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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安城西十里有棵大柳树。
柳树树身足有数人怀抱,树高枝密,这里是远行之人与亲友离别之处,这颗大树被称为离别柳。
初更时分,琴音便来到离别柳下。
她不想逃,也不能逃。
敌人能在青丝楼声香阁寻到她,她逃到哪里也无用,圣域的密探遇到神域的狗就是不死不休之局,与其每日里心惊胆战地堤防,不如拼死一搏。
下弦月,月色昏黄。
她游目四顾,可以望见远处,周围除了大路,是一片田地,地里有不及膝的庄稼,藏不住人,她先到这里,就可以制敌机先,先发制人。
树下落遍了黄叶、枯叶,厚厚的一堆,好像毯子。
她小心地取出一包药粉,细细地洒在树身周围的枯叶上,这药粉稍微有些腥性,就像树叶腐烂后的味道,但人只要吸上一些,就会发昏,她相信敌人来到树下绝不会留意到,只要中了她的迷粉,必将死在她的手中。
她屏佐吸,取出一根绳子,绳头有勾,她扬手甩到一根树枝之上,迅速攀上大树。
她要在树上等待她的敌人。
解下身上的斗篷,露出一身黑色劲装,她看着自己玲珑的身子,有些自傲,她没有被安逸的生活侵蚀,知道危机随时可能到来,因此每天都坚持艰苦的训练。
站在树丫之中,她看向四周。
树叶间有些白色蛛网,上面黏着几只蛾虫,被蛛丝包成一个个的小茧。
天地万物,不过是你死我活的一场角逐而已,琴音想着,解下腰间的软剑。
透过枝叶间的缝隙向下望去,能看清树下的一切,但她相信敌人在树下看不到藏在树上的她,敌人也绝不会想到她会来这么早。
她细细查看了树叶的每一处,在交手的时候,决不能被任何一节树枝绊住,高手相搏,那怕是一丁点的失误,足以致命。
远处有马车的声响,她凝神屏气,绝不稍动,但马车却只是从树下经过,毫不停留。
那是晚归的旅人,琴音松了一口气,自己来的太早了。
她眼神里流露出一种无比的刚毅,然后倚在树干上,轻轻地假寐,一边倾听四周的响动。
她要养足精神,等敌人到来时,给予致命的一击。
时间悄悄地过去,城市的喧嚣早已不闻,隐隐传来打更的声音。
二更了。
天地间只剩下田间的虫鸣,和微风吹动树叶发出沙沙的摩擦声,偶有一只田鼠经过,踩在落叶上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等待是漫长的。
琴音默默地数着,等待三更的临近和敌人的到来。
她相信敌人不会失言,那是一个从骨子里都透着骄傲的人,是神域的执行者,不会辱没神域的尊严。
钩月已斜,三更临近。
远处又传来得得的马蹄声,马车依然不是来自江安城方向,而是相反。
但琴音的筋肉却崩紧,这个时候,来的除了敌人,不可能是别人。
赶车的车夫是个老人,身子瘦长,不是日间那人,车厢的帘垂着,不知里面是什么。
马车来到离别树下,停住。
车夫从车上跳下来,左右张望了一下,走到大树跟前,解开腰带撒尿。
男人的东西琴音见过很多,不觉得希奇,更没有任何羞意,尤其是老人的,更没有半分好奇,她全神贯注车厢的动静。
但车厢里没人下来。
琴音不急,整个马车都在她迷粉的范围,敌人在那里呆的时间越长,对她越有利。
老人系好裤带,又向江安城方向张望了一下,然后坐在车辕上,取出烟斗和火石,点上火,抽起烟来。
这就是了,马车没有离开,敌人必在车厢之内。
“梆,梆,梆”远处打更的声音隐隐传来。
三更了。
这时,车厢的车帘一荡,一个影子从车厢里跳了出来。
琴音的心一紧,握剑的手也一紧,她看清了那个影子,正是日间那人的狗。
小狗突然抬起头,对着树上“呜呜”地叫了起来。
坏了!被狗发现了!
怎么办?
要不要跳下去强杀?敌人在树下迷粉中已经时间不短了。
她弓起身,用手拨开眼前的枝叶,准备从树上跳下去,生死一搏,但就在这时,她突然感到头顶有异,上方有异响,她还没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一柄长剑自上而下,从她的脖颈刺进去,贯入她的心脏!
完了,结束了,敌人比她到的还早,更早地藏在了大树之上,就在她的上方这么长时间,她居然没有听到任何的响动,甚至没有感觉到异样,更没有发觉一丝杀气。
琴音想抬头看看她的敌人,这是个极可怕的敌人,但她的身子完全不听她的使唤,软软地萎倒在树干上,知觉迅速地流逝。
东方心慢慢抽出剑,这样血就会进入胸腔,而不会喷出来,他在女人的身上擦干剑上的血迹,看了看眼前玲珑凸透的身子,眼中没有半分怜惜。
敌人就是敌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
现在是死人。
他本来有无数次击杀敌人的机会,尤其是女人上得树来的霎那,但他忍住了,他想锻炼自己,隐藏自己的声息和杀意,他做到了,女人自始至终没有发现他。
这次最大的收获不是杀了敌人,或者任务又完成了一步,而是对杀意的收敛,东方心一直平和地看着下边的敌人,心里空空荡荡,什么也不想,甚至连目光都很散漫,似乎不是在看人,而是在看一个树枝,一片叶子,就连女人抬头扫过他时,他都没有任何的异样。
在他自上而下坠落出剑时都不带丝毫杀意,仿佛那不是在杀人,而是情人的温柔抚摸。
隐藏在暗中的杀手是可怕的,一个没有杀意的杀手更可怕。
东方心将女人的尸体拎起来,扔下树,并随之跳下。
车夫惊得从车上掉了下来,趴在地上磕头,“杀人了!大王饶命,小的什么也没看到,雇车的钱如数奉还,请饶过小的吧,你要这车,尽管拿去。”
回答他的是一道剑光。
东方心微微摇头,他花重金雇车来买的不只是车,还有车夫的性命。
车上装满了干柴,将老车夫和女人一把火烧了,做了个同命鸳鸯。
“彩翼,还剩下几个,在哪里?”
小狗彩翼昂着头,看着兰陵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