何意。

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林员外知道他对噜噜的心思了,所以才用“身份高不敢高攀”的暗语告诉他噜噜不适合他,接着用一个义兄义妹的关系彻底让他死心。

可林员外的目光很真诚,那是一个老对女儿未来的牵挂和担忧。再加上他对林员外的了解,裴策马上便明白,对方只是单纯地替噜噜打算而已。

想明白了,裴策却更加头疼。

林员外既然能说出这些话,说明他根本不曾将他作为女婿选考虑。然义兄义妹,裴策不可能答应,答应了,他和噜噜就再也没有可能。此时难就难,凭着他和林员外的关系,他没有理由拒绝。而一旦拒绝了,林员外绝对会多想，万一他猜出自己的心思，又不愿将噜噜嫁进裴府，林员外绝对会看好噜噜，再也不给他见噜噜的机会。

真是左右为难！

林员外看出了裴策的犹豫，可他想不通裴策为何犹豫。收噜噜做义妹，真的不需要裴策帮她什么，只要两家逢年过节送送礼做个面子活就行的。“贤侄，可是令尊那里不方便……”

“不是，伯父您多虑了，家父对管的松，不会意这些。”裴策笑着道，可笑容慢慢淡了下来，“伯父，林姑娘……蕙娘是您的女儿，不用您说，也会把她当妹妹看待，不能让她被欺负。只是，还担心一件事……”

见他神色凝重，林员外提着心催道：“贤侄但说无妨，跟伯父还藏什么话。”

裴策歉然地看着他，放低了声音：“只是伯父，当日林全作出那种不孝之举，您将他赶出家门，咱们镇上几乎皆知，那么只要您世一日，他就没脸再提嗣子一事，蕙娘自然是这片家业的继承。可一旦您……去了，以林全的为，怀疑他绝不会善罢甘休，定会厚颜回来，跟蕙娘争家产。届时，知县可能已经换了，若是遇到那贪婪的小，极有可能被林全许诺厚利收买，销毁现任知县大对此事的记载，判定林全为嗣子。真到了那个时候，自然会帮蕙娘，指证林全品行不端不配做嗣子，但一旦认下蕙娘做义妹，跟她就有了利益关系，那……”

那他帮忙的动机就不纯了，证词自然不作数。

这就是绝户的悲哀啊，没有儿子，就连自家祖祖辈辈积攒的产业，都无法亲自做主。

林员外方才还因为替噜噜安排好后路的激动情绪迅速低落下去，长长地叹气道：“还是贤侄考虑的周详，那这事就当伯父没有提过，将来林全若是真来争抢，还劳贤侄替蕙娘奔走啊！伯父，伯父只恨不能能护她一辈子……”

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林员外现常常有力不从心之感，他真的觉得自己没有几年活头了。若是没有噜噜，他无亲无故，对这个世道也没什么留恋的，可他有了女儿啊，她还那么不懂事……

看着乖乖立一旁的噜噜，林员外眼里全是愧疚和无奈。

裴策心生不忍，忙安抚老道：“伯父放心，一定会替您照顾好蕙娘的。今日虽没有认她做义妹，可心里，已经将她当妹妹看待了。”

“什么是妹妹？”噜噜一旁听两说了好多话，越听越迷糊，终于忍不住插嘴道。

裴策坦然地跟她解释道：“妹妹，就是很亲的。把当妹妹，那么除了伯父，就是对最好的了，以后蕙娘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来找。”林员外短时间内不会招赘，那么这两三年里，有了今日这番话，以后他再来林府拜访，就可以名正言顺的与噜噜同席。待他解决了县城那边，再另寻机会跟林员外提亲。

噜噜想了想，好像除了老族长，裴策的确是对她最好的，这样说，她是他的妹妹啊？

但她更意后面那句话，“那没有困难的时候，也可以去找吗？”昨晚她想着之前的约定，说回到家里后也要天天去找裴策玩，可裴策说那样不好，不能让旁知道他们的关系。难道现又可以了？

裴策看看林员外，颇有些无奈地道：“当然可以……”

噜噜开心地笑了。

林员外一直欣慰地看着两，此时见噜噜说话如此直白，不由笑道：“真是傻丫头，家裴策有他的事要忙，哪有空陪玩，等将来他娶……”

“伯父！”裴策有些尴尬地打断林员外的话，“伯父，您就别提那个取笑了。好了，府中还有事，现就得回去。伯父好好休息，改日再来探望您。”说着就要出去。

林员外忙道：“那贤侄慢走。常遇，陪大小姐去送送裴少爷。”

“知道了，老爷。”常遇从外面挑开门帘，等噜噜出来后，他朝林员外点点头，迅速跟了上去。

从上房出来，裴策根本不敢看噜噜，生怕噜噜黏着他，被常遇看出异样。

“裴策，走那么快干什么啊？”噜噜步子小，都快跟不上他了。

“外面热，林姑娘还是先回去吧，不用送的。”裴策回头看了她一眼，却是不方便再使眼色了，声音客气疏离，就连称呼也换了回来。方才屋内，他为了安抚林员外，必须表示亲密。现出了屋，他为了不让常遇猜疑，让他明白自己“安抚”林员外的心思，也就得像以前那样，跟噜噜保持距离。

噜噜望着他大步流星的背影，有点不高兴了。

她喜欢那个抱着她哄着她的裴策，怎么现他好像不爱搭理她似的？

哦，对了，他说过，要装作不认识的。

噜噜放下心来，不再说话，默默地跟后头，一直走到大门口，她还想随他走到马车跟前去呢。

常遇及时拦住她，不让她走出大门门檐的阴影，低声道：“大小姐，咱们送到这里就行了。”

“哦。”噜噜乖乖停下脚步，眼巴巴地看着裴策上了马车，看着他头也不回地进了车厢，放下门帘，看着他的手收了回去。马车慢慢地朝前去了，噜噜突然好舍不得。裴策什么都随着她，她喜欢跟裴策一起。现他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来……

噜噜对着远去的马车发呆，常遇也偷偷看着她。他本就比她高出许多，现只需垂下眼帘，就能看清她眼中的留恋。

那日鹿肉宴，大小姐醉酒前一直看着宋言笑，对裴策关注不多。如今，大小姐对宋言恢复了正常，对裴策，却好像突然就喜欢上了。

大小姐到底是怎么想的？她知道什么叫喜欢吗？还是谁对她好，谁能满足她的某种喜好，她就会喜欢谁？而她的喜欢，是简简单单的孩童似的喜欢，还是跟他一样，会为那个的一颦一笑而心动，为她的突然消失而牵肠挂肚寝食难安？

可常遇很快就收敛了心中纷杂，恭声道：“大小姐，咱们进去吧。”

不管怎样，她都是他的大小姐，他没有资格干涉她喜欢谁，唯一能做的，就是远远地看着她。宋言也好裴策也好，甚至是顾三，如果大小姐喜欢，只要他们不做伤害大小姐的事，他都只能看着。

噜噜嗯了声，刚要转身往回走，忽的想起什么，仰头看常遇。

常遇的心跳不争气地乱了。他有点不敢看她美丽澄澈的眼睛，却又舍不得放弃与她对视的机会，特别是她消失了整整一天，他真的，很想她。

“大小姐，脸上有东西吗？”常遇微微眯了眼，习惯的用笑容掩饰他的紧张。

噜噜摇摇头，望着他的眼睛道：“没有，就是一天没见，有点想了。”她就喜欢看常遇笑。

常遇这回是真心笑了，长眸里有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光彩，“常遇谢大小姐挂念。外头热，您快回屋歇着吧。”

“嗯，去找爹！”噜噜开心地道，朝院子里跑去。

常遇笑着跟后面，微眯的眸子里只有她动的背影。

正是酷暑时候，随着马车驶进不远处的裴府，随着林家下关上大门，街上又安静了下来。

谁也没有注意，拐角处的地面上，有个不算长的影。

顾三站日头下，对着自己的影子发呆，脑海里接连闪过昨夜远去的马车，今早赶来的马车，裴家少爷清隽淡雅的丰姿，噜噜恋恋不舍的目光，最后停留，噜噜对着常遇甜笑的娇媚脸庞上。

他该高兴的。噜噜没有出事，她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可他胸口堵得慌。他约噜噜出来，却抱错了猫等错了。那那个晚上，噜噜是怎么过的，是否等了他一夜？没有等到他，她会怎么想，会不会生他的气？最让他害怕头疼的是，她昨天去了哪里？跟谁一起？

望着林府大门，顾三突然觉得，噜噜离他很远。从此以后，她会继续做深宅里的大小姐，他知道她就那里，却没有理由接近她。

山里，他错过了她，前天晚上，他又错过了她。

他还有机会吗？

苦守一晚的疲惫和心中的后悔懊恼，让这个身体康健的高大男晃了一下。若不是背后就是墙壁，恐怕都要跌地上。

顾三好渴。他靠着墙，摸摸自己有些干裂的嘴唇，心有不甘。

他能找她一个月，能彻夜等她一晚上，就能再继续等更长时间。下个月，她不是要去果园吗？他就那里等着她！她是他的，她生气，他就哄好她。她喜欢上了别，他就加倍的对她好，也让她喜欢上他。他比谁都先认识她，没道理白白将她拱手让！

燥热的酷暑中，那双深邃的眸子却慢慢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