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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黄实本和卫林也到了瑞安堂门前的院子里,院子四周的屋檐下,只各角挂了一只红彤彤的灯笼,既照了明,又不至于夺去月亮的光辉。
正北边,设了一处祭台,上面摆满了月饼瓜果,两只红烛被罩上灯罩,火光一跳一跳的,映着那泥塑的月亮神的神像虚无缥缈,倒应了以青那种不屑拜神的想法。
以青此刻正挨着老夫人坐着,右手边则是冯王平和星月,她捡了两块团圆饼分别递给了二人。
星月接过月饼,轻轻掰掉了一小块放进嘴里,细细咀嚼了起来,脊背绷直,端坐在椅子上,好像有些紧张。
以青笑着拍拍她的手:“怎么样?喜欢么?”
“……什么?”星月愣住了,咽下月饼方说道。
“我是问你,畅听书院还喜欢么?”
星月点点头,乖巧地说道:“倒是很干净素雅的地方。”
“嗯,”以青眯起眼睛,仿佛陷入了回忆当中,“那书房里有一长排高高的书架,不知道书还在不?我以前最喜欢那个地方。”
“星月没有注意到,还没进那书房看过,”星月抿着嘴,笑道,“今后,我一定不会忽视它们。”
以青点点头,“可惜啊,季先生走了,否则有她给你启蒙,一定很不错,学的好的话,没准儿都可以女扮男装考个状元回来!”
星月瞧着她兴高采烈的样子,也笑了:“终究,我与季先生的师徒缘分还是太浅。”
“不要灰心,”以青摸了摸她的头发,笑道:“你跟着师父学,也一定会受益终生的。在那样肃静的地方,没人打扰,假以时日,青出于蓝也不一定。”
“……”星月沉默了,却被以青将碎发别到耳后,“想什么呢,星月?”
“嗯,好像畅听书院也不是那么安静,刚刚我与师父去的时候,就看到一个丫头在那儿张望,不知道是什么人。”
丫头?
以青不以为意地笑道:“这府里丫头多,更何况,后院还有丫鬟们住的撷英院和来往频繁的厨房,以后认识就好了。”
此刻,冯王平拿着月饼,淡淡的闻了闻,便放在一旁不动,她一向不喜甜食的,正发着愣,就见一只大手盛了一碗羮放到了自己面前。
抬头一看,竟然是卫林温和的笑容,他轻轻说道:“这荷叶芙蓉羮,最清淡爽口,没想到将军府上的厨子也会做,尝尝看,对你的胃口。”
“谢了。”冯王平淡淡一谢,瞧着那碗青青白白的晶莹,心中一怔忪,愣了一下,又拿眼睛快速扫了一眼卫林,便轻轻拿起小勺尝了一口,果然是熟悉的清香味道,思绪仿佛飞到了遥远的大同城内,不觉间,一碗羮就这么被吃的干干净净。
以青看着二人之间的熟稔,只觉得有趣,荷叶芙蓉羮?怎么那么耳熟?
正思索着,却见黄实本大手一挥,揽过卫林面前的汤匙,自顾自地盛了一碗荷叶芙蓉羮,眼睛一转,瞧了瞧一勺接着一勺喝着羮的冯王平,此刻的她依然做着男子打扮,一袭月白的长衫一尘不染,白白的脸,短短淡淡的眉毛,沐浴在银色的月亮光辉之下,不施粉黛的脸上是那样平静却惬意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好像看见了广寒宫的仙子竟然静静地坐在了自己的对面。
只听到这仙子旁边坐着的那个跟自己一路受苦的朋友,问她说:“可还好?”
她虽然已经吃光了,却嘴角轻轻一撇:“差远了。”
卫林不以为意,只抬手又盛了一碗放到她的面前,说道:“那就再尝尝,也许还可以呢?”
冯王平皱了皱眉,黄实本只以为她定会拒绝,没想到,她居然径直拿起勺子来,一口一口又吃了起来。
这个口是心非的女子,看来啊,世家女子都一样,全有这个毛病。黄实本一乐,便也舀了一勺大口吃了下去,却皱眉叫苦,虽然有一丝香甜,却更多的是荷叶淡淡的清香和不知道是什么食材散发出来的清苦味儿,直呼“莫非是搁了黄连,这不是人能吃的东西”。
以青很少见黄实本如此失态,觉得有趣,却见巧菊盛了一碗给老夫人喝,他却马上住了嘴,改口道这羮味道奇特,老夫人独具慧眼,却说什么也不肯再喝了。
以青站起来,拿着一块月饼送到他的面前,笑道:“看来,黄大哥和青儿一样,都喜欢甜甜的东西呢。”
黄实本并不客气,接过来说:“还是二小姐口味正常。”
以青抿嘴一笑,瞧着桌子当中放着一个足有三只海碗那么大的月饼,问黄实本道:“那黄大哥一定和我一样,喜欢这个大个的,只是怎么不能现在吃呢?”
一阵沉沉的笑声从她的身后传来:“你这个丫头,到贪心的很!”
是石亨。
以青回过身去,却见石亨正稳稳站在自己的身后,目光如星一般,瞧着自己看,嘴角含笑:“怎么还惦记上大的了?”
“这个嘛,人之常情啊,谁有大的还要小的啊?”以青一乐,咂摸着下巴围着石亨转了个圈,只见他身材伟岸,一袭月白色长衫更衬得风度翩翩,一阵微风吹过,额前的碎发轻轻飘动着,一双长眉斜飞入鬓,俊朗的脸上挂着宠溺的笑容,便也跟着乐道:“难怪啊,难怪。”
“……难怪什么?”石亨也瞧着以青,只觉得她淘气时候的样子生机勃勃。
“难怪……”以青本想将巧兰告诉自己的关于老夫人严格限定丫鬟与石亨交谈的规矩讲与他听,却想起若是当着老夫人的面上说了,岂不是会让巧菊落下个传闲话的莫须有罪名?这对于下人来讲,好像是很不好的,随意议论主人家的是非,又透露出好多消息给自己,仿佛是很不稳重。
以青想起巧菊刚刚在屋子里对自己的前后态度变化,也许是因为石后的关系,这个姑娘并不曾对自己设防。
“难怪什么?”石亨见以青并不继续说下去,便追问道。
“难怪你啊,身材保持的这么好,”以青眼睛转了转,打着哈哈道,“肯定啊,你姐夫你不爱吃甜食的关系。对了,这‘巨无霸’月饼为什么不能吃啊?”
老夫人听着笑了:“怎么不能吃?是可以吃的,只是这‘巨无霸’是什么啊?”
以青一怔,糟糕,顺口说出了一种汉堡的名字,忙笑着说:“就是啊,就是一种鱼,长得特别大,比这个月饼还要大,叫做巨无霸。”
“哦?”黄实本来了兴致,插嘴道:“我怎么不知道?要是有这样的鱼,倒是应该抓来尝尝。二小姐,是从何处得知的啊?你们呆的大同城好像不靠海啊?”
以青眨眨眼睛还嘴道:“黄大哥此言差矣,一叶障目,谁说只有海里才有大鱼啊!我们汾河里大鱼多着呢?是不是啊,姐夫?”
石亨见以青求助的望着自己,心中虽然也好奇她是怎么知道这么多奇奇怪怪的词汇的,因为八年的朝夕相处,自己早已经习惯了她的新奇言论,却从来没有深究过她是如何得知的,此刻只能按下心中疑问,附和道:“确实有的,黄兄若想尝鲜,等去大同,我来做东。”
以青暗暗舒了一口气,黄实本真是个愿意刨根问底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生多疑呢?还好有石亨帮自己打圆场。
黄实本却在听到“大同”二字,眼神沉了下去,摆摆手道:“算了算了,那鬼地方我还是少去的好,否则再有九条命我也不去了。反正二小姐都回来了,就在京城呆着吧,多好。”
大同?
难道石亨还想着要回去么?是要一雪前耻,与蒙古人再次决战么?
可惜啊,他回不去的。以青虽知道历史走向,却不明白石亨是怎么想的,有空还是要问问他才行,怎么说,两人也算是真真正正的走到一起了,将来的路如何走,还需要共同决定和承担才是。
老夫人笑着吩咐巧菊取来刀子,将那个“巨无霸”月饼切成几分,以青看得奇怪,便在一旁默默数着:“一、二、三……”
大月饼总共被切成了十份。
石亨笑着拉以青坐好,轻轻对她说:“安心坐下,母亲要分团圆饼了。”
分月饼?
这又不是生日蛋糕。
却见巧菊依次给坐在桌子上的人都分了一块之后,还剩下了三块。
以青抬头不解地看着石亨,却听老夫人声音如水,静静地滑过月色:“老夫人眼神不好了,心却不糊涂。往年,这府里并不曾这样热闹,今天却是非比寻常的。青儿回来了,季安也在,还带回来了冯姑娘、星月和卫公子,你们都是两个孩子的亲人一样的人,所以,在这石府,你们也不是客人,而是老婆子的家人。这团圆饼本就是家人在一起分着吃的,剩下这三块,一块儿给我那苦命的三个儿子,一块儿给蓝儿,还有一块儿给……”
“少爷!少爷!”有门上的仆人搀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人出现在内院门口,石亨脸色一变,忙奔过去一看,那人虽然满面尘土,却熟悉的很。
“石后!”
巧菊听不真切,却目光里涌起焦急,是哥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