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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瑨听君襄如此言说,他缓缓放下手中酒杯,相较于瑾瓛的紧张,更显得神色如常。
儒雅的青衫一荡,身子已是站了起来。一双慈悲的眸子却划过一抹坚定。
恭立、扬裳、下跪,神色更无疑是镇定的。
“回皇上,臣女玉瑾瓛年方十六。臣与爱女别久不聚,父女离别情深,因微臣欲在闺中留她时日,故以不曾婚配。”
“哦?今年十六了?说来,也是不小的年纪。”君襄若有所思的看着殿下的玉瑨,“只是女大不中留啊!爱卿,她自己未必愿意留下。”
玉瑾瓛闻言连忙跪下,“臣女自小,便有丧母之痛,是父亲一人将瑾瓛带大。”她抬头望了一眼一旁的玉瑨,神情更是带着几分凄楚。
“皇帝贵为天子,却也为人父,养育之艰辛,自不必说。臣女无父,无以至今日。慈父无女,无以终余年。乌鸟私情,愿乞终养。瑾瓛愿意此身常伴父亲左右,使他老有所依。”
她微微低头,可眸色坚定,一番言辞更是笃然不移。
自古以来,便讲求孝道为先,她话语皆是肺腑,来的恳切,众人在心里皆是默默嘉许。
连同一旁的凤兮也是抬头瞥了一眼。偌大的宫殿上,她身影明明是那般单薄,却又如此坚真。
他唇角划过若有若无的笑,眸子一荡,心想,倒是有点儿意思...
君襄早就料到她会心惧自己给她赐婚,一番论调搪塞。却没想到她会如此明理,无论是借口还是心声,都让人闻之恳切。
他微正面色,见父女的意思十分明了,这个话题便也作罢。
明黄的袍子一挥,掩住心中一丝不畅,开口道:“你方才那一舞,是何名字?”
瑾瓛听他之前的事暂且不提,心头不禁一喜,语调也轻缓许多,“回皇上,名为秋夕信步。”
“哦——?”君襄刻意拉长音调,眸子随意瞥了凤兮一眼,“你们二人倒是配合的极为默契。”
见凤兮嘴角微扬,他目然于心,接着道:“如何为秋夕信步?”
瑾瓛微微抬头,脸色难得流露出一抹痴醉神态,“所谓秋夕信步,古人有言‘愁痕满地无人省,露湿琅玕影。闲阶小立倍荒凉。还剩旧时月色在潇湘。 ’”
她见君襄一副探究的眼神,又接着说,“‘薄情转是多情累,曲曲柔肠碎。红笺向壁字模糊,忆共灯前呵手为伊书。’ ”
“好一个还剩旧时月色在潇湘...好一个忆共灯前呵手为伊书...”君襄口中喃喃,仿佛往事历历,皆现眼前。
“你年岁尚小,世事不谙。”他缓缓叹了口气,“不懂人间情深易逝,别久成悲。”
瑾瓛端端的跪在殿下,见他神色飘渺也不接话,唇微微抿着,深知不可妄加开口。
君襄定定看着殿下跪着的玉瑾瓛,顿时收了凄楚的神色。
“今日你一舞,也是人间之妙景,既然古人有言‘还剩旧时月色在潇湘’,朕便封你为潇湘郡主,你说如何啊?”
瑾瓛一怔,没想到事态会如此变故,本是还欲推辞,却也不敢一再搏了皇帝的面子,便恭谨的低下头,“瑾瓛谢过皇上。”
君襄也没再说些什么,一脸倦色,轻轻摆摆手,“都起来吧。”
瑾瓛闻言,款款起身,赶忙又扶起一旁跪着的玉瑨,“爹爹,您当心。”
玉瑾瓛扶着玉瑨坐下,他微微紧握住她的手,报以一丝安慰的笑。
随着周围丝竹乐声缓缓响起,他唇间在瑾瓛耳边微动,低若游丝。
“阿瑾,虽然为父没有天大的本事,可此身但在一日,定要见你安好,护你周全。”
声音低的只有她一人可以见到,言罢,他缓缓放开她的手,已是一脸淡漠的端坐在旁。
心底有说不出的情愫暗暗流淌,明明是端正的坐着,却感觉心头着实堵得慌。
她怔怔看着眼前这个年过半百的人,他华发入鬓,身影单薄。
她内心明了,眼前这个人。
于国,他是上忠君主下爱黎民的当朝宰相。于家,他是外理内忧心思费劲的哀哀慈父。
可是,无论之于任何,他都是在这个世间与她血脉相承,最为亲近的人。情深似海,纠缠着今生,斩不断,也割不开。
见身旁的白慕笙向她投来一抹寻味的神色,她笑着摇摇头,口中也满是倦意,“放心吧。”
素裳一摆,伸手执起手边的杯盏,玉露琼浆,却如何都饮不下。心中竟是无名的烦闷。
她想,虽然不是非要独处,可自己果然不适合这热闹的诚。
眸子一瞥,见众人在席间觥筹交错,想来也无人注意,她伸手轻轻拽过一旁素璃的衣袖,“素璃,你在这里看着情况,我出去走走。”
“小姐...这...”
“小点声。”她用手指在唇边做了个“嘘”的动作。
“我就是出去透口气,在这里着实太有压迫感,我马上便回来。”
看素璃一脸难为之色,她微微握下她的手。
“要不要奴婢和你一起去?”
“你若一起去了,谁在这里照应着?放心吧。”
酒过三巡,趁着殿前的君襄喝的也差不多,看另一位官员正在和他攀谈,瑾瓛低下头,猫着身子便蹭了出去。
白慕笙回头看了一眼瑾瓛,也不说话,身边的素璃一脸求救的看着他,他微微开口,“放心。”
甫一出门,便感觉清风拂面,瑾瓛只觉神清气爽。
因为在殿里呆的太久,室外有些温差,她轻轻的裹了下身上的长裙,漫无目的的走着。
先前为了赴宴,坐在轿中。故以即便来了皇宫,也没有机会一览宫殿巍峨。
而此时她放松心情,无拘无扰,看着眼前万向灯火,心中的恭谨也油然而生。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眼前景致是美,却是要多少人多少代以血泪铸成。
是谁,红颜入土,把韶华等枯,最后不过换来一场尘缘辜负。
又是谁?青山埋骨,于黄泉摆渡,倾尽永生到头仍陌路殊途。
正在瑾瓛思绪万千的时候,一不留神,突然脚底一滑,她身子一歪,险些摔倒在地。
心狠狠的被一惊,她微微拂袖,连忙稳好身子。
感觉是自己脚下被什么东西绊到,她低下头,定睛一看...竟是一个倾倒的酒瓶。
瑾瓛神色一怔,缓缓向周围看去,这一看,才发现,原来不知何时已经走的这么远,眼前...周围几乎一片暗淡,哪还有方才的灯火通明?
她瞬间被吓得不轻,连忙转身,想要往回走。
可她刚一转身,身旁却传来一道含糊的声音,“你这丫鬟,不过是取一壶酒,怎么现在才来?”显然已是醉的不轻。
还没等她答话,身边的人已是歪歪斜斜的起身。胳臂一扯,一把就把她搂在怀里。
她顿时感觉一口浓浓的酒气喷在自己的脸颊,瞬间神经绷紧,身子僵硬。
“唔。说话啊...你怎么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