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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报答平生未展眉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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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我正坐在书桌前看书,突然有人通报,皇上派人在门口候着,接我入宫,我十分纳闷儿,皇上的额娘去世没有多久,心情应该不好,哪会随意见人?他让我入宫干什么呢?不会又是提过去提过的事情吧?可巧八爷偏不在府中,我又不敢多耽搁,只好随来的人进宫了。

待我坐下,雍正皇帝斥退了殿内侍奉的众人,这才问:“若曦,这些日子,你过得好吗?”我不知其意,只好答道:“臣妾过得很好。”许久,雍正没有说话,我只好抬头看他,他看起来似乎很疲累,连眼圈都微微发青。雍正皇帝沉默了半晌,才低声说,“叫你进宫,是因为十三弟出事了。”

“十三爷……出事了?”我惊讶地看着雍正帝,“出了什么事?”雍正皇帝声色不动,也没有立即回答,只从座椅上站起,来回踱了几步,片刻之后,他才回答:“绿芜不见了。”“什么?绿芜不见了?”我惊讶地睁大眼睛,“前一阵子,我还见过她,她还是好好的,怎么会不见了?”雍正帝沉吟了一会儿,慢慢说道:“具体情形朕也不太清楚,只是十三弟这几天都没有上朝,朕知道你和他的关系好,想让你去劝劝他。”我一口答应:“臣妾这就去。”

……

还未走进十三爷的书房,就听见里面“乒乒乓乓”的破碎的声音,守在门口的小厮对我说:“八福晋,你最好还是别进去,王爷他在里面喝得醉醺醺的……连嫡福晋的话,他也听不进去。”我皱了皱眉,还是决定进去。推开门,眼前一片昏暗,只有空气中浮动着浓浓的酒意。婉冰坐在一旁哭泣,我走过去安慰她:“婉冰,看看你眼睛都哭肿了。你去休息一会儿,我去劝劝他。”婉冰还是哭,我赶紧招呼门外的小厮进来,搀扶婉冰出去。

“谁让你们进来的,滚出去!!”随着一声嘶喊,我才看清楚坐在桌边的十三爷,也许是因为听到了人声,十三爷似是突然从茫然中清醒过来。只见他,面容憔悴,唇边发青,发辫散乱,眼中都是血丝,“是皇兄让你来的?”他努力了半天,终于看清了我,哑声问道。“是,皇上让我来劝劝你。”我轻声说,心里却想,看情形,要劝好他大概不太容易。

“若曦,”十三爷看着手里的杯子,“我和绿芜的事你最清楚,这十年,要是没有她陪在身边,我真不知道怎么熬得过来,可如今,我恢复自由了,能给她名分了,承欢也跟她团聚了,她却就这么走了,你说,这是为什么?”说罢,他仰起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我这一生对不起两个女人,一个是婉冰,她自从嫁给我,没过几年恩爱的日子,我就出事了,府里一大家子全靠她照应。第二个就是绿芜……”

“绿芜,她可留了书信?”我问。十三爷递给我一封信,打开一看:“‘……此情已自成追忆,零落鸳鸯。雨歇微凉,十一年前梦一场。’王爷,绿芜本是风尘女子,不习惯王府的规矩,自哪里来,回哪里去。不要找我!……”十三爷放声笑道,“梦一场,梦一场……”我见他面容凄苦,心中也不禁大恸,但只有安慰他:“绿芜不会再去风月场所,她也许只是出去走走。”

“若曦,”十三爷拉住我的手臂,嘶声问:“你倒是说说这是为什么?我也不会相信她会回那里,可她为什么要离开我?”我犹豫了一会儿,真的是因为绿芜不适应王府的生活,才离家出走吗?我劝道:“绿芜对十三爷的情意,十三爷无论如何也不能怀疑,至于她这么做,必定有她难言的苦衷。”“苦衷,什么苦衷?”十三爷放开我,喃喃自语,“我和她在一起生活了十一年,她的事情,我什么不知道?是什么能让她就这么离开我,离开承欢?我想不通……除非她不再喜欢我……”

我从他手中夺下酒杯,道:“十三爷,你真傻,绿芜不喜欢你,会义无反顾地陪你十一年吗?不会的……你放心,绿芜说不定过不久就会回来。”……过了好大一会儿,十三爷才盯着我问:“我已把整个北京城翻遍了,都没找到,她,还会回来吗?”……“会的,”我安慰他,想想自己和八爷的经历,我柔声道:“绿芜只是一时想不开,只要她对你有情,不管走到哪里,终究还是会回来的。”

绿芜到底会不会回来,我也拿不准,可只有这么劝他了。相爱亦如造梦,离开的那个也许不是最苦的,留下的走不出梦境的那个人,也许才是最苦的,被留下回忆过往的一切。我斟了两杯酒,递给十三爷一杯:“十三爷,还记得二十年前我陪你喝酒吗?来,我们今天一醉方休!”……那晚,我们喝了很多酒,我回府时,已带了七八分醉意。

……

见我醉醺醺地回来,八爷吃了一惊:“若曦,出了什么事?喝成这样?”我只觉脑袋昏昏沉沉,眼前的八爷表情模糊不清,是喜?是怒?我无法分辨,我手指着八爷说:“胤禩,你……你干嘛等我?”说着,就倒在床上。第二天早上起床时,我还是头疼不已,巧慧端来醒酒汤,未雨端来热水。巧慧忍不住责怪我:“二小姐,怎么喝成这样?昨晚吐了王爷一身,王爷都心疼死了。”我忍住头疼,问:“那,王爷呢?”巧慧答道:“王爷一早就出门儿了,连早饭都没吃。”

八爷这么早赶着出门,恐怕是调查绿芜的去向了,八爷自然是早就问清楚了,我为何出门,为何醉酒。我这一整天都坐立不安,食不下咽,虽然绿芜的信中并没有明说去哪里,可我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晚上,八爷终于回来了,“出什么事了?”我见他面色沉郁,吃了一惊,忙迎上前。他抬起手,爱惜地拂了拂我的额发,眼里闪过一丝难过:“绿芜有消息了。”看着他的神情,我的心渐渐冷了下来,待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小心翼翼地问:“她,怎样了?”

八爷慢慢地把我涌入怀中,柔声说:“若曦,我告诉你,可你别难过……绿芜,她已经投河自尽了……”我静静地靠在他怀里,虽然早设想过这种结果,但当消息真的被证实了,却还是不能接受,心如刀绞。想起那天和绿芜见面的情景,我十分后悔,她那时恐怕已经有了离开的意思,可我,为什么没有听出来?我真笨!!!泪水簌簌滴落,渗进了他的衣服。“胤禩,这件事我也有责任,那天我去过怡亲王府,见过绿芜,也知道她心情不好,可我没有好好劝她,我对不起她……”我哽咽着。

“若曦,不许把什么罪过都往自己身上揽!”八爷轻呼一声,“绿芜,她这都是命……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八爷轻轻拍着我的后背。很久,我才哽咽着问:“真的吗?要不,再去找找,兴许,你弄错了。”八爷轻声解释:“皇兄早已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不仅派人四处寻找,而且让人暗地里在护城河里打捞,已经找到。只是皇兄极力隐瞒这件事……”我微微发抖,雍正,竟早已知道这个结果了,他那天却没有告诉我。

我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八爷,哑声问:“出身,真的那么重要吗?礼教,真的害死人,就这么,害死一个弱女子……”八爷眼里满是痛惜,帮我拭去泪水,柔声道:“若曦,不仅仅是出身的问题,更重要的是……我已遣人打听过了,绿芜,她是明史案的后人。”

“明史案?”我睁大眼睛,想起绿芜当初写给我的信,“贱妾绿芜,浙江乌程人氏。本系闺阁幼质,生于良家,长于淑室;每学圣贤,常伴馨香。祖上亦曾高楼连苑,金玉为堂;绿柳拂槛,红渠生池。然人生无常,命由乃衍;一朝风雨,大厦忽倾……”原来,她的身世竟如此凄惨,她与皇家之间有这样不共戴天的怨恨。难怪八爷刚才说,这都是她的命;难怪我们见面的那次,她提到自己的出身,原来她纠结的不是“歌妓”此出身,而是“罪人之后”彼身世。她的身世一旦暴露,必然会给十三爷的政治生涯以重重一击,就连雍正恐怕也难以为十三爷说话。

“好了,若曦,“八爷止住我,”别再想了。”我担忧地问:“十三爷,他知道吗?”八爷摇了摇头:“皇上的意思,当然是要将此事压下,不让十三弟知道。一来,十三弟若是知道了,必然精神上遭受打击,二来,这件事如若传出去,娶罪犯的后人为妻,群臣必会议论,对十三弟不利。皇上刚刚登基,跟着他的人还不多,十三弟若是倒台,无异于断了一只胳膊。”八爷此话不假,怪不得那天,雍正没有向我透露一个字,我问八爷:“那,八爷,你会把这件事传出去吗?”

他看着我,眼中漫出几丝淡淡的悲凉:“如若是十几年前,我也许会这么做,可如今世事沧桑,也让我明白很多,绿芜之于十三弟,就如同你之于我,现今,我若失去你,我还能活下去吗?”静了一会儿,悲凉渐散,取而代之的是坚毅,他说:“对十三弟,我也心中有愧,当年,他替四哥顶罪,害得他被幽禁十年,如今,我怎么忍心难为他……虽则这是打击四哥的最好方法,可这对十三弟太残忍,不是君子所为……君子当有所为,有所不为。”

是啊,八爷从来就是一个正人君子,这么多年,除了十三爷被幽禁,他并未做过对不起兄弟的事,从未用过卑劣的手段。而且就是那件事,我也有责任,如若不是我提醒他提防四爷,他或许也不会对四爷下手。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对于雍正交给他的任务,他也尽职尽责地去做,可雍正总是鸡蛋里挑骨头,不是嫌他减省,就是说他故意使坏,动辄当众责骂。雍正如此不忘旧仇,睚眦必报,胸襟狭窄,实在不像是堂堂帝王所为。八爷如今的日子,竟然比康熙末年更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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