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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婉容顺从地跟着父亲的步伐，两人来到顾安澜的书房。
顾安澜坐在桌前，静静地泡茶。
“父亲，您想说什么？”她有些局促不安。
“来，先喝杯茶吧！”顾安澜递过一杯热茶。
顾婉容嗅了一下，清香扑鼻。她向来知道父亲的茶艺是很好的，只是，他很少会泡茶给自己的子女喝。他的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应酬各色人等，抑或是在九夜如今居住的薇澜苑里静坐。
顾婉容低头看着手里的茶杯，眼底划过一丝波动。
“昨日你也受了不少惊吓，万幸的是没有伤着你。”
“谢父亲关心，女儿一切多好！”
“婉容——”顾安澜顿了顿，问道：“你怪爹吗？”
“父亲指的是什么？”
顾安澜嘴角边挂上一抹苦笑：“这两年来，你再没有唤过我一声爹爹。”
顾婉容吃惊地抬起头来，却又很快地收起情绪：“父亲忘了么，女儿什么也不记得了。”
“对，是爹不好，不该提起以前的事。”顾安澜叹息着。
房间随着这一声叹息安静了下来。顾婉容闻着茶叶淡雅的香气，不知怎地眼里聚起了一团雾气，她却始终不肯让雾气化为液体掉落出来。
半晌后，顾安澜再次开口：“明天就是选亲大会了。”
“父亲是想知道我的心意有没有改变吧？”
顾安澜没有开口，已是默认。
顾婉容一笑，道：“我今天才知道，父亲心里的女儿只有一个。九夜就是以前住在薇澜苑里的女人生的孩子吧？天神圣女……多么高贵！”
“你知道了——？”顾安澜吃了一惊，下意识地看了看左侧书柜。
顾婉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发现这一细节，她自顾自地继续说着：“可是，您知道天神圣女告诉我什么吗？她说，无论您谋划什么，我最终嫁的，一定会是张祺瑞！”
顾安澜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惊觉自己的失态，才又缓缓坐下。
顾婉容又说道：“以前，对女儿来说，嫁给谁都无所谓。能为父亲排忧，能为容城出力，这便够了。”她抬起头来，紧紧盯着顾安澜，眼中无比坚决，说道：“可是，女儿现在不这么想了。请您，千万别让我嫁给张大哥，无论您用什么方法！”
就这样吧，管它什么天意，就让她离那个男人远远的。让她嫁给利益吧，这才是她心安理得的归宿。
顾婉容做了如是请求后，离开了书房。
顾安澜望着女儿留下的那杯茶，兀自出神。清茶飘着热气，一杯满满的，应是一口未动。
他终于长叹一声，打开机关。书柜忽地一分为二，一个男人从中走出来。
这男人穿了一身扎眼的大红色锦衣，如此低俗的颜色被他穿出一股清贵之气，宽袖轻甩间，翩翩风度尽显，真真是一位华贵的公子。
“城主竟有位天神圣女的女儿，这要是传出去，只怕……”公子挑着眉笑了笑，并没有说下去。
顾安澜面带愠怒，却隐而不发，只说道：“太子殿下应当明白，天神圣女非我等凡俗之人可控制。她虽然是我血脉，但并不认我为父。”
“城主可是偏心得紧呀！”公子讶异地睁大眼，可惜一个表情作得太长便失了真。“您可以那么狠心地卖掉一个女儿，却极力撇清与另一个的关系。怎么，怕我以你威胁于她？”公子笑了笑：“放心！本王还没有那么傻，认为你足够成为什么砝码。”
“太子殿下刚才也听到了，小女的心意没有改变，她仍是决定嫁给宇文战。”顾安澜适时转变了话题。
“宇文战若是改变心意，不愿娶了，又该如何？”
“那就让婉容嫁到别处。”
“……”
公子的沉默让顾安澜心下一惊，急问道：“怎么？太子的要求难道不就是让婉容不能嫁给安定侯么？”
公子淡淡道：“若是如此，便最好了！”说完起身欲走，顾安澜连忙将他拦住，道：“明日事情了结后，还请太子殿下赐小儿神药。”
公子一笑，如初雪融化，春日到来：“这是自然。”
他笑着走出顾安澜的书房，在门关上的刹那，轻叹了一声：“不愿嫁？这才是最糟的情况啊！”
他长长地叹息着，仿佛有种悲天悯人般的难过，然而他脸上的笑容却怎么也无法融入这声叹息里。他一步一步走入黑色的夜色中，月光照着他，投下一片漫无边际的暗影。
第五日。
又是一个无眠之夜。九夜早已习惯，无眠其实比睡着了好，至少也算是一夜无梦吧。
她起身坐在梳妆台前，镜中她一头青丝乌黑发亮，垂及腰际。她却无心欣赏这样的头发，随意用梳子刮了两下，便出门了。
月晨从房里出来，看了她一眼；“没睡着？”
九夜一笑：“我去趟花园，你不必跟来，再睡会儿吧。”
月晨想了想，点点头，又转身回房。
九夜抬头看了眼，天还未亮呢，真好。她最爱的便是晨曦初升的太阳，今日可以欣赏到她最爱的景色，倒是颇能缓解心头的焦虑。
抬步向花园走去。远远地，就能看到此长生树上的青鸟儿，似乎也是刚醒，正自在地梳理着它的羽毛。
“你也起得很早啊！”九夜笑着跟青鸟说话：“今天对你我都很重要，所以你也睡不着，是吗？”
小鸟吱吱两声，也不知是不是在回应她。她微微一笑，再次抬头望天，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阳光躲在一片云的背后，只露出一圈金色的轮廓。
然而，乌云岂能永远蔽日，总有阳光破卷而出，光芒万丈的一刻。
九夜耐心等着。
“咳咳！”一个声音打搅了她的独处。
“你终于来了！”九夜看着来人，无惊无喜。
“我总有感觉，过了今日，你就会离开了。”顾安澜说。
“不错，我们只有七日的父女缘分，”
顾安澜嘴里一苦，望着她忽然说不出话来。
还是九夜先出声道：“你问吧，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顾安澜稳定心神，他来到此处，已经积攒了十足的勇气，无论答案如何，他都会承受。于是，他终于开了口：“薇儿，跟你说起过我吗？”
“说过！”九夜淡淡地说。“小时候，我问母亲关于你的事。她说你品性善良，饱读诗书，更是泡得一手好茶。”
“是吗？她这样说我？”顾安澜笑了。快要年过半百的人，脸上竟也浮现出少年才有的情动时羞涩的笑容。
“她还说，你是个十分无奈的人。所有顾家的人，都是一样。”
“没错，外面的人谁不羡慕容城城主的风光，却不知道在这个位置上，需要承受多少痛苦。”
九夜不再说话，亮晶晶的黑眸瞅着顾安澜。
他觉得这是一种鼓励，于是问道：“她有没有告诉过你，她对我……对我……”
“没有爱过！”
九夜的声音仍是淡淡的，仿如吹起一阵寒风，凉透了人心。
“没有吗？真的没有吗？”顾安澜不甘地，一连串地问。
“没有！她和你一起，不过是为了孕育我，这是你对她而言，全部的意义所在。当她达到目的，便轻松地离开了。我想，如果我没有问起，她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再说起你。”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顾安澜脸色惨白，喃喃地一直念着这句话。
九夜转过身去，不再看他。过了一会儿，听到离开的脚步声。她才幽幽地叹息出声。
“你为何骗他？”
宇文战神出鬼没似的，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
“你怎么知道我是骗他？我说的可是真话呢。”九夜转回头，说道。
“如果没有爱过，又怎么会以‘九夜’为你命名？”这名字时刻都会提醒她，曾经有过的那样的九个夜晚。若无任何意义，何必这样提醒。
九夜一笑：“你什么时候开窍了，也懂得爱情了？”
宇文战上前，高大的身躯将她挡个严严实实，身上犹有肃杀的味道。他伸出大手，捏了捏九夜的鼻子：“孤说过，不准你这样笑的。”
粗糙的手感停留在鼻翼上，九夜皱着眉挣脱出来。
“你到底为什么要骗他？”
“了了他的心愿，他就不会再牵肠挂肚了。”也就此斩断他们的父女情，不会让他再因她受累。不过这句话，她是不会告诉他的。
“只怕从此后不再牵肠挂肚，却是肠穿肚烂！”
宇文战低声在她耳边说。
九夜没有答话，抬头向天空看去。什么时候，太阳已经从云里爬了出来，在空中尽情发出耀眼光芒。今天，没有看到日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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