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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皇上要来探望公主,近身伺候的几位宫女便要依着礼节要请公主梳洗,又要收拾飞香阁,可不论宫女们说了什么,公主只是一概拒绝,只是恹恹地躺在床上,满脸的泪痕,这也是第一次连淮扬的话都不起作用了。。.
皇上驾临的时候,环视了一圈,也未见到他活泼可爱的女儿起身来见他,反而整个飞香阁都透露着一股颓废和伤感的气息。
“公主呢?”
众人都不敢答话。
“爹爹,是你来了吗?”
姬宣远连忙应下声来,进入了公主的寝殿去探视。舒尔的脸上已然没有了从前的活力,反而脸色憔悴不堪,不过是十六岁的少女,可是鬓发间却见到了几根半白的头发。姬宣远当即便眼眶有些发红,他向来最疼爱的就是眼前这个女儿了,可是奈何偏偏就是眼前这个女儿,却让如此心疼。
“舒尔,爹爹来了,这些时候是不是要生爹爹的气了?”
大公主没有回答他,“爹爹,子沛呢?”
姬宣远叹气,想要好言劝说,“舒尔……”
舒尔却打断了他,“你是不是把他给杀了?”
“舒尔……”
舒尔伸出双手来搂住姬宣远的脖子,将自己的脑袋完全埋入了姬宣远的怀中,那样的亲密让姬宣远生出了几分失神。从前的舒尔从来都很喜欢这样抱着他,尤其是当她害怕的时候,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女儿就这样长大了,有了她自己喜欢的人,有了她自己想要牵住的双手。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宗政家的男人呢?
“这些天我一直在想,若是从前,爹爹你一定不会杀了我,可是如今你会,即便你很疼我,即便你答应过我不会让我伤心,可是为了你的天下,爹爹你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要我的命。”
姬宣远像是被谁猛拍了一掌一般,背部猛烈地一颤。
舒尔笑了,她笑得仿佛是一朵在风中摇曳的罂粟,“因为子沛就是我的命。你杀了他,我就只能杀了我自己。”
姬宣远猛然松手,仿佛是被什么击中了一般,然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飞香阁。
这事情过后,又过了半个月,姬宣远指派了绣砚前来服侍舒尔,绣砚是安随贴身服侍的侍女,这事情让公主看到了些许希望,第二日又解了淮扬和张贤的禁,重新让淮扬回到舒尔身边贴身伺候,也不再禁足舒尔。.只是舒尔仿佛失去了从前的那种兴致,不再成日想方设法要出宫去或者逃出去玩,反而日日在房间里面闷着。
因为舒尔的事情,皇后私下里联合群臣动了一些手脚,让安随暂时被革职安置在家中静养,这件事情舒尔是后来才知道的,联想起钱嗣忠和公孙洛的劝说,越发觉得安随不容易了。可是期间,安随还是设法让公孙洛传话给淮扬,吩咐他好生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大公主。
“新怡苑的花又开了。”舒尔说完这话便伸手关上了窗户,将公孙洛和淮扬的视线生生隔在了外面。
公孙洛微微颦眉,“公主总是这样吗?”
淮扬颔首。
公孙洛摇摇头,“这恐怕就是心病了。若是真的不行了,你便告诉她去,将来总有机会还能见到宗政公子的,所以现在要多多保养自己。旁的,也就只能靠她自己了。”
“难道,要去骗公主吗?”
公孙洛摇头,“不是,他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公孙洛话只说到了这里,便不再多言,这其中只怕还牵扯出些旁的事情来,淮扬不方便多问。但还是忍不住跟她道谢,“多谢大人看望公主。”
她眼神里闪过一丝落寞来,还是客气道,“不必谢我,我不过是受人所托。”
“不单是为了安大人的缘故,我也要替公主多谢大人,为了今日这话,公主必然会感激。”
“感激吗?”公孙洛漠然一笑,“只怕她将来会恨我的心远胜过她今日感激我的心。我也该走了,你不必送我了,好生看着公主就是了。”
淮扬看了一眼阁中的公主,最终点头。
第二日,淮扬便挑选了一个合适的时候将公孙洛吩咐他的话说给了舒尔听,舒尔当即眼神一亮,勉强撑起身子来,一手抓状扬的袖子,疾声问,“是真的吗?你说的可是真的,不是在骗我的吗?”
淮扬看见她的面色,只能浅笑道,“这话是公孙大人同我说的,我想,公孙大人应该是揣测着皇上的心意说的。”
圣意之事从来都是大事,没有人敢私下大胆揣测,可是公孙洛从来谨慎,行事为人之妥帖,宫中无人不认同。
这话仿佛是火把,彻底点亮了她严重的黯然,这一刻,她睁着眼睛问淮扬,“那,那什么时候我能见到子沛呢?”
淮扬递上了身边的铜镜,“那你愿意这样立刻就见到他吗?”
那镜中的面容憔悴惨淡,还有几分蓬头垢面的样子,那样子便是舒尔自己见了也忍不住吓了一跳,一把推开了镜子,抚着面容,连连道,“我,我怎么会,我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若是子沛见到了,定然,定然……”
绣砚的声音适时地响了起来,“公主,到了用膳的时候了。”
这大概是这么多年来,舒尔真真正正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对待她的膳食,一饭一食都用得干干净净,连饭后的药事也都毫不犹豫地按着绣砚的嘱咐一点一点用尽。
那药里有几分安眠的成分,不多时,舒尔便开始有了几分困意,公主要入寝,淮扬这些内侍从来都也只能在外面守着,可是公主却一把抓住了淮扬的袖子,“哥哥,你陪陪我,我有些害怕。”
绣砚服侍公主躺下来之后再请了淮扬进来守在床帘子之外,淮扬忍不酌奇,最终还是问道,“公主,你害怕什么?”
“害怕做梦。我在这里常常会做梦,梦见爹爹杀了子沛,有的时候我会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醒着还是睡着,不管是美梦还是噩梦,醒来的时候都发现你不在我身边,我已经很久都没有在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人就是你了。爹爹杖杀了闵茹和闵恩,我本来以为他也不会放过你。还好,你还在。”
淮扬心念一动,话已经收不住说出了口,“这一次你再醒来的时候一定能第一眼就看见我。”
那帘子内仿佛传出一声隐隐的抽泣,淮扬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下一瞬,舒尔从帘子里伸出手来,握住了淮扬的手腕,仿佛想要确认他真的在,那急促的动作又仿佛昭示着她的不安,好像生怕下一瞬淮扬就会从她眼前消失一般。那指尖的冰凉印嵌在淮扬的心里。
他反手紧紧握住舒尔的手,仿佛是想要给她一些力量,即便知道自己能给的很少,可是还是想要温暖她一点。
他只是那么一失神,耳边便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他不用看也知道,公主已经入睡了,这是从她禁足飞香阁以来,第一次她睡得这样安稳。
这样寂静的夜却扰乱了他的心。
有了希望,舒尔就开始渐渐恢复了常日里的活泼,面上也渐渐有了些许笑容,只是更多时候还是喜欢坐在窗边远远望着天际。淮扬怕她着凉,给她披上一件披风,毕竟这春日里的风总还带着几分料峭的寒意。
“哥哥,你帮我看一看,那座墙好高啊!”
淮扬点头,“那是外宫墙,这道墙外就是宫外,墙内就是宫内。这宫墙就是宫的一部分。”
“不,它比宫还要可怕,我可以时常逃离这个宫,却翻不过这一道墙。”舒尔伸手面向那道黄瓦红砖,仿佛是想要触碰到那道宫墙的存在。可是那道宫墙却散发出的只是一股冰冷的气息,不论是对谁都只这样的气息,那种冰冷是让人敬而远之又让人生出欲望的冰冷。那墙里的人想要出去,可是墙外的人却想要进来。
淮扬问舒尔,“为什么你想要翻过这一道墙?”
“因为我在想,是不是翻过了这一座墙就能见到子沛了,他会不会就在墙外等我,而我们之间不是隔着千山万水,其实只有这么一道墙而已。”舒尔低下头来,眼神里闪过一丝落寞和期待。
良久,她才问淮扬,“哥哥,我想要放风筝了,就是那个我们从元宵节时候带回来的风筝。”
如今正是阳春三月的时候,的确还是十分适合放风筝的。
舒尔像是面对最珍贵的宝物一样,抚摸着这一架风筝,然后莞尔一笑,回头去问淮扬,“哥哥,如果这个风筝能够让你也许一个愿望的话,你想要许一个什么愿望呢?”
“许愿吗?”淮扬不知道,那一刻,他想起了他的兄长淮吉,那个爱上了女官的内侍。
“也许……”也许最大的愿望会是做一个正常的男人。
舒尔指着那一道宫墙,“也许风筝能够飞出那道宫墙外。”舒尔旋即吩咐绣砚将那风筝放走,绣砚的手很巧,很快那风筝便飞得很高很高,留在视野里的只剩下一个原点。舒尔拾起手边的剪子毫不犹豫地剪断了风筝的线,“少一个被留在这里的,都是好的。”