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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胤随意放下手中书卷,淡淡瞟一眼,道:“你要的是这种么?”
景横波想了一下对着所有人微笑鞠躬的宫胤,打了个寒噤,赶紧摇摇头。
宫胤起身下车,景横波整理裙摆,忽然宫胤的手伸了过来,她一怔,含笑接住,轻巧地落在他身边。
听见他道:“对你亲和便够了。”
景横波忽然想起当年初进帝歌,红毯之上迎女王,也是他立在红毯边,伸手相引,护她走上人生第一条倍受考验的路途。
从开始到现在,他的特别,从来都只是给她的,确实,这就够了。
到如今还能携手,本身已经是福气,她只需要抓紧便好。
平王站在灯影下,看着面前一对璧人,男子挺拔如雪中竹,清逸精致不染俗尘,女子妩媚似雾中花,瑰姿艳逸风采逼人。两人双双立在那里,除了令人想起“神仙眷侣”“伉俪”之类的词儿外,再想不起其他。
就连身后跟下来的侍女,都生得玉立亭亭,不逊于女主人的好身段。
平王脸上微笑不变,却忽然想起自己的吉祥儿那张永远惨白的脸和仿佛要滴血的嘴,心中涌起一阵烦躁——她就不知道脸太白,胭脂便不能太红么?
看着这样一对璧人,想着自己为了大业不得不委屈的联姻,他的眼色更阴沉了几分,不过他随即便微微笑了。
只要做了大王,是可以纳很多妃子的。
门后的阴影里,吉小姐也静静立着,看着那对神仙眷侣,也看着自己的表哥。
表哥平日里也算玉树临风,可此时立在那两人面前,伧俗得连贩夫走卒都不如。
她眼底也掠过一丝厌弃——明明被那个女人惊艳,非要装着没看见,表哥不知道自己笑得很虚伪么?
她脸色微微沉着,看着那一对年貌相当的男女,想着自己十五岁,却要做三十岁表哥的继室王妃。
所以,只有做了王后,才能将这不甘填平。
阶下传来一声朗笑,平王迎上,笑道:“可是姬国三王女殿下?请恕小王冒昧相请。今日之宴,实在是要给王女赔罪的。”
景横波笑着还礼,连道不敢,却又恰到好处露几分疑惑之色,果然平王笑道:“今日在城门口,小王那表妹失礼,小王得知后,急忙给王女下帖,务必将这误会解释清楚,我那表妹,年纪尚幼,不谙世事,冒犯王女,还请王女海涵。”说着竟亲自一躬。
景横波忙回礼,做一脸感动惊讶之色,连称无妨,又诚恳地表示了己方也有不是,对吉家小姐过于冒犯,理当己方先赔罪才是,最后啧啧赞叹平王果真名不虚传,贤王之贤,坦然从容,令人如沐春风云云。
两人互相吹捧了一阵,各自感觉对方都像琉璃盅里的骰子,滴溜溜转个不住,抓不着。
宫胤一直静静听着,眼底有淡淡笑意,此刻他忽然也想起当初在他搀扶下迈上红毯的小女子,那时候她明媚鲜活,言笑无拘,哪有现在的老奸巨猾。然而对于这样的变化,虽有怅然,依旧微喜,无论如何,她成熟了,从此后当不惧任何人间风雨。
景横波和平王一路向内,寒暄谦让,互相道歉都道了十几次,笑得牙酸,偶一转眼,看宫胤淡淡笑意,忍不走一声,想这个家伙好命,多少年掌大荒大权,高高在上,向来只有他人俯伏于他脚下大气也不敢喘,从来也不知道什么叫八面玲珑左右逢源,这种命苦的活儿,只有她这个苦逼去做,想着想着气不忿,忍不邹恨掐一下他的手腕,宫胤却没有反应,她有些郁闷,还想掐一下,他却忽然轻轻捏一捏她手指,又搔了搔她掌心,景横波眼波斜斜瞟过去,看他目不斜视的侧面,再看看自己被他紧紧握住的手指,唇角便微微弯起。
还和他计较什么,这样互补不是很好?这样含着淡淡甜蜜的小小调情不是很好?
她唇角噙三分笑意,随平王走向宴客的凌波阁,这阁名听来甚俗,设计却有点意思,四面不靠,在水中央。阁呈半圆形,其上灯火辉煌,阁下水面也是灯光溢彩,交相辉映,正成一个整圆,远远看去,便如苍穹之下降明月,碧湖之上生彩珠,辉耀于苍青色天空背景之下,那一弯残月,半道银河,比之也黯然失色。
阁四周没有桥,以轻飘飘的莲船相渡,每船除操桨者外,只能容一人。各自登舟,船娘都是妙龄女子,卷起衣袖,露一弯雪白莹润胳膊,却都是好臂力,操桨之下,莲船真如朵朵莲花,飘向水阁,一直飘到近前,景横波才发现,这凌波阁四周水清如镜,水下竟有无数石柱,有四根最粗的石柱,支撑着整座凌波阁,其余细柱散落四周,柱上镶嵌密封的水晶灯,光芒耀眼。她原以为这水面光辉灿烂,形成整圆奇景是因为阁影倒映,如今才发现这水下有灯,可是灯火怎么能在水下点燃?再看水晶灯内,竟然都是夜明珠。
真真好生奢侈,景横波自叹玉照宫不如,静庭比起来更寒酸得拿不出手。
不过这种设计……她唇边一抹浅浅的笑意,这么亮,这么四面不靠,这是要看什么呢?
平王开席,亲自作陪,并没有那吉小姐,用平王的话说,人家受了风寒。
似乎为了表现诚意,这一席竟然也没有别人,竟然就是平王一人,陪着她和宫胤。不过景横波并不认为,这阁四周就真的没人了。
此时已经秋末,并不是迎风饮酒的好季节,阁中的鲛纱一层层垂下来,挡风遮气,虽处水上亦不觉寒冷,不断有珍馐,以银盘装盛,源源不绝送上,从阁中看去,便见无数巨大莲花,迤逦而来,再悠然而散,惊动水光珠辉,摇曳在人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