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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荏苒,在不知不觉间,一年一年匆匆而过,天地万物一切都没变,一年一亿年对于天地来说如同一天,但对人来说,变化却是极大的。.
人会变老,孩子会长大,转变了的事物会让人在不经意间发出感叹,但却不会有后悔。人活一世草虫一秋,只要无愧于心,百年之后,也会笑着离去吧。
瀚尔漠部达布城,最大的商家连府今日异常热闹,因为听说今日是连府的大少爷十五岁的成人礼,所以连老板大摆筵席,达布城所有有脸面有身份的人都在邀请之列。所以从一大早,连府门前便车水马龙门庭若市。
偌大的连府西苑,一个满身成熟气息的夫人走进拱门,一身桃红色的长裙,使得她看起来甚是艳丽。顺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径直的走到房门紧闭的房间前,她抬手叩了叩门,“香宝,该起床了。”
半晌,里面才出声,拖沓的脚步声一直到达门前,随后刷的一声门从里面打开,一个少年睡眼惺忪的出现。
“娘,我饿了。”尽管还没睡醒的模样,但张嘴就是饿。
棠心摇摇头,略带宠溺的抬手在香宝的脑袋上拍了一巴掌。这儿子十五岁了,比她高出一头来,现在她想打他也没那么大的力气了。
“先洗漱一下,今儿是梧啼的成人礼,府里来了很多人,你一会儿去前府帮忙。”香宝比梧啼大不了多少,这两个孩子今年都成年了,不禁感叹时光匆匆,眨眼间他们就老了。
“我知道。”香宝倚着门,一张脸神似棠心。
“知道了还不快些?对了,梧啼呢?昨儿你们俩不是一同从外面回来的。”这两个孩子一起长大,感情深厚。
“他说干爹干娘今天回来,可能一大早就出去了吧。”揉揉鼻子,他还是没睡醒。
棠心的眸子闪了闪,差不多两年没见到小姐和七少了,这两个人成年的在外潇洒快活,倒是没把儿子忘了。
“快收拾一下,小心你爹揍你。”推了他一把,棠心转身离开。
香宝长长地打了个呵欠,愈发的羡慕起梧啼来。他从小到大挨揍无数,不是被爹揍屁股就是被娘揪耳朵,可梧啼却幸福的要死,别说挨揍了,谁也没对他说过一句狠话,羡慕啊!
达布城外,一匹白马漫步在河边,不时的低头啃一啃青草,万分闲适。
距离马儿十几米外,一个白衣少年坐在草地上,俊美的脸庞,稍有些淡漠的眉宇,眼波流转间一抹邪肆稍纵即逝。
修长的双手缠弄着已经折成几段的蒿草,他坐在这里已经有一个时辰了。
抬眼看着那通往城门的大道,还是没有一个人,他稍稍有些失望。
自有记忆以来,他那不负责的爹娘就没回来过几次。今日是他的成人礼,前几天明明有信来说他们今天会赶回来的,不会又撒谎骗他吧!
“唉。”等了许久,他百无聊赖,身子一仰索性躺在草地上,翘起二郎腿,一身华丽的衣服锦靴使得他看起来像个十足的纨绔贵公子。
过去许久,梧啼都要睡着了,蓦地听见马蹄声由远及近。倏地睁眼,梧啼一下子坐起身,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官道,果然,一行人马正朝着这边奔来。
刷的跳起来,他行动迅速又万分潇洒的跃上马背,一拽缰绳,马儿随即朝着大道上奔去。
当马儿跃上了大道,那由远及近的人马也到达了近前,前方两骑后方两骑,中央是一辆普通的雕花马车。
他挡在道中央,那行人马也停了下来。当先两骑上的人皆是黑色的劲装,普通的脸庞上却泛着征战沙场上的人该有的冷冽。
看着前方的白马少年,两人盯着他,尽管神色不变,却满身警惕。
“怎么了?”一道稍显低沉的男声从车里传出来,梧啼眸子一闪,不是?
“回老爷,一个少年挡在了路中间。”那骑在马上的人恭敬回答,尽管看起来年纪轻轻,但是却仍旧管梧啼叫少年。
下一刻,那遮挡严密的车帘从内挑开,梧啼感到一双眼睛在看着他,只是,他却看不清马车里的人。
“咦?”只听得马车里的人发出了一声惊疑,随后那人走了出来。
梧啼看向他,他也站在了车辕上看着梧啼,两人视线相对,一个不明所以,一个甚是惊异。
“你、、、、你母亲是明姒?”那中年男人开口,他身材颀长结实,肤色黝黑,眸光精锐。脸上有些胡子,但丝毫挡不住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凛冽之气。
梧啼一诧,“您认识我母亲?”他确实长得很像母亲,尤其是眉目间的冷漠。
哪知那人突然笑起来,“臭小子,给我过来,我是你叔叔。”云芷钧看着梧啼,长得真像。
梧啼更诧异了,骑在马上瞅着云芷钧,他还真不知道他还有个叔叔。
瞧着梧啼不动,云芷钧哼了哼,“不信?你爹云燕潇是我七哥,我是他十五弟。你母亲是我七嫂,难不成你不该唤我一声叔叔?”
梧啼挺直的腰杆一动,随即从马上跳下来走过去,仰着头看着那还站在车辕上的中年男人,蓦地一笑,眉间扥冷漠瞬间化为风流,“您真的是我叔叔?可是我爹娘从来没提起过您。”
云芷钧转身从车辕上跳下来,微微低头瞅着这个个头已经到了他下颌的少年,尽管他已时近中年,但笑起来时依旧还带着当年的可爱阳光。
“你那没良心的爹娘提不提有什么用?我说我是你叔叔就是你叔叔,再说废话,我可揍你。”说着,还真抬起手来。
梧啼动作敏捷的一下窜出去两米开外,“那可不行,您若真是我叔叔,我这开口唤一声,您可得先给见面礼才行。哪儿能不给见面礼还得要我叫叔叔又要揍我?不行不行。”摇着头,梧啼那张与明姒分外相似的脸庞上满是玩世不恭。虽有些怪异,但若是看见了你会发现,没有丝毫的违和感。
云芷钧立即来了兴致,“好小子,你还真是七哥的种。”这一嬉皮笑脸起来,十成十。
梧啼笑得百花失色,微微躬身,转瞬间又换了个模样,相当的儒雅有礼,“谁若是敢说我不是他的种,他可是会杀人的。.”
云芷钧抱起双臂,看着梧啼,满眼赞赏,“好,真是不错。”他知道七哥的孩子一直在塞外,也从来没见过,那俩人也从来不会带着孩子在身边,他还想这孩子肯定不会与他们俩有多相像。可是血脉这个东西骗不了人,果然和七哥很像。
“你爹和你娘呢?”云芷钧向后靠在车辕上,思及这次来这儿的目的,眸子里不禁闪过一丝沉重。
梧啼上前几步,脸上一片温和,“差不多快到了,我就是在这儿等他们的。”
“哦?他们今天能回来?”本来他也没抱什么希望,只是来传个消息。他不知道他们俩到哪儿游山玩水去了,但是他想,既然他们能把孩子放在这儿,那么照顾孩子的人肯定能联系上他们。
“嗯。”梧啼点点头,随后转头看向官道的远处,眼里闪过一丝希冀。
云芷钧看着梧啼的侧脸,那张脸与明姒真的很像,如若她不去见他,那么把梧啼带回去也行。最起码在他闭眼之前,能再看一眼明姒的脸。
不过一会儿,官道尽头果然又来了一批人马,梧啼勾起唇角,“来了。”
云芷钧闻言也站直身体看过去,果然,大概五六个人,皆是骑在马上,正朝着这边奔来。
只是眨眼间,那行人马就奔到了眼前,梧啼一眼就看到了那当中的两个人,随即双手负后挺起了胸脯,“云七少,明三小姐,你们终于回来了。”
一行人勒马,两匹马向前走了两步,正是梧啼等了许久的云燕潇和明姒。
时光荏苒,但好似根本没在他们的身上留下什么痕迹,只是云燕潇的唇上多了那么一抹胡子罢了。
从马上跳下来,明姒蓦地一笑眉目如画,乍一看,她与梧啼竟一模一样。
一身水色的简单长裙,身材依旧修长高挑,只是脸庞上多了一抹成熟的气韵,使得她看起来更有几分神秘。
“又跑到这里来等着!诶?十五!”本来是准备斥责梧啼的,每次他们回来,他都要一大早的跑到这里来等着。却不想一转眼瞧见了站在梧啼身边的那个人。
“七嫂,别来无恙啊?”十五弯身拱手,万分有礼。
明姒上下的看了他一遍,“你这个护国将军怎么有时间跑到这塞外来?”
“说的是啊,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扬高的声音在明姒的身后响起,云燕潇一袭绛紫长袍,凤眸微挑,对这个有三年没见到的弟弟并不怎么欢迎。
“我说七哥,你可真是不厚道,几年没见了,看到我居然一句欢迎的话都没有。”十五笑得一如当初,让人看着心暖。
明姒拉过梧啼的手,眉目含笑的看了一眼这个比自己都要高的儿子,随后斜睨了一眼云燕潇,“他吃火药了你别管他,今儿是梧啼成年礼,正好十五你来了做个见证。别在这大道上站着了,咱们进城再说吧。”
被明姒训斥的云燕潇明显不忿,微微睁大了凤眸盯着明姒,不过明姒却没看他。
梧啼站在原地看了看娘,又看了看爹,“你俩又吵架了?”
“管你小子屁事儿?从今天开始你是成年人了,再敢跟你老子没大没小,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不敢对明姒撒气,但对儿子可不客气,谁让他是他儿子。
梧啼无言,闭上嘴握紧了明姒的手,还是娘好!
看着眼前的一家三口,十五却感觉那些话有些说不出口,微微叹口气,继而沉默。
明姒自然看到了十五的神情,心中也知晓一二,近年来,云天翊的身体越来越差。不过相比那时太医的断言他已经撑过了许多年。如今一看十五亲自来找她,她也瞬时明白了。
“十五,有话到这边说。”松开梧啼的手,明姒拉着十五走到了一边。
梧啼有些不明,云燕潇的脸色却十分不好。梧啼瞅了瞅走开的那俩人,又瞅瞅自己的爹,聪明的一句话都不说。
“是不是他要不行了?”俩人顺着大道旁的草地走下去,明姒低声开口问道。
十五点点头,“确实不行了,恐怕,连一个月也撑不下去了。”语气带着浓浓的哀伤,说真的,他很可怜云天翊。
明姒垂眸,将眼底的情绪遮住,“你也看见了,你七哥不会让我去看他的。”云燕潇对云天翊的介怀不是一星半点,那是死也解不开的介怀。
“我看出来了,只是,他真的没别的愿望了。”十五停下脚步,看着明姒,真的觉得很神奇。这么多年过去了,他都觉得自己老了,可明姒还是那个模样,就连那眼睛还是那么澄澈。瞧瞧七哥都老了,他们俩如此下去,还真成了老夫少妻。
“他若是走了,那个位置怎么办?”她真的不知云天翊是怎么想的,他没有一个子嗣,现在马上要不行了,谁继承大统。
“承铭过继给了他,现在已经被封为太子了。”承铭是他的长子,在孩子生下来时就过继给了云天翊,只是那时没昭告天下罢了。
明姒神色不变,眼眸却明显闪动了下,“何苦!”
“七嫂,不为了别的,就为了这份情,你去看他最后一眼吧。”十五的语气有些恳切,这么多年了,人也马上要没了,真是不知七哥到底还在介怀什么。
官道上,云燕潇双手负后站在那里看着远处那两个人,弯弯的凤眸闪烁着不明。
云天翊?尽管时隔多年,但是以前的恩怨好似还在昨天。他很不想云天翊最后的模样刻在明姒的心里,用他的死换来在她心里牢不可破的地位。他斗不过一个死人,更不想输给一个死人。
“云七少?”过去了许久,太阳都到了半空。梧啼忍不住,他从来就不知自己有个叔叔,而且他还说云燕潇是他七哥,他是十五弟,那么就肯定还有更多的兄弟姐妹。他知道父母俩人有秘密,就连雷振舅舅和棠心姨娘也刻意瞒着他。现在他成年了,他想知道。
云燕潇的眸子动了动,随后低头看向梧啼,梧啼也正看着他,父子俩对视,竟都有些陌生感。
转过头,云燕潇的眼神依旧冷冷的。梧啼扭头看向母亲和那位十五叔,两个人还在说。
“有个人要死了,他想在最后看看你娘。”蓦地,云燕潇突然出声。
梧啼慢慢的眨眨眼,“你情敌?”
云燕潇勾唇一笑,弯弯的凤眸闪过一丝不屑,“手下败将。”这话说的煞是得意。
梧啼也忍不住勾了勾唇角,“那就让明三小姐去看看呗,让那个将死之人瞧瞧,明三小姐跟你云七少过的多么好。年逾四十了,竟然如同二八。”
云燕潇低头看着他,梧啼弯着眼睛一笑,父子俩的模样异常相似。
“说的也是,只不过,让你娘见了,估摸着她这辈子也忘不了了。”这是他不能容忍的。
“将死之人形如枯蒿,记得又如何?能比得了云七少风流之姿么?”梧啼这嘴说起话来比之当年的云燕潇有过之无不及,听得云燕潇甚是顺耳。
看着云燕潇弯弯的眉目,梧啼忍不住撇了撇嘴角,这么大的人了,儿女情长起来比他还幼稚,啧啧!
“让她去看吧,免得到时埋怨我。”这一路来因为明姒急着赶回来看儿子,他嫌过分赶路太累,就一直和他过不去呢。现在这事儿若是他再拦着,等到云天翊真驾崩的那一天,指不定怎么找他毛病呢。
大燕帝都城外,一行车马在快要进入城门之时缓缓停下,周围的人来来往往,几十年如一日,还是那般繁华热闹。
马车里,明姒靠在车壁上听着外面的熙熙攘攘神思有些恍惚,十五年了,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还能再回来。
因为十五很着急,担心云天翊挺不住了,所以明姒连梧啼的成年礼都没参加,就直接上了马车与他急忙的赶回大燕。
云燕潇没有同她回来,虽然嘴上说了让她来看云天翊最后一眼,但其实他心里是不乐意的。
看着明姒闭着眼睛面无表情的模样,坐在对面的十五无声的叹了口气。
马上要进城了,明姒却突然喊停,半个时辰都过去了,天都要黑了,她却还是没睁开眼睛。
他明白她心里挣扎,只是,他担心云天翊恐怕要坚持不住了。
“七嫂,天黑了城门就要关了,咱们进城吧。”因为这事儿云燕潇估摸着得很埋怨他,但是他不后悔。
半晌,明姒的眼睫动了动,随后睁开眼睛,眸子亦如以前那般澄澈,唇角上扬,整张脸潋滟生辉,如同二八女子,很难想象,她的儿子都成年了。
“走吧。”深深地吸口气,将心中所有的杂乱都放下,明姒的眸底闪过坚定。
马车不慢不快的进入城门,城内的喧闹声更是清晰入耳。尽管走南闯北多年,经常在人流中与云燕潇牵手而行,可是这帝都的声音却是任何一个地方都模仿不来的。听着这些喧嚣的声音,以往的一切又重回脑海当中。
天色渐渐暗下来,恢弘的皇宫在夜色的掩映下更显沉肃,高高的城墙泛着一股压势,隐隐的,让人有些喘不上气。
西华门,护国将军的马车从宫门外悠悠的行进,过了两道城门后停下来。
车帘一挑,十五从马车里走下来,随后转身抬手,下一刻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色披风里的人扶着他的手走了下来,看不清模样。
一步步的走进幽深的层层宫门,宫中的禁军也没人敢探查护国将军身边的那人是谁,毕竟全天下都知道,现今的太子,将来的帝王,是护国将军的儿子。
视线所及的一砖一瓦,都勾起了明姒的回忆,看到了这些,也证明了她确实在这个地方生存过,一切都不是梦。
寝宫。
宫灯闪烁着幽光,使得一切都覆盖了一层朦胧。寝宫门口重兵把守,异常森严。但他们二人却很容易的踏进了寝宫的大门,在跨过高高的门槛的那一刻,明姒掩在披风里的手不自觉的握紧。
“参见王爷。”一道中性的声音在前方响起,明姒微微低下头,头上的兜帽把她遮盖的严严实实。
“皇兄怎么样了?”十五开口,声音有些沉重。
“回王爷,傍晚时醒来喝了两口药,不过一会儿就都吐了。之后便昏睡了过去,一直都没醒。”那公公的声音也带着哀伤,在这寂静又空旷的宫殿回荡着。
“嗯,本王进去看看他。”十五说了句,随后便举步走进去,明姒随后,站在门口的人并未阻拦。
泛着幽幽灯光的宫殿飘着药味儿,隐隐的,好像还有一丝属于云天翊身上温暖的气息。
明姒慢慢的抬起头,在转过一道屏风后,她看到了重重纱幔后那个躺在床上的人,尽管有纱幔的阻拦,但是她却看得清楚。
十五没有再往前走,看了看明姒,随后叹口气,“进去吧。”
明姒没有回应,慢慢的一步步走过去,穿过垂地的纱幔,也终于看到了他。
苍白,瘦削。但那眉目间淡淡的温润却始终没变,尽管他病了,但那笼罩在身上的海纳百川的气势却还在,使得明姒想起初见他时的模样。
满身风华,波澜不惊。清浅一笑,便让人恍若春风拂面。眸光如水,使得看着他的人也跟着心头震荡。
在床边坐下,明姒把披风解开放在一边,不眨眼睛的看着他,如果他不是还在轻轻呼吸着,真的好似已经升天了。
十五站在外,隔着纱幔看着他们,不知怎的,眼眶有些发酸。低下头叹口气,他转身走出去。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明姒一直没动。整个宫殿寂静的只听得到他清浅的呼吸声,但却不连贯。
蓦地,云天翊放在锦被外的手动了动,明姒眸子一闪,收回神思看向他,莫名的心头有些酸。
“水、、”略有无力的声音从云天翊干燥无血色的唇边溢出,明姒赶紧起身走到床头边的矮几上倒了一杯水,随后走过来坐在床头,单手扶着云天翊的头让他的身子稍稍起来些,然后拿着杯子凑到他的唇边。
然而,云天翊却没有喝,慢慢的抬起手,准确的抓住了明姒拿着杯子的手腕。他的手依旧炙热,使得明姒差点把手里的杯子扔了。
“是你么?”他依旧没有睁开眼,低声的说着,尽管无力,但能听出他压抑的激动。
“嗯。”明姒轻轻答应,之后怀里的人身子几不可微的僵了下。
“喝吧。”任他抓着自己的手臂,明姒轻声说道。
顺着明姒的力道,云天翊将那杯水全部喝了,睫毛在颤动,抓着明姒手臂的手也逐渐的用力。
“还喝么?”见他喝完,明姒问道。
“不喝了。”他回答,下一刻慢慢的掀起眼睫,那双曾经如同有水波荡漾的眼眸深邃的看不见底,那身为上位王者的气势犹在,可却凭空多了些别的情绪。
“我、、不想让你看见我这个样子。”他说道,声音无端的有些苍凉。
明姒抿了抿唇,眼眶有些酸,“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第一次见到的模样,满身风华,意气风发。”
“真的么?”唇边漾开一抹笑,尽管苍白瘦削,但温润光华。
“嗯。”明姒挣开他的手把水杯放回去,随后又拿过靠垫放在他的背后,这才松开了他。
慢慢的起身走到他对面坐下,四目相对,谁也没想到,再次对视,竟然是在这种场景。
看着明姒,云天翊那漆黑的眼眸颤动了下,随即一笑,“你一点都没变,我却老了。”语气不免哀伤。
“我是妖怪,中毒都不会死,你又何必与我攀比?”明姒笑笑,眉目生花。
云天翊听闻也不免失笑,“你的选择是对的,若真的被困在这宫中,你也不会这般与我说话。”这是以前她从来不会说的话,风趣诙谐。
明姒笑容依旧,视线寸寸下滑,蓦地看到他放在被子上的手狠狠地攥着,指节泛青。
“你没事吧?”惊觉有些不好,明姒握住他的手。再抬头看向他,猛的睁大眼睛,他的嘴角隐隐的有血在往下流。
赶紧起身坐在他身边,明姒拿起帕子给他擦,却好似越擦越多。云天翊一直注视着她,硬生生的在忍,最后还是没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
明姒抚着他的脊背,一只手拿着帕子擦着他咳出来的血,手底下的触感瘦骨嶙峋,以往的健硕皆不见。
咳了许久,云天翊终于停了下来,却好似被抽去了一身的力气,靠着明姒的肩膀,深深地呼吸,脸色更加苍白。
帕子上都是血,明姒随手扔掉,而后用袖子擦掉他唇边的血迹,歪头看着他,心头千回百转,真的没想到他的册这么重。
“喝水么?”许久,看他平复了下来,明姒问道。
云天翊摇摇头,靠在她的身上不说话。
明姒也不再开口,灯火幽幽,听着他清浅的呼吸,感受着他轻飘飘的身体。
“谢谢你来看我。”蓦地,云天翊开口,他睁着眼睛看着帐顶,好似在用力的支撑着眼皮。
“若是有来世,你别再用那么多的阴谋诡计算计别人了,我会不敢靠近你的。”轻声的说着,明姒唇边的笑有些牵强。
“若有来世、、、、若有来世,我会选择做一棵大树。你给我浇水除虫,我给你遮阳。”一字一字的说着,他努力睁开的眼睛慢慢的合上。
明姒嘴角的笑终于消失,眼前一片模糊,在他看不见的时刻,泪珠滑落,低落在他的肩膀上。
“好,我肯定天天给你浇水。心情好了,我会拿一把伞给你遮阳,下雨了给你挡雨,还会在你身边种满花,免得你像这辈子这么孤单。”轻声的说着,明姒知道他听不见了,握住他的手,那温度如此熟悉,好似就在昨天,他们还曾十指相扣过。
重重的纱幔外,十五站在一角眼眶通红,注视着虚无的地方,为那个万人之上却可怜的兄长第一次落泪。
天边泛起鱼肚白,寂静的宫门口,两人静静的走出来。
走进马车,亦如来时那般静静的离开,宫墙之上,一个人的视线随着马车越来越远。
他一身铠甲,气势凛然,剑眉入鬓,眸光锐利。时间在他的身上沉淀出更为刚毅的气息,可在那眼眸深处,却有一抹苍凉划过,萧瑟孤寂以及无怨无悔。
太阳跳跃出天边,城门也缓缓的打开,三不五时的有人从城门进出。一辆马车踏着不急不缓的步伐从城内走出来,走出城门之时却缓缓停下。
对面十几米外,一人骑在马上,紫袍飞扬风度翩然。尽管年近不惑,但那弯弯的凤眸却带着一抹妖娆不羁。看着那从马车上走下来的人时,纤薄的唇微微扬起,给整个人添上几分玩世不恭。
明姒注视着云燕潇,平静无波的眼慢慢的浮起笑意,一步步走向他,眼角眉梢的笑皆是幸福。
“不是说不来么?”在马儿的身边停下,明姒仰头看着他。
云燕潇微微俯身,尽管不再年轻,却仍旧让人移不开眼,“怕你同情心泛滥,走不出这城门啊。”
“就是爬我也得爬回你身边。”明姒抬手拍拍他的脸,皮肤上还沾着一层夜晚的霜露。
“这话我爱听,再多说几句。”挑高了眉尾,还想继续听好话。
明姒轻哼,不客气的拍打了他一下,“老不正经,让我上去。”
云燕潇轻笑,抬手搂住她,轻松的稍稍用力,明姒立即被他拽上了马,侧坐在他的身前。一拽缰绳,马儿立即调转方向,眨眼间远离,只余一道尘烟在空中翩飞。待得尘烟旋旋落地,马儿也没了踪影。
十五站在车辕上看着他们离开,迎着晨起的朝阳,他也释然了。希望他们能永远幸福,也希望、、、他下辈子能做一棵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