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小小娘子

浮生仰望着樱瑶，这个角度属实让他有些受累，见樱瑶方才又魂游了半晌，害的自己也一直撑着脖子这般张望了许久：“娘子，自从遇见我之后，你的呆怔最近越发严重了呢！”

樱瑶又是一惊：“你怎知道我有痴怔？”

“啊……原来是痴怔，不是呆怔，不过都差不多了，你这一天究竟是要发个几次呆？”

樱瑶心中一宽，原来他说的是自己时常发呆啊，是说他怎会自己的痴怔。.

“只怕是一时半会好不了了，快下来让为夫给你瞧瞧。”

“有本事你自己上来！”

“娘子，你这明摆着是小猫欺老虎不会上树呢？”

“有能耐就自己想办法上来，休要在此巧于辞令。有这功夫，你怎么不去找你的小娘子？”樱瑶话一出，就觉得略有不妥。果然，浮生像逮着个兔子尾巴般，泛着盈盈的笑意说道：“娘子，你这是吃醋了吗？那婚约本就只有那一纸，如何来的小娘子？”

“你倒还真是花花肠子，前几日还为了一毛不拔的小娘子闹的满城风雨，现如今倒像个没事的人一样，张口闭口，娘子娘子，胡乱的叫着，也不怕旁人笑话！”

浮生不语，只是笑的更加离奇，那个笑不像平日里使坏的笑，也不像是在戏弄与取笑，像似达到了目的正中下怀的会心一笑。这个笑里少了一分顽劣，多了一分正经，少了一分狡黠，多了一分温情。

不过，在樱瑶看来却实在让她受用不起，不觉又一寒颤。随后眼帘内闪出一张粉红的小脸，躲在浮生身后，拽着他的衣角，怯生生的探出个小脑袋，忽闪忽闪了两下那双灵动的眼，：“姐姐，你可是在说我吗？”

诧异之事年年有，为何最近尤其多？樱瑶觉得自己脑子甚至不够用了，好不容易清醒一会，又蹦出来个小丫头。她又要费劲心思的去扒那脑海中的线团子，须臾之后顿时明白了过来：“你——就是一毛不拔的小娘子？”

粉红小脸唰的一下更红了，活脱脱像个鲜嫩多汁的桃子。

樱瑶飞身跃下屋檐，俯下身来，瞅着这个粉红小脸，一阵心酸。粉红小脸被那闪动着些许泪花的眼望的浑身不自在，遂又牵着浮生的衣角躲在了身后。

这让她想起来初来樱家时的阿布，当初也是这般怯生生，羞于言辞。可如今却还不如这个丫头灵光，依旧如痴如呆，连句话也不说，让她好生心疼。

“几岁了？可有名字？”樱瑶牵着她的小手，欲将她从浮生背后引出来，可奈粉红小脸竟甩开了樱瑶的手，躲的更靠后了，索性一把攥住了浮生的胳膊。.

“六岁，她叫方凝。”浮生说道。

“方凝这名字倒是不错，但是现在用却过于成熟，少了孝子的活泼，不如以后小名就叫小桃子吧，正合了那张粉嫩的小脸。”樱瑶倒是毫不客气，一来就把人家的名字给定了。不过她属实也是出于喜欢，因为粉红小脸此般岁数和模样确实像极了当初的阿布。

“叫小桃子可好？”樱瑶望着粉红小脸微微笑着。

粉红小脸挪着碎步子，又朝着浮生紧了紧，已然已经从浮生的左手边移到了身后，又从身后挪到了右手边，却依旧低着头，粉着脸不说话。

“哥哥也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呢，像你一般可爱，又叫着顺口，你觉得呢？”浮生蹲下身，抚着小脸的肩膀，轻声的说着。樱瑶看的有些呆了，她从未见浮生如此温和过，全然不是先前顽劣的模样，而且他居然第一次没有和自己抬杠，委实难得。

粉红小脸羞答答的看着浮生，怯怯的点了点头，挤出一个“好”字，随后又腼腆的说道：“哥哥觉得好，便好。”

樱瑶对浮生先前的误解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偏偏那个时候，又给他添了一乱，不知最终他是如何赎出小桃子的，可樱瑶偏又是个顾及颜面的人，虽然满心好奇，却又不愿直接开口去问，就更不用说道歉之类的话了。经过片刻颜面、愧疚与好奇三者暗地里的一番争斗之后，樱瑶最终还是忍不住清了清嗓子道：“咳咳，那个……那个……那个……”

“请问那个是哪个？娘子，你是不是见到我就有些紧张，还是故意让我猜谜？”浮生见樱瑶期期艾艾了半天，也没吐出个眉目来，不免激她一激。

樱瑶侧脸横了一眼浮生，本想好生与他说说，顺便表示下自己的歉意，见他又搬回原来那玩世不恭的调调，心中不免又怒火中烧，毫不客气的甩出一句：“休要叫我娘子！”

谁知浮生并未生气，依旧自顾自的唤着：“娘子，孝子面前，还是尽量收敛一下你那暴躁的脾性。”随后，顿了顿道：“不如这样吧，我来出谜，娘子和小桃子来猜如何？”

“恩。”小桃子似乎来了兴致，虽然言语中还是有些羞涩，却较先前多了一分欢喜。

“我才不要和你猜什么谜语！”樱瑶很不屑的小声说着，却又忍不住竖起了耳朵。

于是三人俯身坐在了院内那一汪落满浮萍的碧池边，小桃子自是坐在了两人中间，背影看上去倒是颇有一番一家三口的意味，路经的家仆、丫鬟们见状都掩面笑着绕开了。

“听好了：冬天蟠龙卧，夏天枝叶开，龙须往上长，珍珠往下排。”

“葡萄！”樱瑶和小桃子异口同声。

浮生忍不住笑着朝樱瑶看去：“先前不是说不猜吗？反映倒是很快啊！”

樱瑶不禁抬手捋了捋鬓角的发丝，面露赧然之色，可嘴上去言不由衷的说着：“太简单了，六岁的孩子都知道！”

浮生笑了笑：“好吧，再来一个：能使妖魔胆尽摧，身如束帛气如雷。一声震得人方恐，回首相看已成灰。”

“小桃子想不出！”小桃子嘟着小嘴，挠了挠小脑袋。

可是听闻这一句，樱瑶心中却不禁一阵绞痛，“回首相看已成灰……”为什么这一句会让人如此的不舒服呢？似乎心中像似丢失了什么，又似有一种历经沧桑灰飞烟灭的痛楚，重重的压在胸口，使人喘不过气来，眼前似乎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如浓雾般一丝一缕四散开来，然后剩下些星星点点，飘散于空中，最后阳光一照，微风一吹，消弭殆尽了。自己的心也似乎随之被撕扯的七零八落。

“娘子你猜呢？”

樱瑶正沉浸在方才的痛苦中，不能自拔。浮生一声娘子，倒把她唤了回来。她侧头一望，浮生正眯着双眼看着自己笑着。此刻这一张笑脸怎么却不那么讨厌了呢？倒犹如冬季里久违的一抹暖阳，驱散了心中积蓄的阴霾。

“呃……，在说什么？”樱瑶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问道。

“娘子，你又在神游？在说：能使妖魔胆尽摧，身如束帛气如雷。一声震得人方恐，回首相看已成灰。小桃子她猜不出，你猜呢？是什么？”

樱瑶想了想道：“是爆竹吗？”

“看来娘子，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笨嘛！”

“不要叫我娘子！”

浮生仍旧未理会她对娘子这个称呼的不满，抚着小桃子的头说道：“继续咯：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

小桃子抓耳挠腮的思索了半晌终不得结果，抬头望望樱瑶，期望着她能有猜出个几分。亏得樱瑶还是念过年书的，胸有成足的答道：“风”。

小桃子满心欢喜的拍着手：“姐姐，真厉害！”

樱瑶也高兴的朝她笑了笑，小桃子对自己也终于不像先前那样生疏了。这几日以来的蒙在心头的阴霾也随着小桃子咯咯的笑声抛在了脑后。

樱瑶看着小桃子出神，她喜欢看小桃子这样干净而又清澈的笑，，一双眉目弯弯的，让她想起和阿布小时候那会儿。

天色渐渐的暗沉下来，夕阳为天边抹上了一层淡淡的脂粉，像待嫁的姑娘娇嫩害羞的脸庞。

“时间不早了，小桃子你今晚就和樱瑶姐姐睡可好？”浮生此话一出，樱瑶立刻就瞪圆了她那双本来就很大的眼睛，一脸愕然，紧锁着眉头，凑近浮生的耳根，龇着牙小声说道：“是说你今天较往常略有不同呢！原来忙活了半天，是为这个目的，你倒是挺会算计！”

浮生咧着嘴笑着：“不敢当，不敢当！”

其实樱瑶并不介意小桃子和她一起，反而她倒挺欢喜，只是浮生提前都不知会一声，现在才提及此事，让她没有丝毫的准备，又显得颇为被动。

“我不能和哥哥在一起吗？”小桃子低头攥着自己的衣角，来回扯着。

“呃……，你是女孩子，哥哥是男孩子，女孩子和男孩子是不能睡一起的！”浮生矮身说道。

“可是我小的时候为什么和阿爹睡一起？”小桃子很是认真。

“呃……，因为阿爹不是男孩子！”

“那男孩子以后会是阿爹吗？”小桃子忽闪忽闪了下眼睛，满是疑惑。

“会呀，男孩子娶妻生子以后就会是阿爹了。”

“哦，那小桃子等哥哥成阿爹了，再和哥哥睡一起可好？”孝子的理论就是如此这般让人捉摸不透，浮生觉得方才跟小桃子的解释甚是不妥，遂抬头望了望，企盼着樱瑶此时能说句话，差开此番尴尬，谁料想，自己此时是矮了身在同小桃子说话，樱瑶却是站着，此刻的樱瑶完全占据了居高临下的势头，正高傲的蔑视着自己，那犀利的目光，从眼缝中挤出来，像千万支利箭，从箭弩中夺膛而出。让人不禁浑身颤了颤。话说，这是常人的感觉，但这是浮生，面对此番情形，浮生的对策就是拿个盾牌，再反射回去。

于是出于一贯的作风，有些话便未经过大脑，直接从嘴里蹦了出来：“那要看你樱瑶姐姐什么时候嫁给哥哥，再给哥哥生个胖小子了？”说罢，浮生又狡黠的笑着看了樱瑶一眼，他觉得樱瑶气急败坏的样子最是好笑，所以他逮住了机会定是不能错过。

樱瑶听闻，噌噌噌一团团霞云直往脸上串，一脸赧然之色，上前狠狠的踩了浮生几脚：“让你瞎说！”

“哎呀。”浮生一声惨叫。

小桃子看二人这般光景，低头怏怏的：“看上去，还好遥远的样子。”

樱瑶方才霞云即将褪去的脸庞，唰一下，又泛起了胭脂红。浮生见樱瑶的脸一会白一会红，一会又白又红的，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