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煜煊身穿着太监衣袍与赵忠出了宫门,待来到萧府时,已是落日黄昏。他们刚到萧府门前,便看到了等候在外的马车与两个小厮。赵忠打紧几步走在了煜煊前面,欲上前着人禀告萧渃。却在识得那两个小厮乃是长寿宫的侍卫时,立即悄声退了回来。他冲煜煊使着眼色,煜煊虽不明所以,却深知赵忠不会害自己,便跟着他往萧府后门走去。
日暮之时,数只乌鸦乱入,扰人的叫声在窗棂外青梅树上彼此起伏。萧渃听得心中烦闷,把叹息藏掖心中,垂首不回答萧夫人的话。他细细的回想着与煜煊的点滴。自己也曾越礼表露过情感,若非真是如母亲所言的那般,是自己未曾说清么。可煜煊一看到阮凌锡的眼神,从未在看自己时出现过。
下人进来掌灯,因昨夜的蜡烛已是烛泪斑斑,丫鬟便重新插钎了一根新的白烛,烛焰微微有些晃动。萧夫人因许久听不到萧渃的回答,她便摸索着拉住萧渃的手,双眸无神的盯看着那跳动的焰火“可是天黑了?再过几个时辰,便是天明,我们又要分开了!”
萧渃抬首反握住萧夫人的手,面容依旧带着温润的笑意,“母亲与孩儿一年才见一次,难不成今晚我们都要商议这件事么?”
萧夫人不认同道:“还有何事比我儿的终身大事更重要!”
伏在屋顶偷听的翊辰,撇嘴接道:“让你儿子如何能不再好龙阳,这便是当前最紧要的事!”
不待萧渃回答,管家便立在门口禀告道:“公子,宫里来了两个公公要见您!”萧渃心中一惊,莫非是煜煊出了何事?他看了一眼双眸无神的母亲,过了今日,还需再等待一年方能见上她。
萧夫人幽叹了一口气,她被太后控制,虽萧渃一直不告知她缘由。但她是官员家眷,对宫廷中的事情多少知晓一些。太后如此,定是宫里隐藏着骇人听闻的秘密,而要守住这个秘密需要渃儿的帮忙。
她五年间不敢任由残烛似的生命油尽灯枯,便是为了保全萧渃。阮太后的心狠手辣,帝都官员的家眷皆知晓。当年同她争宠的李昭仪母子正逢先皇驾崩之际,孤苦无依下死于大火,连尸首都寻不见。
萧夫人的心中因阮太后的狠毒生出恶寒,她伸手替萧渃理了理发束,“你快些去罢,不要耽误了宫里的差事,你我都吃罪不起!”
萧渃亦是心存纠结,一边是一年未见的母亲,一边是时刻身处险境的煜煊。他重重的跪下,对着萧夫人拜了一礼,“孩儿会尽快回来!”
萧夫人的双眸依旧是无神的盯看着萧渃离去的门口,那一袂白袍,在她眸中一闪而过,她忽然想起曾无意间在府中药房门外听闻到墨凡与萧子敬的谈话,这些或许在必要时可令墨凡保萧渃一命。
萧渃听完管家所禀告的二人在后门处候着,他边往后门处赶,边确定了来着一定是煜煊宫中的。正门有太后宫中的侍卫,煜煊宫中的人定不敢与太后宫中的人照面。
日坠西阁,眸中绿色昏暗无涯,院墙上草株迎风摇摆。萧渃远远的望见了两个身着酱色衣袍的太监,正焦急的在墙根下来回踱着步。他大步走上前去,刚要开口,煜煊便转了身来。
这么多年,煜煊甚少离宫。如今又乔装出宫,若不是牵扯性命之事,煜煊是不会前来的。萧渃借着霞光看到煜煊面上未褪的心有余悸之色,他一把抓住了煜煊的手,“发生了何事?”
煜煊被萧渃握住的手背隐约感受到他手心中的疤痕,她的另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脖颈,不知该如何开口。
萧渃心中立即知晓了缘由,他转身拉着煜煊去药房。行了几步,顾及到跟随在身后的赵忠,又思忖了几步,便松开了煜煊的手。
煜煊的手从萧渃手中缓缓滑落,她想起阮凌锡对自己似雪落唇上的轻浅一吻,脸不由得的红了起来,她两只手相互交叉紧紧箍在自己腰间。
赵忠跟在二人身后,借着不透亮的霞光,心中疑惑着煜煊似女儿的举动。但奴才的本分令他知晓,主子做什么皆是有缘由的,当奴才的不可多问,听命即可。他老实的垂首跟随在二人身后来到了药房。
萧渃率先进了药房,煜煊进门之际阻了赵忠,“你在外面候着!”赵忠未做多想便合上门候在门口,他亦不知煜煊火急火燎的来此处是为何目的。想到正门处太后宫中的两个侍卫,守着做奴才的本分,赵忠四处张望着为煜煊放风。
萧渃打开火褶子点燃了从木梁上悬下的一盏托盘似的烛台,昏黄的烛光在药房淡淡散开。煜煊掩着鼻子躲避药味的模样入了萧渃眸中,他温润一笑,“这里从我祖父时就是药房了,所以药味有些浓烈,皇上还需忍耐一会儿!”他引着煜煊在桌子旁坐下,转身取了一些浸泡在水中的翠绿草药去医用案子上研磨。
煜煊颔首,四处看着这间屋子,四面的墙壁有三面都是一格格的药匣子,那些黑色的药匣子在昏黄的烛光下发出魅惑的光。没有放药匣子的那一面墙壁悬着人体穴位图,因年代久远,那幅破旧的画卷有些失色。
煜煊猛地看到那幅被烛光照的斑斑驳驳的人体穴位图,又配着萧渃砸草药的低沉响声,她不免惊叫着起身后退了几步。
手端着草药走来的萧渃顺着煜煊的眸光看去,看着她温色道:“不用怕!”一句简单温暖的宽慰话语令煜煊安下心来,她颔首,随着萧渃坐下。她惊心未定的看着萧渃解下自己脖颈处的丝帕,见他欲丢在一旁,连忙夺了回来塞进袖袍中,尴尬着垂眸不再看他。
萧渃的手停驻了片刻,面上闪过一丝无奈。他从桌子上端起药碗,小心为煜煊敷着草药。脖颈处传来一丝清凉,煜煊抬眸看向萧渃,清秀的面容显出淡淡的笑意。萧渃也随着她的笑意,散去了心中的阴霾。他取了白布,缠绕在煜煊脖颈处固定草药。随后走到一个上着锁的药匣子旁,取了一个假皮囊出来交于煜煊。
躺在屋顶上的翊辰,猛然间听得煜煊一阵惊叫,抽出了三五瓦片,察看着屋子里的情景。因隔的太远,又有悬着的烛台阻挡,他看不真切屋子里发生了何事。
当看到萧渃在煜煊脖颈处来回蹭着,脑袋与煜煊的脑袋重叠,似在亲热。翊辰握紧了拳头,冲下面虚挥着,心中骂道:“好你个萧渃,把你母亲扔在一旁不闻不问,却跑到这里同这个小太监亲热!亏我从小与你一起长大,真是侮辱了本公子的英名!”
他气恼之间,挥动的拳头砸下一片瓦砾,正好落在煜煊身侧的桌子上。煜煊狐疑的看了一眼无缘无故落下的瓦砾碎片,收紧了袖袍中的假皮囊。萧渃看到煜煊的动作,立即跑了出去,轻登了一下墙壁飞上了屋顶。
冷月皎皎,肃风咧咧,银光倾斜的屋顶上无一人。萧渃四处看了一眼,眸中所见并无异样,他翻身跳了下去。
在下面张望的煜煊与赵忠皆看着飞下的萧渃,待他稳住身子,煜煊急忙问道:“可是长寿宫的那两个侍卫?”
萧渃闻言,眸中闪过一丝痛楚。“那两个侍卫是太后怜悯我与家母分离多年,遂派了自己的侍卫去城外接回了我母亲,同我团聚。皇上不必忧虑他们,屋顶上并无人影,掉下瓦砾许是这药房年久失修的缘故。”
煜煊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想到此时墨凡不会再进宫滋扰自己,又怕太后知晓自己私自出宫震怒,她与赵忠便匆匆告辞了萧渃。
翊辰躲在药房后的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中,心有余悸的庆幸萧渃不是江湖人士,反应与身手皆不够敏捷。
他趁三人分开之际,起身飞离大树,跟随着从后门出来的煜煊与赵忠,想要给煜煊一些好看。他先于二人从后门出来,等候在回宫必经的一条街巷中。
赵忠打着从萧府拿出来的一盏灯笼,油纸灯笼上的“萧”字与灯笼所散出的光皆是柔和的,正如萧渃这个人般温润。
煜煊因担心勤政殿的安危,脚下走得愈来愈急,一侧急急跟随的赵忠须受托着灯笼才能稳住蜡烛。
煜煊垂头走路之际,撞上了一个似鬼魅般出现的天青色衣袍少年。跌倒在地上的煜煊大怒,冲那堵墙壁吼道:“朕,真是不要命了你!敢拦本公子的路!”
翊辰怀抱中宝剑,冷笑着走向二人。他俯视着蹲坐在地上的煜煊,嘲讽道:“你这小太监是坏事做多了,才如此胆小懦弱罢!”
赵忠腾出一只手边扶起煜煊,边呵斥翊辰道:“放肆!”
煜煊看清了眼前是那日千金阁所遇到的桀骜少年,她不明眼前的少年为何总是与自己作对。她把赵忠举在自己跟前的灯笼挡去了远处,因为翊辰此刻锐利的眸光像及了墨凡雄鹰似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