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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横波麻木地听着,龙维的声音忽远忽近,像身处梦中。
此刻,如果真的是梦,该多好啊。
“所以叔叔在追斗篷人的一路上,就安排我们各自离开,散入山林,重新隐居。我们几个隐约猜到了真相,不放心,走远了之后又折回头,刚好看见叔叔坠落……救下了你……”
景横波手撑着地,虚弱地问:“你们看见了……看见了?”
龙维知道她指的是什么,犹豫了一下,咬咬牙道:“是……陛下节哀。”
景横波撑着地的手臂一软,长长的黑发垂下来。
心头冰凉,似琉璃沼泽渗入肌骨,又似被无数磨碎的琉璃再细细碾磨而过,彻骨疼痛,血肉模糊。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如此粗心?
为什么就没有发现他并没有痊愈?
为什么总习惯了他的强大,信任着他的强大,总觉得他对自己身体的忧虑是一种借口,从没真正相信过他真的会发作,会出事?
如若粗疏当被苍天惩罚,为什么不罚她?
龙维三人静静地看着她,这平日里艳丽鲜亮的女子,此刻萎顿在微光闪烁的琉璃沼泽边,竟黯淡如萎落的花。
生死磨折都不能抽取的勃勃生气,在一瞬间萎谢。
好一会儿才听见她的声音,暗哑而低微地传来,“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龙维等人沉默了一会,终究不知如何劝解,默然走开。
家主离开,持有龙家信物的景横波,其实已经相当于新的家主,她的意志,不能违背。
景横波并没有关注他们去了哪里,现在这世上,已经没有值得关注的人了。
她也没有起身试图再寻找宫胤,哪怕到此刻她依旧不信他真的葬身于琉璃沼泽,她也知道,她不会在这里找到他了。
或者,她一生都不能再找到他。
他死也好,废也好,必将经历人生最大变化,而这变化,他不会愿意她一同承担,他早就做好准备,一个人静静向前,在彼岸,曼殊沙华开满的地方。
没有她。
而她,也不愿此刻在这里茫然寻找,以一个注定的失望,告诉自己一生都没有希望。
不。
她没有亲眼看见,她没有亲自面对,她就绝不接受他再次安排好的命运。
她静默地伏在沼泽岸边,听沼泽缓慢流淌如时间,沼泽向着一个方向流动,时间向着一个去处奔流,谁也无能无力溯流而上,再看一遍曾经错失的风景。
长发垂落在地面,被夜风染凉。这夜的月模糊而暗昧,只有银色沼泽在幽幽闪光,而苍青的斑驳的山崖从天际俯冲而下,视野迎接就似被一柄刀插入眼眶。
景横波静默如死。
似永不愿再起身。
山崖俯冲而下,一道黑影在山崖上缓慢移动,向着此刻伤痛欲死的景横波的方向。
黑影移动得无比小心,不发出一丝声音,人还没下山崖,长长的裤管和袖管,已经悄无声息地到了沼泽边。
黑影停在山崖边,将苍白的脸藏在幽黑的山崖间,那双滚滚蠕动的袖管,却在不断试探着向前……向前……
明城盯住景横波的眼光,充满憎恶和执拗。
主人已经走了,她却偷偷留了下来,她不明白主人为什么要在景横波最脆弱的时刻放弃对她的攻击,但她知道自己绝对不肯错过。
袖管谨慎地在离景横波半丈之外停住,却有一缕细细的绿毛,飘出了袖管,仿若有生命一般,向景横波的方向生长蔓延。
看上去像一只探出长腿的蜘蛛,或者正在生霉菌的孢子。
绿丝已经蔓延至景横波袍子下。
明城眼里露出得色。
不需要动手,只需要轻轻一抖,这绿丝沾附在景横波衣服上,再落在她肌肤上,就会令她肌肤溃烂,毒入肺腑。
马上那绿丝就要触及景横波袍子,她舒一口长气,身子开始向上攀援。
攀援的时候她下意识看了一眼景横波所在的地方,然后浑身汗毛猛地一炸。
刚才还跪坐于地,脸埋在泥土里,不闻不问的景横波,不见了!
明城立即知道不好,疯了一样向上蹿。
然后她就觉得头皮一痛,整个人被拎了起来。
她脑中嗡地一声,还在紧张思考是惨叫还是求饶,眼前一晕,身子已经腾空而起,下一瞬落在了沼泽边。
闪闪发光玻璃似的沼泽就在脚底。
明城的眼睛死命向下翻着,恐惧让她咽喉发哑,好半天嘶喊出一句,“别杀我!”
话音未落,景横波手往下一放。
尖叫声里明城啪一下落入沼泽,她的惨叫声几乎可以把崖震塌,“啊啊啊啊救命!”
还没喊完,刚刚感觉到四面八方的重力,哗啦一声,她的身子又被提起,明城张大嘴,心中的欢喜还没升起,就听见景横波自言自语地道:“这沼泽真重,下一次也许就提不起来了。”
“别,别。”明城魂飞魄散,急忙道,“大波……啊不陛下,别这样,有话好好说,你……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说!”
“他是谁。”景横波声音比这沼泽还冷。
明城绝望地翻翻眼睛,半天呐呐地道:“我不知道……”感觉到身子往下沉了沉,急声道:“我真的不知道!他一直蒙着脸,穿着斗篷,而且他的属下也都穿着斗篷,根本无法分辨!”
“你的身体,是他改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