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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十二月……夜已过半,我却仍然辗转反侧、无法入睡,他既已遣了姐姐来说情,看来我必须要给我们一个结果了。白日和姐姐的对话一幕幕在脑里回放……
仍然是良妃娘娘的宫中,可姐妹之间却无上次的温馨舒适。我尴尬地头都不敢抬,如坐针毡,姐姐倒是一如往常。
“爷已经告诉我了!”姐姐拉着我的手柔声说。
我不是没有设想过类似的情景,可真当姐姐语气平和地说出这样的话时,我还是觉得羞愧难当,无以自处。只是全身僵硬,紧咬着牙,埋头默默坐着。
姐姐伸手想抬起我的头,我轻轻一侧避开了她的手,姐姐轻笑了几声说:“好妹妹!你这是在生我的气,还是生自己的气呢?”我心里一酸,伸手抱住姐姐,扑到了她怀里。
姐姐搂着我说:“你若是生自己的气,大可不必。其实上次我在额娘这里见你时,就有心劝你,跟了爷也是好的。他性子温和,对妻妾一直不错,自你入宫这些年,他对我的饮食起居,诸多关心。你若真的嫁给他,我们姐妹还可以常常见面,彼此做个伴。”我闷闷地问:“姐姐,你真的不介意吗?”姐姐轻拍了两下我的背嗔道:“介意什么?哪个阿哥身边不是三妻四妾的?再说,你可是我亲妹子,我怎么会介意?以前,我气他把弘旺交给明慧抚养,如今我也想开了不少。”……
不知他究竟是怎样跟姐姐说明这一切的,可姐姐的表情看起来似乎真的是风轻云淡。也许,姐姐真的不会介意我嫁给八阿哥,她毕竟是生在大清,长在大清。“爷告诉我,当初你在贝勒府时,他就已经对你有意,只是那时你年岁尚小,所以没有勉强。打算等你在宫中历练几年,再求皇阿玛赐婚。若曦,你的终身大事,姐姐不会掉以轻心。以我对爷的了解,爷是真心喜欢你的。只是明慧骄横了些,不过,以你的脾性,明慧恐怕在你面前占不了多少强。再说,爷说要以侧福晋的身份迎娶你,不会委屈你……”姐姐仍然絮絮叨叨地劝说着。
提起明慧,我想起明慧那日已经明说,不会让我顺心如意。其实我并不是怕明慧,只是我不愿意自己卷进这种矛盾中,一次矛盾,八阿哥能站在我这边,可若矛盾渐多,他不会不耐烦吗?不明白为什么别人能过的开开心心,我就为什么老是拗着,他为了朝堂上的事情焦头烂额,而回到家里还要面对另一场战争。我摇头道:“姐姐,你不懂的,我要的是……”姐姐握住我的手:“若曦,姐姐知道,你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傻孩子,女人的命运由不得自己,尤其在这皇宫里……”
……姐姐已经离开了,我还是恍恍惚惚。我是张晓,不是马尔泰若曦,我有二十一世纪女性的思想和人格。我的委屈,他的不解,天长地久能有快乐吗?两人本就有限的感情,也许就消耗在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中了。如果我不顾生死嫁给他,求得只是两人之间不长的快乐,可是我却看不到嫁给他之后的快乐。我看到的只是在现实生活中逐渐消失苍白褪色的感情!
如果他明日就断头,我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去的,刹那燃烧就是永恒。可是几千个日子在前面,怕只怕最后两人心中火星俱灭,全是灰烬!
托尔斯泰的名着《安娜•;卡列尼娜》中,安娜•;卡列尼娜和渥伦斯基之间何尝没有熊熊燃烧着的爱情,可是一遇到现实,当男人的爱情被磨尽时,渥伦斯基一转身可以重回上流社会,安娜却只能选择卧轨自杀!
禁不住大声苦笑起来,笑声未断,却渐渐变成了低低呜咽之声……
……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连着下了两日,清晨才放晴。不知为何,我觉得今年份外的冷,衣服穿了一层又一层,可还是觉得不暖和。面对着八阿哥,想着待会要说的话,更是觉得寒意直从心里冻到指尖。
我紧裹着斗篷,瑟瑟发抖,几次三番想张口,却又静默了下来。他一直目注着侧面因落满了积雪而被压得低垂的松枝,神色平静。我咬了咬嘴唇,知道再不能耽搁,既然已经决定,就不要再耽误他人。
“最后一次,你肯答应我的要求吗?”我看着他的侧脸,哀声问道。他转头,静静凝视着我,眼中丝丝哀伤心痛,似乎还夹着隐隐的恨:“若曦,在草原在木兰围场,我们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我说:“那时没有皇位,没有你的妻子……如今隔着这么多任何事,怎么会一样?”他抓住我的肩膀:“若曦,我不认为你是贪生怕死之人;而且我不是项羽,也不会让你当虞姬。”
我再不敢看他,低下头,闭着眼睛说:“告诉我答案,我要你亲口告诉我‘答应’还是‘不答应’。”
用力捏住我的肩膀:“若曦,为什么?为什么要逼我?为什么逼我在根本可以并存的事情中选择呢?”看着他痛苦凄楚的眼神,我有瞬间的怜惜,可我忍住疼痛,忍住眼泪:“我只要问你,答应或不答应?”……“不答应了?”……
我苦笑了一下,我尽力想挽住你,可你却有自己的选择和坚持。我想了想,抬头凝视着他哀伤夹杂着恨意的眼睛说:“你一定要小心提防四阿哥。”
他眼中恨意消散,困惑不解地看着我。我想了想,又说:“还有邬思道、隆科多、年庚尧、田镜文,李卫,你都要多提防着点。”我所知道的雍正的亲信就这么多了,也不知道对不对,只希望那些电视剧不是乱编的。
说完低头深吸了口气,一字字地说:“从此后,你我再无瓜葛!”说完,转身就跑,他在身后哀声叫道:“若曦!”我身形微顿,看着前方说:“我是一个贪生怕死之人,不值得挽留。”语毕,狂奔而去。
从此后,你我就是陌路!为什么你不能答应我呢?为什么非要争皇位呢?如果我不能挽救你的生命,我嫁给你又有何意义?前路看不到快乐幸福,我的委屈又有何意义?我知道你不会答应的,却还是欺骗着自己又问了一遍。为什么,你不能答应呢?
一路踉踉跄跄,脚一软,整个人摔倒在地上。这次身旁再无人伸手来扶住我了。我把脸埋在雪里,身冷,心更冷。想爬起来,脚猛地一疼,又趴回了雪地里,顾不上去看哪里受伤,只觉心中苦痛,整个人就这么趴在雪地里,脸贴着冰雪,一动不动。脑中只是想着他身披黑斗篷,戴墨竹笠的样子,漫天雪花中,他在身侧陪我缓步而行。一幕幕仿若昨日,但今日已是咫尺天涯。
……等进了屋,我才觉察出脚上疼痛,太医诊治以后,并无大碍,只是伤了韧带。可是更为疼痛的却是心。‘从此后再无瓜葛!’……我在草原上时就一再想过这句话,可总是残存着些希望,没有想到世事就是如此,我以为自己放弃固执,忍受姐妹共侍一夫的尴尬,变着花样讨好他,也许能挽住他的心,可是终不过如此!他并不会为我停留。
因为脚上的伤,我行动不便,一切都依赖玉檀。玉檀每日都替我拢好暖炉,吃用放置妥当,才去忙自己的事情。
我是三分的伤,七分的心懒,一点都不想动,能纹丝不动地一坐整日,注视着熏炉的缭缭烟气。也能盯着书一看就半天,却一页未翻。常常提笔想练字,却只顾着磨墨,待觉察时,看着满满的一砚台墨,又无任何心绪提笔了。
玉檀说八阿哥因外感风寒不能上朝。我听后心中还是疼痛,觉得口中的饭菜竟都硬如生铁,难以下咽,只得搁了碗筷。原来还是不能彻底斩断,即使心有利剑。
外感风寒,是那日还是后来呢?他在雪里冻着了吗?严重吗?……一面告诫着自己从此他的事情再与我无关,却又总是不经意间发现自己又在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