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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君颂算是彻底明白老怪物说的“不雅”是什么意思了。当一个人连续吐了两天,吐得鼻涕眼泪口水在脸上糊成一团的时候,那的确是不能见人的。不但如此,当一个不知名的东西从人的肠胃慢慢往食道上蠕动,然后再从嘴巴里涌出来时,那个画面也是不能见人的。罗君颂从没这么恨过冷秋,现在她一边哭,一边在心里恨恨地骂冷秋,“变,态!变,态!超级变,态……”
老怪物拧干了一条毛巾,帮罗君颂擦干净了脸。她还在呕吐,虽然那恶心的玩意儿已经离开了她的身体,但她一想到当时的情景,就又忍不住想吐了。老怪物挺同情她,不过他虽然也经历过这种感受,但没有罗君颂的反应严重,毕竟女孩子总是更加敏感些的。
冷秋端了碗药进来,放在一旁,朝老怪物使了个眼色。老怪物点点头,柔声道:“喝点药会舒服些的。”
罗君颂无力地摇摇头,沙哑的声音道:“我什么都吞不下,还想吐……呃……”一说“吐”字,她就忍不住又呕起来,吐出了一口带血丝的胆汁。
老怪物又帮她擦了擦脸,把药端到她嘴边,柔声道:“听话,喝一点,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罗君颂捂着自己的肚子,看着老怪物,几乎又要哭了。勉强喝了一口药,罗君颂瘫软在地,无神地望着洞外,远处一道细细的瀑布正对着洞口,这景象总算让她的胃平静了一点。
冷秋从旁边的陶罐子里倒出一些稀泥状的东西,用一只大陶盆和匀了,又从老怪物带来的大布袋中拿出一匝白色的纱布。
老怪物道:“老办法么?”
冷秋点点头,出去了。
“这又是要干什么?”罗君颂气息奄奄道。
老怪物道:“你把药膏涂在身上,再用布把全身裹住,在那温泉里每日泡上半个时辰,须连续十四日,你身上的毒便可除尽了。”
罗君颂皱起眉头盯着那盆黑乎乎的东西,又想起自己吐出来的那些玩意儿,忍不住又呕起来。她已经整整两天没有沾米,每天就靠喝药来维持生命,总是喝了又吐,吐了再喝,此刻都已经饿得两眼发昏了。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能耐按老怪物说的那样去做。
老怪物当然也明白这一点,沉吟道:“得找人帮帮忙……”说着也出去了。
罗君颂慢慢挪到药盆跟前,只觉得有一股刺鼻的腥味。她想还是不要弄清楚这是什么东西的好,真不知道冷秋身上的药草味怎么就那么好闻呢?
大约过了半日,已经接近黄昏时分,蓝济来了。这是罗君颂开始驱蛊之后两人的首次见面,虽然不过短短两天,罗君颂却觉得过了半个世纪,眼泪竟又落了下来。
蓝济心疼地握着罗君颂的手道:“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想吃什么,我给你弄去。”
罗君颂无力地摇摇头,虚弱道:“我什么都不想吃……”
“得吃点东西了,否则身体很难恢复。”冷秋漠然的声音在洞口响起。他身后跟着两名苗家女子,个子虽不高,却很壮实,年纪似乎在三十岁上下。“罗君颂要疗伤,你先回避一下。”
两名苗家女子早已得了吩咐,知道该做些什么。等蓝济和冷秋退出之后,两人七手八脚地把罗君颂的衣服脱光,然后把药膏涂抹在她的腹部和背部,又用白布把身躯严严实实地包裹住,小心翼翼地把罗君颂扶到温泉里,让她靠着水边坐着。
罗君颂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就只能像个泥人似的任人摆布了。她觉得很难堪,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脱光衣服在身上抹来抹去呢,这可是有生以来头一遭了。她想,得尽快恢复体力,这种事情还是自己动手比较好。趁着两个苗家女子还没走远,罗君颂赶紧道:“请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吃东西?”
苗家女子对视一眼,不知嘀咕了几句什么就出去了。
罗君颂暗暗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放松身体。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泡温泉,竟是以这副模样出现,她只觉得好笑,仿佛做了一场大梦。又想到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来胁迫她,便又开心起来,之前对冷秋的种种怨恨已抛到了九霄云外。
罗君颂再次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块松软的草垫上,身上早已换上了干净的素白衣裳。是谁把她从水里捞出来又换上衣裳的?还是那两个苗家女子吗?她心里有许多疑惑。外面黑漆漆的,大概已经入了夜。不远处的土灶上架着一口锅,不知正在炖着什么,一阵阵的香气飘过来,让她垂涎欲滴。冷秋正聚精会神的盯着锅里。罗君颂呆呆地看着他的侧面,在那摇曳不定的火光的映照下,他的脸庞安详柔和,全没有往日的阴郁。他的五官虽然算不上俊朗,但也还周正,眉骨微凸,鼻梁略显弯曲,双唇自然抿着的时候十分的饱满。他的形象很像一个敦厚的长者,跟他的名号简直毫不相干,很难想象这会是一个杀人狂。罗君颂根本不相信那些江湖上的传言,她只相信自己的感觉。
冷秋似乎察觉到了这双灼热的视线,蓦地侧过头,正对上罗君颂的目光。罗君颂心头一慌,连忙又闭上眼睛。冷秋默默地从锅里舀出一碗羹汤放在地上,淡淡道:“醒了的话就吃点东西吧。”说完,起身出去了。
罗君颂嘟嘟嘴,勉强支撑起身体,暗道:“明知道人家一点力气也没有,居然也不来扶一下……”
羹汤散发着药草的香味,里面有一些细碎的米粒和碾碎的叶子,不知道是青菜还是药草,多半是药草。罗君颂一边吹着气,一边小心地呡了一口,淡而无味,但有清香的气味,还算能下咽。一碗汤下了肚,她觉得肚子里可以荡起小船了,便躺回到草垫子上继续睡觉。
这样的日子刚开始很不好过,但几天以后,罗君颂也习惯了。那两个苗家女子每天都会来帮她涂药裹布,但每次起来她都没有印象,好像在泡澡的时候总是会睡着。有一次她忍不住问那苗家女子是否是她们为她换的衣裳,苗家女子摇头说不是。罗君颂再不敢多问,心里却像有只小鹿似的乱撞。
老怪物和蓝济每天都会来看她,陪她说说话,到了黄昏时分,他们会自觉地离开,让罗君颂泡澡疗伤。喝了两天的羹汤之后,罗君颂渐渐开始吃饭食,起初她的饭量很小,吃几口就吃不下了,随着体力逐渐恢复,胃口也稍微好转。只不过有时想起那吐出来的东西,还会有恶心的感觉,但是已经不会再呕吐了。
一切应该都已经过去了吧。罗君颂愉快地想。
转眼便到了五月中旬,罗君颂终于可以不用再泡药澡。蓝济带来一壶酒,说是要庆贺罗君颂的康复。老怪物也很高兴,说:“你很坚强,比我当年可强多了。”
罗君颂不知道老怪物的往事,缠着他要他说。老怪物只是微笑,死活不愿开口。蓝济也在一旁帮腔道:“老怪物,我一直都想知道你怎么也会中相思的毒,快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怪物还是不说,冷秋冷冷道:“大哥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他不想说,谁逼也没用。”
蓝济撇撇嘴,揽住罗君颂的肩膀道:“小颂,你看他们真没意思,我们都是自己人了,居然还瞒着不肯说。”
罗君颂尴尬地笑了笑,装作起身的样子,避开了他的手,道:“你们是自己人,我是外人。我若回避的话,他们应该会说的吧。”她走出洞去,呼吸着山间清爽的空气,心里却有点空落落的。这几日冷秋对她照顾得很细心,但是不怎么跟她说话,也很少把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她捉摸不透冷秋的心思。如今蛊毒已解,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可牵绊的呢?她该离开了吗?她可以去哪里呢?冷秋并没有要她走,她要主动提出来吗?她知道如果跟蓝济说的话,蓝济大概是很乐意带她走的,可是她并不乐意这样离开呀,她希望能和冷秋好好地说说话。
“又一个人躲着掉眼泪吗?”蓝济戏谑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罗君颂微笑着摇摇头,道:“我在想今后去哪里。”
“跟我去天圣宫,怎么样?”蓝济的表情显得很认真。
罗君颂的心有些小小地动了一下,但她摇摇头,“我想试着一个人生活看看。”
蓝济失笑道:“你还真要一个人过吗?你得知道一个女孩子在外头根本过不下去,就算勉强过着,日子也会非常辛苦。”
罗君颂怎会不知?别说是在这个时代,就是在二十一世纪,女孩子孤身在外也是不容易的。她虽然有独立自强的志愿,但是并不是一个冒失冲动的人。“蓝大哥,你能帮我找点事做吗?”
蓝济叹了口气,沉吟道:“如果你坚持要做事养活自己的话,不如替我做事吧。反正到哪里都一样。”
蓝济的提议非常好,可罗君颂有些迟疑。她怎会感觉不出蓝济对她的感情呢?尽管这个男人总是表现得半开玩笑半认真,但他是真心对她好。如果她真的留在蓝济身边的话,估计蓝济也不会真的让她做什么,那又有什么意思呢?更何况蓝济绝不会别无所求地这么帮她,而她却无法给予任何回报。
罗君颂的犹豫让蓝济有些懊恼,他重重地叹了口气,道:“算了,既然你这么不情愿,我也不多说了。我会帮你留意一下,帮你找个靠得住的人家。”
“谢谢。”罗君颂不好意思地一笑。
蓝济摇摇头,闷闷地钻进了山洞。罗君颂觉得有些对不起他,可是她有自己的原则,既然没有要跟他的意思,还是不要和他牵扯太多。
“不想回碧落山庄么?”身后一个声音道。
罗君颂心里一慌,半低着头,嗫嚅道:“不、不想……”
冷秋冷笑一声,道:“莫非有更好的去处?”
“没有。”罗君颂有点儿郁闷道。冷秋为什么还是这么敌视她?他们之间已经不是主奴关系了。想到这里,她仰起头,直视冷秋道:“我现在已经不是你的蛊奴了,应该可以自由了吧?”
冷秋冷哼道:“自由的人是我。蛊奴对于我来说是个大麻烦,若是轻易死了,就可惜了我的蛊虫。”
罗君颂听得心里很不舒服。虽然冷秋总是说不想浪费蛊虫,但她一直把这当玩笑话,可如今他依旧这么说,她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闷闷的,堵得慌。
罗君颂不出声,冷秋也不出声,但也不离开,就这么站在她身旁不远的地方,仿佛也在看着对面山上的瀑布。瀑布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耀眼的光,像一条银练从山间垂下,落入一汪碧潭中,激起万千朵浪花。天气已经变得有些热了,罗君颂微觉烦躁,很想到那碧潭中泡一泡,凉快凉快。不过,那碧潭看着近,却不知该从什么路穿过去。罗君颂往前探了探,前方是一片陡坡,长满了荆棘。她小心翼翼地扶着一株小树,又往前探了探。
“做什么?”冷秋皱起眉头道。
罗君颂心念一动,道:“这里是个悬崖吧?要是掉下去了肯定会死吧?”
冷秋的眉头皱得更深,朝罗君颂走近了两步,这样他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抓住她。说实在的,罗君颂现在的样子让他有点不安,他记忆中的罗君颂常常会做出莫名其妙的事,让人措手不及。
冷秋的靠近让罗君颂心底有些雀跃,至少她知道这个男人绝不像他的外表看起来的那样冷漠。她不想再戏弄他了,于是往后退了几步。冷秋跟着也退了几步,又和她保持着相当的距离。
罗君颂暗暗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山洞。蓝济正在和老怪物聊得愉快,双颊红红的,看见罗君颂进来,起身一把将罗君颂拉到身边,道:“小颂,你跟着谷安鸿学过武功,应该知道他的武功底细。你平心讲,是谷安鸿的武功高,还是冷魔头的武功高?”
罗君颂失笑道:“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了?我又不懂武功,哪知道怎样才叫高?再说了,谁的武功高,比一比不就知道了?”
蓝济拍手道:“这个主意好。我听说谷安鸿那小子老早就放出话来,要找冷魔头比武功。我看这样好了,我来设个赌局,让江湖上的人都来下注,看谁赢谁输……”
老怪物笑着连连摇头,“胡闹胡闹!谷安鸿是罗姑娘的师父,若是谷安鸿真的和冷魔头打起来,罗姑娘只怕要急死。”
一提起谷安鸿,罗君颂念头一闪,心想:“我怎么把师父给忘记了?我还可以跟着师父学武功啊,学好了武功就可以……”就可以干什么?她又茫然了。学好了武功难道去给人家当保镖?又或者去开武馆?这些好像都不是适合她做的事情,而且她对这些事情也没有兴趣。想着想着,又想到在绝命谷时谷安鸿对她的视而不见,便觉得投靠谷安鸿也不可行。唉!这个时代的女孩子都是怎么度过一生的呢?
“小颂,小颂,又在想什么?整天魂不守舍的……”蓝济嘟囔道。
冷秋不知是什么时候进来的,罗君颂回过神来就看见他正望着自己,那目光里包含着许多复杂的情感,让人难以琢磨。
“冷魔头,你真的愿意?”蓝济说道。
“冷先生愿意什么?”罗君颂不知道自己漏听了什么,连忙追问。
“他愿意和谷安鸿斗一场。”蓝济兴致勃勃道,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德性。“现在小颂的毒也解了,正好闲着没事干。冷魔头,你定个时间,我来安排,怎么样?”
老怪物叫道:“蓝疯子,你这疯劲又起来了。玄光教现在正忙着对付玉皇城,哪有工夫陪你玩?”
蓝济道:“要是谷安鸿肯比武,我就帮玄光教对付玉皇城。”
罗君颂心头一动,暗道:“玉皇城很厉害么?那又是个什么地方?我师父他们被困在绝命谷好像就是玉皇城设计的阴谋。如果蓝大哥真的肯帮玄光教那就好了。”她忍不住道:“蓝大哥,你说话算数吗?”
蓝济抬起下巴,道:“我堂堂天圣宫主人,一代掌门人,说话当然算数。”
“好,如果我师父真的愿意比武,你一定要帮玄光教对付玉皇城。”
“那是当然。”
老怪物道:“罗姑娘,比武可不是闹着玩儿,高手过招往往是生死相搏,稍有差池便会遗恨终身。”
“那我们就定好规则,点到为止呀。”罗君颂道。
老怪物摇摇头,“那分寸哪有那么好把握的?万一弄伤了弄残了,就又是一世仇人。”
罗君颂看了看冷秋,这个被大家谈论的人面无表情,一副于己无干的模样。
蓝济道:“大家既然甘愿比武,自然就要接受结果。冷魔头这边我敢保证,他是绝不会找玄光教报仇的,至于谷安鸿,那就要看小颂的了。”
“跟我有什么关系?”罗君颂倒好奇起来。
“你是谷安鸿的徒弟,就算以后谷安鸿要找冷魔头报仇,也该由你来报,你说是不是?”蓝济笑呵呵道。
罗君颂不由得坐直了身体,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真的是谷安鸿的弟子,突然间有了一种归属感。当下便保证一定会说服谷安鸿来和冷秋比武。
蓝济和罗君颂两人细细地商量,冷秋丝毫不参与他们的讨论,老怪物只是在旁边哭笑不得地叹气。
五月二十五日便是约定出发的日子,罗君颂早已收拾好了行李,还是先前带来的一包。蓝济则早就给自己的属下送去了消息,要他们打探玄光教眼下的态势。老怪物和冷秋一样,几乎什么都不带。罗君颂挺好奇他们日常生活是怎样的,但这种事情又不好意思问出口,只有日后暗中观察了。
从贵阳到登州依旧是万里迢迢,两个多月前,罗君颂在谷安鸿他们的护送下离开紫砚崖,其间经历了许多她做梦都想不到的事,如今她又要返回那个地方,却不知又会经历些什么。她是个喜欢冒险的女孩子,喜欢经历那些未曾预料的事情,所以对这趟旅途也无限期待。
一切准备就绪,在清晨第一缕阳光的抚摸下,罗君颂又坐进来时的那辆小马车,踏上了返回中原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