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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二小姐记挂,”巧菊浅浅一笑,福了下去,“冯大夫医术高明,哥哥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此刻正睡着呢。”
“还需要静养一段时间,”冯王平接话道,捧着一碗凉茶挨着以青坐下,静静的喝了起来,喃喃说着,“果然怎么喝也喝不饱呢。”
“冯大夫忙着照顾哥哥,午饭没有吃好,您稍等,奴婢这就去小厨房拿些点心过来。”巧菊一听,连忙道。
以青想起上午离开时,在厨房见到的一口酥,也不禁觉得肚子饿了,一手往肚子揉去,才发现怀里还装着软乎乎的驴打滚。忙止住了巧菊,打开纸包,递给她俩一人一块,自己却被膏药涂了满脸,张不开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两人吃。
巧菊推辞了一会儿,才小口小口地尝起来,可不像冯王平那般囫囵吞枣。
咀嚼的声音和弥漫在空气里香甜的气息让以青口水泛滥,她不自觉的咽了咽,觉得再待下去肯定会失控,恐怕会大口吃东西,肯定会破坏了药性,索性便站起身往门外走去。
冯王平一把拉住她,口中被驴打滚填的满满地,语音含糊的问她:“去哪儿?”
以青指了指驴打滚,在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馋”字。
冯王平会意,笑了:“一个时辰之内不能喝水、说话、吃东西,可怜劲儿的,就准你去逛逛吧。”
以青离了厢房,却不知道该往哪儿去,和泰堂是不能去的,自己这幅样子若是被老夫人知晓,岂不是害了黄大哥么?
目前,还是索性躲一个时辰才好。
以青环顾了四周,这是在石亨的季平园内,上一次到这里来还是八年前,那时候自己也只是个小姑娘,被黄幼翠威胁着往这里来,第一次停留在石亨居住的地方,没曾想,如今却驻入了他的心中。
想起石亨那个宽厚的臂膀,她心中不禁泛起了丝丝的甜蜜。
其实,两个人除了那个浅浅的吻之外再没有什么亲密的动作,可是当一个人把另一个人放在心上的时候,那种亲密却是不言而喻的,可能是一个眼神,也可能是一种氛围,总之,是不可言说的快乐。
心中柔软,不禁连动作都放轻了。
几乎是毫无声息的,她走到了季平园的正堂旁的小书房门口。
“黄实本!”
一道压抑的低呼让以青的动作一滞,她顿时屏住了呼吸,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那声音不是别人,正是石亨的。
“你怎么可以让她涉险?!你怎么能让她涉险?!我体谅你这么多年为了我们石府和黄家的奔波操劳,可你一向是最通透的,今日怎么如此糊涂?!”
以青听到石亨隐隐压制的怒意,心中想替黄实本分辨,却张不开嘴,就听黄实本低沉回答说:“是我疏忽了,今日上午出去探听消息的时候,觉得咱们家的生意处处不对劲,本想着择日不如撞日,去探探那神仙居的底,看看是否与二小姐有关,没想到那神仙居背后的水果然很深啊……”
“生意……”石亨打断他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么?”
“嗯,很奇怪。”
以青纳闷,能让黄实本觉得奇怪,那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吧?
黄实本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今天我去了柜上,发现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之前已经在宫里打点好的线都断了,几处丝绸庄都被人下了绊子,生意一落千丈,更奇怪的是苏州给咱们供货的店面都把订单退了回来,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而且我今天还收到了一个雪上加霜的消息……”
“什么消息?”石亨的回话也透着冰冷。
“本来预计今天到港的一船货居然在运河内沉没了,可据说这一个月来运河都平静的很,没有什么大浪啊……”
以青在门外听的也是胆战心惊,黄家的生意受阻,石亨又丢了官职,看来是有人按捺不住有所动作了。
“黄兄,”石亨已经不叫他全名了,预示着他已经被成功的转移了注意力,以青听着,更加佩服黄实本转移话题、明哲保身的能力,“黄兄可知这些异象是从何时开始的么?”
“嗯,据我判断,已一月有余了。”
石亨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就应该是从我兵败大同之日算起了。呵,好快的消息,好毒的手段!”
“嗯,”黄实本沉吟道,“也是我在大同城外遇袭的时间,想来是他们三家下的黑手了,只是不知道此刻他们是已经联合行动了,还是各自为政呢?”
“青儿曾说过,那方家和梅家是联姻了的,娶的正是齐家原本下了定的梅蕴寒。”
“……夺妻之恨?”黄实本咂咂嘴,“那齐家可不是与方、梅两家生了嫌隙么?我们不如趁势而上……”
石亨打断他:“如今我们在明,他们在暗,恐怕难啊。更何况,我兵败降职,你了无消息,肯定也是他们积极行动的原因之一。此刻,你我虽护着以青归来,可这石府、这黄家却已经不是一个多月之前的光景了。”
“季安所言正是,只不过二小姐……”
“放心,就算我只剩下一口气,也定然会护她平安,况且这石府里我早已做了安排,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会送她离开。”
以青一惊,原来石亨早就已经留好了退路,做了万全的打算。
自己以为回到京城就万事大吉了,没想到这京城却比兵荒马乱的大同更加凶险,石亨和黄实本恐怕也没有预料到的。
门内两人,门外一人,都陷入了深深的沉默,良久没有人再说话。
“季安,你且放心,咱们……”黄实本刚张嘴说话,却被石亨打断了:“黄兄,你刚刚说那神仙居背后的水很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黄实本看石亨脸上刚刚出现的一丝不舍已消失的无影无踪,正蹙着眉瞧着自己,不由暗暗佩服,笑了一下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过也是姓朱的罢了。”
“姓朱?”
“嗯,正是刚才打过照面的郕王朱祁钰。”
“郕王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在城北开间神仙居呢?难不成他另有居心?”石亨的语气中透着疑问。
黄实本狡黠一笑:“这,我恐怕说不清,不如让二小姐来告诉咱们吧!”
没等以青反应过来,她面前的书房门便被黄实本倏地一下拉开了,眼前是他那张笑盈盈的面孔,耳边听着他说道:“二小姐听了不少,可该登场了吧?”
以青涂得满脸颊的黑药膏,送给了黄实本一个大大的白眼,整了整衣服,便大步往书房里走去,好似刚刚偷听人说话的并不是自己一样。
石亨皱着眉看她落落大方的走到书房里的案几前,研墨提笔写了几个字,然后递过来。
那上面写着:安国寺内住着郕王之母,神仙居便是御膳房。
黄实本凑过来看,沉沉一笑:“好比喻。原来是这样,难怪那捧着食盒的人如此嚣张跋扈,原来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啊。”
石亨却不似黄实本那样轻松,他仍紧紧蹙着眉低着头盯着手中的纸看,似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青儿,你今后不要出府去了。”
啊?这样就给自己禁足了?
以青本想着据理力争一下,可,一脸上是药,不能说话,写字太慢,这种争论的气势稍纵即逝;二是想着郕王阴冷的表情,确实骇人,避其锋芒倒很好;三是今天自己确实鲁莽了,看着石亨沉重的表情,再什么话也讲不出来,只能垂下头慢慢写了一个大大的“好”字。
可是石亨的表情却没有变的轻松起来,有隐隐的情绪在他如星般的眼眸中弥漫开来,他看着一脸平静的以青问道:“青儿,你可曾后悔?”
后悔什么?
以青心里完全没有概念,只能摇摇头,想笑一笑,可惜药膏绵密,没有成功。
黄实本打量着石亨的神色,知道他有话要说,便一转身出去了。
石亨让以青坐下,蹲在她面前,目光在她面上逡巡:“……青儿,告诉我你是怎么伤的?”
以青想了想,手在“郕王”两个字上指了指,又做了一个捏脸颊的动作。
“……疼的好些了么?”石亨的手指想抚上她的脸颊,又怕破坏药性,便改为轻轻摸了摸她额前的碎发。
这样的温暖让以青感到舒服,她努力使目光变的柔和,点了点头。
石亨将以青的双手握在手中,传递着力量,他如一座高山一般坚实的跪在她的面前:“青儿,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当十一来禀报说你在安国寺外遇险时,我马上辞了于大人往那儿赶,谁知还是晚了一步,让你受了惊吓。”
以青点点头,怪不得他来得那样快,原来是早就得到了消息,若不是石亨,恐怕此刻自己就被掳到郕王府去了,但凡王孙贵胄总是不好相与的,那郕王看起来更是阴晴不定,还好,还好。
还好,你来了。
以青这样想着,便在石亨的手心里写了一个“谢”字。
石亨却摇摇头:“青儿,刚刚的话你也听到了,我们面临的是风雨欲来,难道你不后悔么?若是当初你我一走了之……”
他静默了一会儿,两道长眉拧的更紧,最后吐出一口气来,似做出了什么艰难的决定:“青儿,如果我说让你离开我,你愿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