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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宇靠在树下小憩,忽听见身边有声响,他一抬头正见秋叶白提着包袱从林子里钻出来,忽然莫名地觉得有些心虚,。
秋叶白却看起来神色没有太多的变化,只弯腰伸手去搀扶他:“走罢,杏花村离开这里还有些距离,梅苏的人此刻应该已经发现了咱们不在马车上,想必很快就会在这附近展开搜捕行动了。”
周宇有些不自在地点点头,应了声:“是。”
秋叶白刚扶着他站起来,元泽也出现了,还是那副茫茫然不知所以然的呆样。
秋叶白冷冷地瞪着他:“还站着做什么,作死么?”
元泽见秋叶白瞪自己,点点头赶紧过来,也扶住了周宇。
周宇看着两人的眼神官司,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儿,只是觉得气氛很有些诡异僵硬,秋叶白身上传来的冷意让他有点儿后悔,也许方才他真的不该多管闲事。
三人之中秋叶白和元泽武艺修为都不弱,就是搀扶着周宇,他们行进的速度也不慢,并没有用太多时间,三人就已经暂时远远地离开了最初的躲藏地点,让梅家护卫和东岸官兵都扑了一个空。
半个时辰之后,一名梅家护卫提着一件东西从树丛里钻了出来,恭敬地对着正令人搜索树丛的正阳道:“回禀大护卫,属下在溪水边发现了一件血衣。”
正阳看着他手上的东西,挑起两道浓眉,眸子里闪过锐色:“血衣?”
这里出现血衣必定是那三人留下的,也就是说那三人之中必定有人受伤了,而且看着衣裳上的血迹,伤还不轻。
正阳眯起眼眸冷冷地道:“继续跟着他们离开的痕迹搜捕,派人把东西带回去,同时将这里的情形告知家主,请家主定夺。”
“是!”护卫们齐声应道,方才那一场咸鱼飞火弹简直让他们在那些地方二流官兵面前丢尽了脸,这一回他们皆暗自发誓,定要将那让他们丢脸的混账千总抓到手!
——老子是弦望可攻可受永远压宝宝的分界线——
日升月落,暮色四合,一转眼,就已经到了华灯初上的时分。
虽然杏花村外都全部都是全副武装的官兵,警惕地盘查着往来的人,让人心惶惶,但民以食为天,小村子里还是已经燃起了炊烟。
有三三两两的村民从附近挑了柴火和打好的鱼儿回村。
村里一处还算干净宽敞的瓦房里,飘荡着不属于房间主人能用的昂贵熏香。娇柔美丽的婢女正小心仔细地往搁在窗台边的香炉里面添加香料。
一边站着的中年男子则弓着腰,恭敬地捧着一只托盘,上面堆满了饭菜,他有些不安地看着不远处的人,不知道今日光临的大人物会不会满意他准备的饭菜,若是对方不满意,自己会不会受到惩罚。
那美婢添完了熏香,方才转过身来,看向男子手里的饭菜,她一眼下去发现全部都是油腻腻的大鱼大肉,不免颦眉道:“陈村长,我家大少爷如今受了伤,怎么能用这些油腻的东西!”
“啊……这样啊,是小人粗心大意了,这就去让我那老婆子再重新做,还请青莲姑娘替小人向梅大少爷请个罪。”陈村长讨好地看着面前的美婢,有些结结巴巴地道。
他早年读过点书,是杏花村里难得识字的人,还曾经中过秀才,但是在渔村里呆久了,。如今说起那些文绉绉的客套话,也已经不利落了。
青莲美目一瞪,正要说什么,忽然听见内屋里传来男子温淡的声音:“青莲,不得无礼,我们占了陈村长的屋子,已经是给人添麻烦了。”
青莲听着自家主子的声音,便立刻神色一整,对着陈村长说话的语气缓和了许多:“那就请村长将东西放在这里罢。”
“不敢,固所愿也,不敢请尔。”陈村长受宠若惊,立刻小心搁下饭菜之后,对着房内恭恭敬敬地作揖,然后退了出去。
青莲看着那陈村长离开后,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主子,你看那村夫的样子,还文绉绉地道什么固所愿也,呵呵。”
“青莲。”梅苏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没有再说什么,但是那看似温柔的目光却让青莲一个激灵,乖巧地闭嘴了。
她知道自家主子行事之间滴水不漏,最是不喜那得势便猖狂的。
一名跟在梅苏身后的年轻谋士模样之人,看看青莲那小意的样子,便对着梅苏笑道:“家主,青莲不过是见不得您受伤了,还这般奔波,打个趣让您开怀一些罢了。”
梅苏立在窗边,看着那天边渐渐黯淡下去的光芒,微微眯起清浅柔和的眸子:“停云,你知道我素来做事有始有终,等着猎物落了网,我自然会开怀。”
被唤作停云的年轻人,五官不过是寻常模样,只一双眼睛里总闪烁着精明的光芒,此刻,他挑眉也看向窗外:“家主,您在杏花村这般布下张扬的罗网,只怕再眼盲的鸟儿也不会这般自投罗网罢!”
村外全都是官兵大张旗鼓地盘查行人,岂非告诉目标此处戒备森严,早有防备,来便是送死。
梅苏看着天边飞过的轻鸿,弯起薄唇:“如今所有的村落都有官兵盘查,若是只有杏花村防备松懈,你觉得鸟儿会看不出来这里才是最危险之处,正有人张开罗网等她来么?”
停云一顿,随后点点头:“家主说的不错,是停云欠考量了。”
“这里还有对鸟儿而言,最有诱惑力的诱饵,‘海东青’艺高人胆大,一定会来尝试带走属于她的‘食物’。”梅苏拿过桌上的轻弩,指尖抚摸过弩上的利箭,淡淡地道。
老鹧鸪还在杏花村,虽然有了账册这个最有力的物证,但秋叶白如果想要一举在此案上扳倒他和梅家,为求稳妥,自然最好是人证物证俱在。
她武艺卓绝,他身边目前还没有一个人能敌得她,更不要说那些草包似的官兵。
所以她绝不会未曾一试就放弃,一定会试着来带走老鹧鸪。
“家主,既然您知道目标必定会出现,也知道咱们这里无人能与她抗衡,又怎么能确定一定能抓住她呢?”
梅苏并没有马上答话,而是抬起手中的轻弩对准了天空中不时飞过的鸿雁,仿佛打算试弩。
停云和青莲看着自家主子姿态优雅地慢慢地移动着手中的轻弩,也没有再插嘴。
梅苏忽然松了扳机,“诤!”一声锐响划破了半空的安宁。
与此同时,天空响起一声凄厉的鸟儿哀鸣,一道灰影瞬间从半空中坠落下来。
“大少爷好准头!”青莲立刻拍手笑了起来,崇敬地看着自己的主子道:“青莲去替主子把猎物捡回来可好?”
梅苏收回轻弩,朝着青莲点点头,含笑道:“去吧。”
“是!”青莲足尖一点,敏捷地跃了出去,看似娇柔的女儿家,身上武艺竟一点都不弱。
梅苏再次在轻弩上搭了箭,温然地道:“鸟儿虽然长了利爪长翼,但若是受伤了,便自然飞不高,何况还有无数罗网等着她。”
停云忽然想起今日正阳令人送来的那件血衣,有些疑惑:“您怎么知道一定是那只‘鸟儿’受伤了呢?”
他可是听说目标有三人,当然,自家主子真正只打算留下活口的只有那一个正主儿。
梅苏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来:“若我说,那是直觉呢?”
虽然在李家查到的消息是周宇受伤,但是他的伤口在手臂之上,想来就是自己在洞穴里命人放箭所穿之伤,而那血衣的血迹遍布下摆,倒似下半身受伤,血衣大小只有女子纤柔的身形才能穿得下,不是那只鸟儿受了伤,又能是谁?
停云一怔,随后笑了起来:“家主的直觉一向是极准的。”
……
担着柴火和打了鱼儿归家的村民们一队队地在村口排着队,一名身材略显修长的少年模样的渔夫戴着斗笠,挑着担子夹在其间。
他身边的老头儿见他身形紧绷,一副很有些紧张的模样,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衣摆,压低了声音警告他:“瓜娃子,你放松一点,这副模样,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咱们这儿有问题么!”
那少年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模样,见老头儿这么说,便努力地放松了自己的身形。
很快,就轮到了他们检查,一名士兵走了过来,冷冷地打量可他们几眼,一边拿着手上的长枪挑起他们的担子里的东西,一边道:“你们是什么关系?”
那老头陪着笑道:“老汉……老汉是这小子的老娘舅。”
说罢,他上前悄悄地塞了一吊钱给那士兵,赔笑道:“官爷,我那妹子如今躺在床上正病得要紧,咱们刚弄了些草药回来,您就行行好,让咱们早些过去罢,老汉怕耽误了煎药的时辰,。”
搜查的时候,有些士兵为了寻些油水,确实有那故意磨蹭拖拉不让人走的,如今那士兵见了手里的钱不少,心中高兴,又翻了翻他们的东西,不过两担子鱼干,并没有发现什么东西有问题,一摆手就要让他们通过:“去罢。”
一边早早就等着检查却还没有过去的一个村民看着比自己后来的人都过了,顿时不满地嚷嚷起来:“老潘子,你那寡妇老妹不就一个嫁出去的女儿么,哪里来的侄儿,我们怎么没有听过。”
一边一直嚼着槟榔冷眼看着查验队伍的小队长闻言,忽然想起今早听到的那贼子易容冲关的事儿,顿时警惕地走了过来,冷眼看了看那老头,最后目光停在那少年的身上,见他总是低着头,便问:“你是那这老头的侄儿,那我问你,这老头儿叫什么?”
少年浑身僵硬,还是低着头,却不说话。
那小队长眯起眼,愈发狐疑,把手按在了腰上的剑上:“怎么,你连自己的老娘舅都不知道叫什么?”
那唤作老潘子的老头顿时也有些慌张,但还是赔笑着道:“官爷,老头子的这侄儿生来就烧坏了脑袋,原是被我老妹送出去给人养大,后来他听说我那老妹快不行了,便从隔壁村回来看看,他不怎么会说话。”
说罢,他忍不住恶狠狠地踢了一脚那低着头的少年:“蠢物,还不和官爷问个好。”
但是这样的解释,明显不能让那小队长满意,反而让他越发地警惕,使了个眼色,示意周围的下属们围上来,同时他也抽出了手里的剑,指着那少年:“把你的帽子摘下来,立刻!”
那少年瞬间发起抖来,忽然一言不发,猛地把肩膀上挑着的东西一股脑儿地朝着那小队长砸了出去。
那小队长没有料到对方说发难就发难,顿时大惊失色,手上的剑立刻毫不留情地狠狠劈砍向那些担子,那担子被这么一扔,又被人一挑一砍,里面的东西立刻天女散花一眼全部散开来。
担子里的鱼干四处飞散,忽然瞬间燃着了,火一烧起来,鱼干的味道顿时臭不可闻。
这里的士兵并没有经历过之前追击秋叶白时候中的那个陷阱,哪里想到鱼干也会是暗器,只下意识地被瞬间燃起的鱼干吓得一下子散开来。
那少年立刻趁此机会没命地就往外逃。
老潘子没有想到会出这样的变故,早已经吓得一屁跌坐在地。
那小队长缓过神来,立刻尖叫:“是那贼人,抓住他,抓住他!”
说罢,立刻操着手里的剑领着一群聚集过来的士兵蜂拥而出,朝着那少年逃跑的方向追了出去。
一干村民们都被眼前的变故吓呆了,只觉得眼前一片混乱,刀剑齐挥,他们都是寻常老实村民,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都吓得立刻挑着自己的东西纷纷朝着村里涌去,做了鸟兽散。
剩下的士兵们早就没了心思再一个个盘查,不一会,原本热闹的村口便一个村民都没了。
——老子是燕子的压寨夫人伙同旺旺果果打劫金币的无耻分界线——
“禀报家主,目标已经出现,正在围捕当中!”青莲提着一只大雁,忽然从门外匆匆而入,兴奋地对着梅苏道。
“恭喜家主,神机妙算。”停云闻言,含笑拱手对着梅苏道。
梅苏先是一怔,随后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容颜上也掠过一丝畅快笑意:“倒是没有想到这只海东青竟然这般沉不住气,倒是有些不像她了,且细说来。”
青莲方才去捡梅苏射下的大雁,刚好将方才发生的事情都看在眼底,便得意地笑道:“原本青莲也想去帮忙,但是看着正阴大护卫也已经领人追了出去,所以奴婢便赶回来向家主禀报此事。”
随后,她便将方才看见的事情细细地说给梅苏听。
只是不知道为何,梅苏在听她陈述的过程中,脸色从一开始的愉悦,渐渐地变成疑惑,然后便是一片阴沉,最终又变成了一种有些无奈却又颇为愉悦的复杂神情。
“家主,难不成您担心那人会跑了?”青莲不以为然地劝慰道:“您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算那人真的武艺高强,却也绝对逃不出去的。”
她想了想,又有些不以为然地补充了一句:“何况,那人武艺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
倒是停云看着梅苏的表情,心中仿有所悟,便摇摇头道:“青莲,你别说了,此事只怕不是那么简单,咱们中计了。”
“中计了?”青莲一愣,不明所以,他们中了什么计,明明正阴大护卫就要抓住那人了。
“那个逃跑的人,也许根本就不是咱们要抓的人。”停云摇摇头,他目光注意着梅苏的神色,心中已经有了判断。
“但是……但是那人用燃烧的鱼干砸的人的手法和原先设计正阳大护卫他们的方法是一模一样的啊!”青莲有些不服气,嘟起艳丽的嘴道。
梅苏终于说话了,他微微勾了唇角,看向窗外:“就是因为用了那样的手法,所以一定不是她,她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一招用老,便是技拙,只怕这不过是她的调虎离山之计!”
青莲不服气地道:“我才不信那人真的有主子说的如此聪明!”
停云冷冷地看了青莲一眼:“怎么和主子说话的!”
青云也知道自己方才语气是恃宠而骄了,虽然恼怒又委屈,但立刻不敢再多言,神色呐呐,心中却莫名地开始憎恶上那个害自己在主子面前失态的人了。
梅苏沉吟了片刻,忽然看着青云问:“青莲,你方才回来的时候,那些村民们可还在原地等候查验?”
青云想了想,摇摇头:“那些刁民都散了。”
梅苏有些无奈地轻嗤了一声:“果然。”
停云神色一凛:“家主,属下立刻带人挨家挨户地搜查,再立刻加派人手看护老鹧鸪所在地。”
梅苏点点头:“你去罢。”
他的海东青必定是趁着混乱,混在那些村民里面进了村,此刻只怕要么潜伏下来,要么就已经摸到了关押老鹧鸪所在地的附近。
村里并没有什么地牢,所以要知道一个人关押在何处,只要看哪里守卫的人最多就好。
但梅苏的神色上并无太多的担忧。
停云领命而去之后没有多久,正阴大护卫就已经着人押着那逮住的少年和那老潘子到了梅苏的院子里。
梅苏不必走近,只远远一看,就知道那少年不是秋叶白,而是和秋月白身形有些相似的少年。
再着人一问之下,那少年就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事情的经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他倒真是老潘子的侄儿,只是不傻,和老潘子两个人不过是为了钱财才答应冒险做这个事儿。
那个将鱼干交给他们的年轻人没有说是要这个少年冒充他,而是只说这些鱼干里有些要紧的东西,需要他们运进村子里,那年轻人甚至告诉他们若是遇到有人盘查,实在害怕,就把东西砸出去,先行逃跑也是可以的。
老潘子的侄儿哪里见过官兵盘查的阵仗,自然吓得话都说不利索,遇到人便把东西砸了出去,引得官兵前去抓他。
青莲听完,方才羞愧地低头,她果然是太小看人了,羞怒之下,她便又把这笔账算在秋叶白的头上。
梅苏听完了老潘子的交代,轻笑了一声,看向窗外的漫天繁星。
叶白,你果然不是寻常人物,狡诈非常,这般布局谨慎,让你做个司礼监的小小千总还是屈才了。
不一会,停云也匆匆地赶了回来,禀报道:“家主,您放心,咱们的人都已经到位,就算秋叶白知道老鹧鸪在哪里,只要他敢踏进关押老鹧鸪的院子,武艺再高强之人也逃不出您布下的天罗地网!”
梅苏微微眯起眸子,点点头,他对自己的‘捕鸟’手段自然有信心。
但是不知道为何,他心中总有一丝不安,却又说不上到底是什么不安,或者说不上来到底什么不对。
他再细细地回想了他在老鹧鸪的房间里面和附近的布置,他对自己布置的机关非常有信心。
人人都知道梅家家主,梅大少爷是商场之王,却并没有几个人知道他习得一手顶尖的机关和奇门遁甲之术,可困杀千军于无形之中。
若不是因为怕显露出痕迹,他原本的计划是在村子里布下机关,让他的海东青一进村子就直接落网。
“天罗地网……入网即收……。”他忽然脑海里闪过一丝灵光,瞬间明白了自己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了。
天罗地网的触发,必定是人要入阵救人,但若是对方不入阵内,能不能将老鹧鸪弄出来了呢?
停云听着梅苏的话,不免不以为意地一笑:“家主,这怎么可能,不入阵内就能如何能将人弄出来?”
梅苏刚想说话,却听见一道似笑非笑的凉薄声音在门外响起:“为何不可,请君入瓮,不若挟天子以令诸侯,请君出瓮,梅大少爷,您说对否?”
停云瞬间大惊失色,那一把悦耳声音如此陌生,绝对不是他们熟悉之人的声音,什么人能避开那么多一流护卫闯进来。
梅苏唇角勾起一丝无奈却又会有些快意的笑来:“果然来了。”
他话音刚落,大门就被人‘砰’地一声踹开来,门外一道修长洒脱的青影立在门口,手中一把软剑染满了血色,他身上却没有一个血点子,但门外已经躺了一片横七竖八的尸体。
停云不敢置信地看着门口的俊美青年,不过短短时间,那人竟然能悄无声息地斩杀了那么护卫,这人的修为是他平生所见之高。
秋叶白环视了一下四周,随后含笑看向梅苏:“梅苏,我们又见面了。”
梅苏负手而立,看着她片刻,清浅的目光里闪过炽热与冰冷交织的复杂情绪,最终他还是平静地微笑:“是的,我们又见面了,叶白,看见你没事,我很高兴。”
秋叶白挑眉:“我以为你看见我留下的那血衣会更高兴。”
梅苏看着她,片刻后道:“你很聪明,叶白。”
在看见她全无事情,动作利落又悄无声息地将他的人在短时间内处理掉,他就明白自己中的是计中计。
从正阳拿到那件血衣开始,秋叶白就在谋划整个陷阱。
她算到了他必定会拿到血衣,随后推定血衣归她所有,判定她受了不轻的伤,同时也算计到他肯定会赶在她到达杏花村之前布下捕捉她陷阱。
“彼此,彼此,梅大少爷这般能耐,既然能在今早认出那化装潜逃的人是我,又怎么可能搜不出老鹧鸪,你不也算计到即使杏花村里布下天罗地网,我也一定会冒险走这一趟么,我只不过是提前给了你一点小小的错误暗示而已。”秋叶白轻笑,顺手扯了一边的门帘子,慢条斯理地把手上的利剑上的血擦干净。
梅苏眼底幽光沉浮,是的,他接到的错误暗示就是——那件血衣。
如果不是断定她受了伤,那么他也不会只在关押老鹧鸪之地布下天罗地网,而是一定会将布局的每个关键点都算计得更为精细,更有前招。
“叶白,你很善于后发制人,呵。”梅苏轻笑了起来,这是他的失误,他承认。
请君入瓮,但是这个‘君’根本就不入瓮,而是直接来抓烧火制瓮的人。
她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抓他,利用了他们思维的盲角。
能算计到他的算计之上的人不用多,但越是这样手提染血长剑,敏睿狡诈的秋叶白,不管她是男还是女,都让人越发着迷。
“好了,咱们来说正事儿罢。”秋叶白微笑,态度很好地道:“梅苏,你是打算自己过来,做一个乖巧安分的人质,让你手下帮我带出老鹧鸪呢,还是打算让我过去狠狠揍你一顿,再把你跟拖死狗一样拖出来,让你在属下面前丢尽脸面呢?”
“放肆,哪里来的混账东西,竟然这么和主子说话,受死罢!”青莲大怒,抬手就抽出袖底刀朝着秋叶白扑了过去。
梅苏在她心中是宛如神祗一样的存在,没有任何人可以侮辱,而且她从来也没有见过有人敢这么和自己的主子说话。
停云看着青莲扑了过去,瞬间一惊,试图阻止,却已经来不及。
秋叶白看着青莲拿着刀来势汹汹地就往自己胸腹刺来,她微微颦眉:“啧,美人如月,奈何向沟渠,可怜见的。”
她虽然用温柔的声音说着怜惜的话语,但是却一抬脚,毫不客气地一脚直接踹在了青莲的小腹之上。
秋叶白的动作直接了当,甚至没有任何招式,但是青莲明明看着对方一脚就要踹在自己小腹之上,却不知道为何竟一点都躲不开,就这么一脚被狠狠地踹中。
青莲只觉得腹部一阵剧痛,她不受控制地一下子飞了起来,狠狠地撞上墙壁,连哼都没有哼一声,滚落在地晕死了过去。
停云和梅苏则是再一次见识了实力对比悬殊的结局就是——一力破十会。
那一脚就是看着都觉得痛,停云脸上不自觉地白了白,而梅苏则是沉下脸,青莲到底是他贴身侍婢,他看着秋叶白的清浅妙目里闪过阴冷的锐色。
秋叶白恍若未觉,连看都没有看被她踹晕了的青莲,只是看着梅苏勾了勾唇角:“梅苏,别考验我的耐心,你应该明白鉴于你我在洞穴里的‘旧怨’,我会更乐意让你从此再也说不出话,或者你想让我现在就杀光你身边的可能知道这个‘旧怨’的人?”
停云虽然不知道这个俊美的年轻人和在自己的主子到底在说什么,但是门外的尸体和躺在墙角生死不明的青莲都让他明白这个人绝对不只是嘴上在威胁。
他脸色越发地苍白了,却并没有说话。
梅苏看着她眼底毫不掩饰的杀意,他眸光闪了闪,忽然道:“好,我过去。”
停云一惊,下意识地伸手就拉住了梅苏:“家主,不可!”
他话音刚落,一道冷光瞬间就抽上了他的手,一股子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停云捂住自己剧痛的手臂,又惊又怒地瞪着秋叶白:“你……。”
“闭嘴。”秋叶白冷冷地看着他,眼底的光芒是属于江湖客快意杀戮,不将法理放在眼底的血腥与暴戾。
表面上再斯文秀逸,她到底还是在冷硬恣意江湖之中长大的江湖人,而不是真正生长在软玉温香,纸醉金迷里的世家子、贵家女,江湖人的血性和暴戾,她不表露,不代表她没有。
停云吓住了,不再说话,别开脸。
梅苏看着秋叶白,慢慢地朝着她走了过去,眼底却闪过一丝着迷,是的,就是这样,海东青就该有天生王者的残暴之气。
看着梅苏站在了自己面前,虽然对方比自己高了一个头,但是秋叶白一点儿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只一抬手,硬生生把他扯弯了身子,翻转过来背对自己扣在自己手臂里,手上的剑毫不客气地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走!”
她一点都不喜欢梅苏看着自己的那种目光,那种目光让她莫名其妙地想起百里初。
真是非常讨厌!
如果是百里初的话,此刻只怕根本就不会被她手里的剑威胁,就算他武艺修为不如她,说不得那变态就不管不顾地,冒着被她砍死的危险也要扑上来抓住她。
她忘不了那个夜晚,手里云纹刀穿过百里初肩头的时候,他脸上那种嗜血的兴奋,眼底的光芒让人毛骨悚然。
她治不了百里初那个超级大变态,还不制不住一个正常点儿的梅苏,她就白活了!
此刻的秋叶白并没有发觉,不管百里初用的什么手段,不管是厌恶还是欢喜,他在她生命里烙下的印记却已经让消磨不去。
秋叶白夹着梅苏就硬生生地往外拖,自然惊动了其他梅家的护卫和官兵,毕竟在梅苏院子里守的人不算太多,大部分人手都调到了老鹧鸪那里。
也如秋叶白的预估一般,她手里有了梅苏这个人质,其他梅家的护卫和官兵根本没有办法,只能在僵持了一会之后,被动地听从她的指挥,将老鹧鸪给带了出来。
老鹧鸪的情形不太好,但是已经清醒过来了,梅苏为了保存这个诱饵,不但没有杀他,还给他治疗了一番,所以如今他虽然脚步有些虚浮,但还是可以站立的。
在带出老鹧鸪的过程里,自然也不是没有人试图暗中放箭或者做一点别的什么手脚,但是秋叶白早有准备,怎么会让他们得逞,顺带不管梅苏的脸色之难看,抄了件烂衣服把梅苏的嘴给堵住,省得他又要折腾什么幺蛾子。
挟持人质,目的得逞之后,无非还是要逃离的工具,秋叶白自然也不例外,停云和正阴在她动手在梅苏的伤处狠狠地撞击了两下,疼得梅苏脸色苍白的情形下,不得不妥协带出了所有的马匹让秋叶白随机挑选,在她挑选完了以后,她又拿了袋早就准备好的巴豆命令他们喂给了其他所有的马匹。
停云和正阴两人又恨又恼,却无可奈何。
等到第一批马匹开始拉稀之后,秋叶白才把梅苏和老鹧鸪丢上了马匹的背上,大摇大摆地也骑上驮着梅苏的那匹马领着老鹧鸪一路疾驰而去。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停云眼底闪过阴霾之色,看向正阴:“追,一定不能让家主有事!”
正阴立刻点点头,一摆手,一批骏马立刻被带了出来,护卫们纷纷上马,向着秋叶白离去的方向策马追去。
停云看着远去的人马掀起的烟尘,眼底闪过冷色,他早就防着秋叶白这一手,所以并没有带出全部的马匹,他就不信了,那个人能什么都算计得到。
只是以他的修为并没有注意到在不远处那一片高高的树林之间,有一片鬼影重重,一片片飘荡的白色衣摆在黑暗中似地狱招魂的灵幡,在他派出了正阴追击秋叶白之后,那一片鬼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树梢之上。
——分界线——
马蹄声‘哒哒’地在敲响在夜间的小路上,有一种惊心的节奏。
秋叶白一边扯着自己的缰绳,一边看着旁边的老鹧鸪:“你怎么样?”
老鹧鸪肺部被水呛伤,此刻喘气都有吃力,脸色不大好,但还是勉强地点点头:“还好,我还以为我死定了,多谢大人相救。”
秋叶白轻叹了一声:“若是能支持的住,咱们必须快点。”
她将周宇和元泽安置在一处废弃的船坞附近,让元泽照顾周宇,等她脱身之后,就和他们会合。
此时被她按在马背上的梅苏嘴里的脏衣服已经被颠簸掉了,他强忍着胸腹之间的不适,淡淡地开口:“你觉得你们能逃出去?”
秋叶白轻笑,又朝着马儿抽了一鞭子:“我也没真的认为你们的人不会追来。”
说罢,她也懒得再理会他,径直策马向前飞奔。
梅苏一愣,秋叶白的胸有成竹让他心中生出不妙的预感,他沉默下去,脑海里高速地运转了起来。
黑暗中奔流的河水发出的声音,让他忽然那想起杏花村不远处就是一个渡口,那个渡口人一向不多,若不是他曾经在那里乘过船,也不会记得,而那个渡口是通向南岸最近的渡口!
南岸虽然也是他的势力地盘,但是他并没有在那边发布通缉令!
是了,她早已经谋划好了退路,没有看见的周宇和那个和尚只怕是准备船只去了。
如今,他们要拼的就是——到底是他手下的追兵先到,还是她能先到那个渡口!
但是梅苏尚且还没有从自己的思绪之中回神,就忽然身子一轻,整个人从马上被人扔了出去。
他错愕而不敢置信地瞪大眼,却只能在‘砰’地一声响后,直接被撞晕了过去。
秋叶白努力地扯着马缰一路飞驰,她死死地拽着马缰绳,压抑着自己身体的颤抖。
她知道自己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镇定,小腹不断传来尖锐的痛感,让她脸色苍白如雪,她再强悍也是女儿身。
这也是她最痛恨自己的一点——有些生理上的缺陷,是再高强的武艺和修为都没有办法对抗的。
连续的颠簸和高强度的体力损耗,长时间浸泡在河水之中,又接触了冰凉的溪水,所有小日子的大忌讳她都犯了,不但如今让她腹痛如绞,眼前更是一阵阵地发黑。
这也是她为何将梅苏面朝下地按在自己身前的马背之上的原因,黑夜可以掩饰她的脸色,其他人看不出她其实已经是强弩之末,但是一定掩不住梅苏的眼。
她原本是打算挟持梅苏到他们安全离开,但是她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了,若是让梅苏看出来她的虚弱,元泽和周宇都不是他的对手,所以她只能冒险把他扔掉。
终于,她看见那站在漆黑河流边的一抹雪白的人影,仿佛一点子黑夜中的光芒,让她全身都瞬间放松,这一放松,她忽眼前一黑,一头朝马下栽倒了下去。
但是预期之中的疼痛没有传来,一个冰凉暗香浮动的怀抱接住了她。
秋叶白昏过去之前,只觉得元泽怀抱,怎么会那么冰凉陌生,却又那么熟悉。
……
“快,快!”正阴领着大批人马策马飞驰,但是前面出现的情景却让他忽然猛地一拉缰绳,其他人都不自觉猛地和正阴一起拉住了缰绳,只因为前方的情景实在太过诡异阴森渗人。
数十条白色影子,静静地立在他们要通过的路中央,那些影子惨白异常,安安静静地站着,冰凉的夜风吹拂起他们一脚,清一色俊美却惨白如纸的面容,似来自地狱的白无常,安静地等候着勾走人的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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