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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得出此结论的下一刻,前方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皇上驾崩,三日后举行国葬,各位臣民速到官府前领取丧服!”嘹亮的声音响起,我脑中顿时一片空白。
“怎么?触碰到你伤心处了。”荣寅冷漠的声音传了过来,我也渐渐从恍惚中醒来。
人群中传来声声骚动,阵阵疼痛袭上心头,我这才惊觉自己的悲伤。
三日之期很快到来,今天是皇上出殡的日子。因为与朝廷的仇恨,师兄弟们并未前往惠平街哀悼。早晨起来,除去几个伤势重的在房中疗养,其余的人还是正常练功。
看着前方那个矮小的身影,我的心头升起了几分内疚。还记得那日他回来后,特地跟师兄弟们强调了国丧那日,不准上街的规定,我那时完全沉浸在悲伤之中,双眼只是空洞地看着前方,并未对他所讲内容过多在意。
直到话音落下许久,我也恍然未觉。
“向阳。”
“向阳。”
连着两声呼唤传来,我才慌忙转身应了一句。
“你怎么不表态,难不成,你想去奔丧。”
“不,不,怎么会呢。”我吞吐了一声,仓惶做出了否定。可他犀利的目光依旧在定定注视着我。
“这一切,早跟我没关系了。”我补充了一句,别过脸来,泪水却无声湿了脸颊。
我以为到时候,我会克制住悲伤,可现在,前去拜祭的愿望却格外迫切,尤其一想到当初他看着我和李彦琛,频频点头的那抹慈爱神情,我就禁不住一阵心酸。
想当初,我们也曾跪于他脚下许下白头偕老的诺言,而今,却反目成仇,天各一方。而他这个见证者溘然长逝。从此以后,他就要在那凄凉富丽的皇陵中一直孤独下去。而我这个从前的儿媳甚至都不能送他一程,巨大的愧疚笼罩着我,无论我与李彦琛有怎样的恩怨情仇,可这一切不应该殃及到他身上。
如今,连那些素昧平生的路人都在送葬队伍中,而我这个儿媳不能亲自为他守孝,现在却故意避开送葬队伍,连个路人都不如。在无边的自责中,我终于按捺不住,最后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那个背影,我终究还是抬起脚离开了房间。
一靠近惠平街,满目的缟素就刺伤了我的眼,一阵酸涩涌上,眼角再度灼痛起来。密集的人群中,无力的哀嚎传来,两侧道路上守候着一群监督的官兵。
“大点声,让皇上看到你们的诚心!”
官兵严肃的喝斥传了过来,现场的呼号声瞬间加大。
“大点声,再大点声,都给我拿出哭你们爹娘的劲头!”话音落下,那名官兵直接掏出了皮鞭对着空中甩了几下。
在那啪啪的巨大声响下,现场的哭叫声又加大了几度,我转过脸将目光投向了那些凶神恶煞的官兵,心头不禁涌上一阵悲哀,这样的恫吓只能换来表面的恭谦,而内地里只会让人生出厌恶情绪,也许因为他们的影响,民众还会把这种不良情绪迁移到皇上身上。况且,惠州人民本就对皇上颇多怨言。这震天的呼号中,有几人是真心的,谁又说的准呢。
看着那漫天飞舞的草纸,我的心情阴沉到了极点。
父皇,儿媳不孝,不能陪伴在您身边,不过,您放心,太子他向来孝顺,定会谋划妥当,不会让您受一点委屈的。
想到这里,我恍如初醒地抬起了头,眼眸中的泪光在翻涌,我极力控制着,不让它落下。过了这么久了,难得我还对他这么了解。只可惜,他却不会再记得我了,在那一众温言宽慰的嫔妃中,他一定不会察觉,人群之中少了一个我。
若是他记得,也一定是因为对我已经恨之入骨,他素来忍受不了别人对他的忤逆,而那一年的不辞而别,无疑是对他的君威最大的挑衅。对,他定是恨我的,意识到这一点,心头再一次隐隐作痛起来。
我之所以躲避到这样偏远的地方,就是为了我们彼此不再受苦,我们就像两只刺猬,一旦相依相偎就会被彼此的棱角刺得遍体鳞伤,这样想来,分开,无疑是最明智的决定。自从来到惠州之后,也许是环境变化的关系,我对一切已经看淡,现在提起他,我已经没有恨意了,只可惜,他不是我,对这个视威信如生命的男人而言,我的逃离让他颜面扫地,他又岂会轻易放得下。
我本意是为了不再对他造成伤害,可现在看来,却是事与愿违了。既然已经发展到这一步,我也没有必要再解释什么了,就让他一直误会下去吧,反正此生,我们也不会再有相见的机会了。
刚来惠州的那段日子,我极度渴望从各种负面情绪中走出来,整日和师兄弟们玩闹,找村民们闲聊。长时间的闲适生活也的确让我的心性发生了转变。只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的神思仍旧会回到那面高墙之中。
因为我的逃离,李彦琛大发雷霆,下令赐死春华和菜苗,我一路向凤栖宫狂奔,可任凭我怎样用力,脚却仍旧在原地踏步。
不要,不要,我疯狂地在心底做着呐喊,也不知经历了多少次尝试,我终于到了凤栖宫,可当我打开房门时,见到的却是悬于梁上的两具尸体。好几次,我都被这样的恶梦惊醒,等反应过来,擦干额上的冷汗,无边的悔意便笼上心头。
都怪我当初太意气用事,只一心想着自己,却丝毫没有考虑到菜苗她们。
如今,想起那个男人,我再次心忧起来,也不知道春华和菜苗她们现在怎么样了,我现在只是一介平民,根本无从得知宫里的情况,能做的也只是这样无力的挂牵了。这些日子,我一直觉得自己已经遗忘了那段过往,可此刻,我终于清晰地认识到,他的阴影从未离开过。
在愧疚和心痛的双重折磨下,在拥挤的人群中,我终于哭了。
“你果然还是来了。”
正当我沉浸于悲伤中无法自拔时,耳边忽然传来了这声熟悉的声音。
“你……”泪眼朦胧中我抬眼看了过去,只见此时荣寅正一脸冷漠地看着前方。我怎么也没想到他竟会出现在这种地方,而且,他身上还穿着丧服。
给仇人披麻戴孝,这得鼓起多大的勇气啊,一定是我的出尔反尔激怒了他,短暂讶异后,我露出了一脸惴惴不安。可他接下来的话却让我彻底惊呆了。
“是人就免不了生老病死,节哀。”
他的话音依旧冷漠,但语意中却没有丝毫恶意。
“你难道不怪我吗?”泪光中,我看着他的脸颊探究起来。
“我虽然跟朝廷有仇,但还不至于跟一个死人计较。”
这一刻,我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欣赏,从前我总认为他冷漠噬血,为了自己的复国大业甚至不惜牺牲百花会众成员的生命,可今日看来,他也懂得人情冷暖,并不像我想的那样泯灭人性。
“去吧。”鼓励的话音再度传来。
“谢谢。”我轻声回应了一句,话音中带着几分暗哑。也不再犹豫,抬起脚融入了人群。任由那浩荡的奔丧人群搡着我逶迤前行。
泪水润湿了面颊,聒噪的人群中,我几乎要昏厥,父皇,走好。这是我最后一次用太子妃的身份,从此以后,这世上再无沈莲瑾,借着这个身份,我也真心地对千里之外的他道一声:节哀。
尽管我的这声安慰对他而言一文不值,不过,没关系。看着那无边的人群,我宽慰了一句。举国悲痛,天涯共此时,即便他不接受我,千千万万的臣民也会与他同在,有了这份支撑,相信他终有一天会走出悲痛。
熬过了那段黑暗的日子,我终究还是活了过来。
那日荣寅的体谅让我对他刮目相看,其实在来到惠州之后,他已经发生了许多变化。就拿那日的布行闹事来说,这若是放在从前,他定不会留下活口,可如今,他的作派却软了许多,从前他是最不屑做那些劫富济贫的侠义之举的,可现在,哪里有不平,哪里就有他荣寅,他简直就成了热心助人的楷模。
当地民众更是对他组建的这只男团赞不绝口,我知道他仍旧反骨未清,但我坚信,只要我努力,一定能助他走出那段阴霾。
我对未来似乎并没有什么明确的计划,就和荣寅这样过下去我也不介意,但若是指望我和他擦出火花那就不现实了,在这座废弃的寺庙中,我一人坐拥各路男色,却从未和任何人确立男女关系,为此,村里的大妈操碎了心。
“小向啊,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是不嫁人呢?”
“哦,我……”
“是不是嫌他们太熟了,在一起没感觉,不认识的,又不知道人品怎么样?”我还来不及做出解释,王婶就兀自做出了推测。
“我……”
“嗨,找你婶我啊。”王婶那喷薄的热情再次将我的话音堵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