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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寒风放慢步履,耐心舔舐着火红色滑雪衫下的温存。
拎在手里的笔记本相当沉重,宛如一枚永不坠地的原子弹,肩膀不自然地倾斜起来。
这台笔记本是一部标准的二手货,256MB的内存、20GB的硬盘,联想到那部NOKIA音乐手机,我发现自己好像与“老古董”这个名词特别有缘。
一天下午,父亲突然把它从二手市场上搬回来,事前并没有征得我和母亲的同意。
他气喘吁吁地推开防盗门,肩上扛着一只黑色的电脑包,挺着圆滑的啤酒肚子,在玄关处稍作歇息,活像一位刚怀孕不久的送水工人。
“喏,我给你买了一台。”
从头至尾,父亲的喉咙里只压榨出这一句话。湿漉漉的话语,散落到呼出的水蒸气中,仿佛一瞬间便结出了铁锈。
与往常一样,他躬身脱去袜子,冲进厨房,撩起百叶窗,一边淘米,一边喝起闷酒。
掀啤酒瓶瓶盖时,每次都会发出一声短促的呛噎,声似“气呀~~~”,随后“咕咚咕咚”的节律就顺着搪瓷碗的边沿逸散出来。
父亲回家后的主旋律总是不堪入耳,我只能付之一叹,将注意力转移到鞋柜边的笔记本包上。
在此之前,我曾随口提及过租一台笔记本电脑的想法。配置无须过高,造型不必太炫,只要可以制作PPT,阅览电子杂志,运行OpenCanvas之类的绘图软件,就足够了。
这仅仅是一个想法罢了,我并没打算马上付诸行动。时间一长,难免会被忘于九霄云外——年轻人做事的雏形往往如此。
儿子一提出该想法,母亲就立即表示同意。每当她微笑着表示默许时,就有两道黑圈深深陷进眼眶周围的皱纹中,使我心里一阵酸涩;而父亲却极力反对,严命禁止他儿子使用个人手提电脑。
父母已经演了二十几年的对手戏,在彼此的对立面建起坚固的壁垒,各执一词,互不谦让;而他们生下来的孩子倒是平滑得可以,一直恪守着中庸之道——这结果很可能遵循酸碱中和原理。
除去酗酒,父亲生前还有一个嗜好——阅读报刊杂志。他是《文汇报》和《青年文摘》的忠实读者。受到报上众多辍学案例的影响,父亲眼中的电脑总是和“电子**”挂钩在一起,这条结论早已在他脑子里根深蒂固了。父母那一辈人,对电脑这一新鲜事物只是略懂皮毛,没能赶上时代前进的步伐。个中缘由很容易理解:二十年前,数以万计的电视机纷纷飞入寻常百姓家,而我爷爷那辈人却依旧钟爱着他们的半导体收音机,这也许就是滞后性的传递。
正因为事先料到父亲会持反对态度,我才退了一步,说要凭借自己所赚得的家教费租借笔记本电脑。自力更生,自给自足,然后自食其果,是任性王子和娇气公主出逃时惯用的信念。当然,他们之中的很多人,往往会在中途遇到挫折或险阻,这样一来,大多数俏皮的童话故事就有了另辟蹊径的结局,或美好,或悲惨;然而,我并不是什么任性王子(身边的娇气公主倒是一大堆),而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化学材料系大学生。
父亲到底还是给我买了一台笔记本电脑,这结局着实令人喜出望外,只是我没机会与他分享这份喜悦,父亲的字典里并没有“天伦之乐”这一词。
砖头般笨拙的笔记本电脑,如今我拎着它,蓦然感受到一份沉甸甸的父爱。
一个痴迷于绘画梦想的儿子,一位整天沉浸在酒气中的父亲,两人之间从来没有任何共同语言,仿佛“六度分离”的陌生人一样。
记得小时候,他动不动就责骂我,说我这个儿子没出息、不中用,训斥时还不忘打着酒嗝。在儿童逆反心理的驱使下,我对他产生了深深的怨恨,从来没想过自己长大以后要去报答他,孝顺他。
(回忆至此,我心如刀割。
大约半年后,父亲因得蛛网膜下腔再出血而离开了人世。我这才悔悟过来,无论憎恨也好,报答也好,一切都已经太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