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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瞧见王序扔过来的画卷里头有一张写了江诺的名字,惊道:“江诺的书画都有,看来陈渊还真不只是个满身铜臭味儿的商人。”
王序却不理我,径自找下去,看那样子,倒像是目标明确。
他在书架子的最底端停下动作,隔着一方珠帘,饶是我视力极好,也看不出他手上拿的是什么。半晌,他走过来,手上的纸张陈旧且微有损耗,我瞥见角落里一枝料峭的碧莲。
王序并没有去打听陈渊的下落。他脚底生风,衣袂在风中飞扬,似浪淘白沙,叶落深林。
在路上看见了白荷,王序却并未停留半分。我想起白荷的去意,瞬间便明白了王序的心思:“你不是说不愿再见青碧吗?”
“那不一样。”
“嗯?”
“现在我是个活人。”
从前王序离不得那山崖是因为陈渊设了阵法,后来沈凌解开了阵法而王序仍不愿见青碧却是介怀自己死人的身份。可是人死了哪还有再活一次的道理?我望着王序长长的头发:“你毕竟是死了,这身体,你迟早是要还给人家的。”
“以后的事情,我并不想考虑太多。”王序说,眼中显出古怪笑意,似怅惘似心满意足:“关键是,现在我能见到她。”
离城边的小小城镇在夜色里显出轮廓,几家灯火摇曳,几家欢喜无忧,几家无事锁高楼,几家悲苦不堪愁。
飞跃一座城镇,飞跃一场爱恨。莲池边上依旧是悠悠绿水,荷叶鲜嫩已冒头。
“有人吗?”王序敲着小小竹屋发出沉闷声响,半晌,门被打开,我看见青碧温和的眼睑里藏了一丝提防:“深更半夜,不知公子有何贵干?”
“在下先前只顾着赶路,却忘记了天色已晚。这不,找不到地方投宿,这湖边只有你这一户人家,所以……”王序作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装路人还装得挺像。
青碧却是淡淡,作势就要关门:“我这里从来不让独身男子进的。”
王序忙忙把一只手撑在门上:“在下并不是白住的。”说着,取下身上的包裹掂了掂。
青碧的神色分毫不变:“我成了亲,若是我让你住下的事情传道我夫君的耳朵里,你叫他怎么想?”
王序愣住,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青碧已微有变化的容颜,慢慢蒙上了雾气。
“娘亲。”却是思君细细软软的声音:“娘亲让他住下。”
青碧蹲下身抱着思君:“怎么起来了?夜里雾重,仔细着凉。”
“娘亲让他住下。”思君仍然坚持。
青碧抬眼看了看王序,大概是实在没有看出什么特别之处,问思君:“为什么?”
思君的眼睛眨啊眨啊眨:“因为他的鸟儿好看。”
不曾想王序竟是要这样的平淡相处,连自己的身份都不向青碧透露。我透过那一层躯壳看王序的灵魂,却只看到一片混沌。
思君那厮没有睡意看了我半天,终于发问:“鸟儿死了么?”
我在笼子里蹦蹦跳跳,以示自己活得很健康。
思君又问:“鸟儿是哑了吗?”
“……”
夜半时我自然挣脱禁锢绕过王序跑了出去,莲池里水波微漾,荷叶平躺,正是清雅得不能再清雅的模样。
和风微漾,鼻尖是清冷荷香。一抹紫色身影穿空而来,矜贵像是凌霄九空的凤凰。那凤凰长袖带风,堪堪将我卷入温暖怀抱之中:“做事情的时候怎么不先知会我一声?就不怕我担心?”
我推开那人,夜色中他的眼睛尤为明亮,像是夜空中最为璀璨的星子:“沈凌!”
想着他这么火急火燎的赶来是担心我的安危,我又不好意思用那样严厉的语气对他:“你这样,可叫我们以后还怎样愉快的玩耍啊!”
沈凌现出一个很厚脸皮的笑:“我怎么了?”
“……”
想着沈凌不能平白无故的再次出现在青碧面前,我思前想后,决定让他也变成一只画眉鸟。他倒不介意,一口答应下来:“那,我这算是与长安比翼双飞吗?”
我:“……”
第二日思君提着我在荷塘边上吹风,塘边柳树梢头上多了一只一动不动的画眉鸟。
青碧正在晒渔网,见着思君望着柳梢出神:“思君。”她唤道。
思君听到话,溜溜地跑到青碧跟前指着柳梢:“娘亲,上头有一支一模一样的鸟儿,我叫哥哥把它捉下来好不好?”
“可是哥哥这时候在私塾里头呢。”青碧说。
王序从屋子里头走了出来,二话不说凌空一跃,漂亮的一个翻身,柳梢的画眉鸟就到了他手上。
待王序站定,青碧停下手中的动作:“思君。”
思君看着青碧,好半天,依依不舍的把笼子递至王序身前:“这个鸟儿很可爱,所以我先把它提出来了。叔叔不要生气,我有喂它的。”
王序笑笑,将手中的画眉一并放进笼子里,面上尽是温柔满足:“思君实在喜欢,我就把它们送给你可好?”
思君摇了摇头,一双眼睛看着青碧。
或许是察觉到了思君的心思,王序转向青碧:“叨扰一晚,这对画眉就当是谢礼。”
青碧并不反对,微微点了点头,思君便雀跃着提了笼子跑远。笼子一阵椅,只一会儿我便头昏脑涨,于是啄了啄沈凌:“我们出去吧。”
沈凌的话音传来:“英雄所见略同。”
隐去了身形,我和沈凌的目光随着青碧的莲舟行远:“你猜王序接下来要做什么?”
沈凌摇了摇头:“不知道。”
于是不抱希望的看着一旁和思君逗鸟儿逗得正高兴的王序,忽然有想要让他活下去的冲动。
然而我不能。
不知王序使用了什么办法,竟让青碧同意了他在这小屋里逗留十日。但照青碧的性子,王序一定是死缠烂打无所不用其极。
我问王序,他却是笑得淡淡的:“我只是说可以指导指导阿明的课业。”
“……”
只是他借宿在别人的身体里,身体主人的灵魂自然十分憋屈。而十日又实在太长,只怕那主人不一定熬得过去。
我将这担忧说给沈凌听,沈凌很慎重的给了个意见:“长安,你得和王序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